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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进入十一月,一股反对青苗法的潮流从地方袭向京师,短暂的平静立时被打破了。
受到石越“盲人摸象”比喻的启发,被贬到地方去的旧党,异口同声上表说自己所在的地方不适合推行青苗法;而朝中的一些保守派大臣,则推波助澜,趁机要求全面废除青苗法。派出去监督新法执行情况的四十多个提举官,则因为地方官吏不肯积极执行青苗法,和地方官员互相攻讦,打官司的文书在政事堂堆积如山。政事堂名义上虽有一相三参,但实际上陈升之丁忧,韩绛在陕西军中,所有朝政由两个参知政事主持,心里反对新法的冯京乐得看笑话,天天只是闷头写节略报给皇帝,也不提处置意见,直把正踌躇着准备废除更戍法,推行置将法、保甲法,全面改革宋朝军事体制的王安石累得喘不过气来。
面对这种情况,赵顼为了表明立场,断然遣使者往陕西军中拜韩绛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首相);拜王安石为礼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次相);同时以翰林学士王珪为参知政事【此次任命历史上本在十二月发生,历史在此发生改变】。不久又以王雱为天章阁侍讲,借着对王家的恩宠,向天下显示他坚持推行新法的决心。
然而表面上的决心,和赵顼内心深处的想法,并不是全然相同。年轻的皇帝,在内心中对青苗法,实在有着太多的怀疑——从韩琦上书说青苗法竟然在城市中推行,到无数大臣不断的上书反对,再到集英殿的风波,还有石越那盲人摸象的比喻……如此种种,他无法不怀疑青苗法的效果是否真有那么好。
但是他也能看到,青苗法让国库每年增加收入达数百万贯,这巨大的利益他不能不注意到。他是一国之君,他的理想是重现汉唐的雄风,但是想对外用兵,就要打仗,打仗就要花钱,而国库现在连每年的收支都不相抵。他不想做一个增加百姓负担,损害百姓利益的暴君,只有王安石,能给他“不加税而国用足”的许诺。如果青苗法并没有扰民,只是伤害了一些富室的利益,让一些人放不了高利贷了,那么他要是听信谗言而废除了青苗法,岂不是要成为天下后世的笑柄?
“到底朕要怎么做才好呢?”赵顼心里实在没有底,“太皇太后和母后只知道说‘妇人不懂国事,唯愿官家凡事多问韩琦、富弼、司马光等人’,这三个人早被自己贬出朝廷了,而且要听他们的话,自己是什么也不能做,就守着这祖宗的基业,做一个庸庸碌碌的君主,眼睁睁看着国家一天天衰败下去——这是朕无论如何也不能甘心的!”
“官家,石越来了。”李向安打断了沉思中的皇帝。
赵顼霍然抬头,道:“快传他进来。”
石越没料到皇帝会突然召见他,亦不知皇帝有何急事。这时悄悄打量赵顼,竟感觉皇帝越发憔悴了。
“石卿,上回在集英殿议青苗法,卿说朝中大臣都是盲人摸象,究竟是揣测之辞,还是实有其事?”赵顼对石越说话,总是显得很平和,可能这也是一种缘分。
“皇上,其实臣所言,即非揣测之辞,亦非实有其事。”石越实事求是的说道,他知道说大话是说不得的,就算骗得了皇帝,将来王安石面前,一样过不了关。
赵顼有几分不解,皱眉问道:“此话怎讲?”
“臣说并非揣测之辞,是因为那个结论是臣依据各种情况推论出来的,并非妄言空谈;臣说并非实有其事,是因为臣终究并不是地方官吏,而且于天下各地方之事,所知始终有限,所以也难说是实事。”
“朕反复思量,亦终以为卿言有理。然而王安石忠贞能干,必不欺朕,且青苗法于国颇有利,岁入能增四、五百万贯,有人轻易要废青苗法,难保不是出于偏见,朕终不能因为一些没来由的理由而废除青苗法。”
“皇上说的是,王介甫的确是个忠臣,此事天下皆知。”石越对这一点倒没有异议,实际上皇帝说的全部在理。
“然而如卿所说的,若真是盲人摸象,那么究竟有多少个地方百姓受青苗法之扰,又有多少奸猾之吏从中生事侵扰百姓?朕为天子,亦不能不问。唐太宗所谓民为水,君为舟,民意民心,实在不可轻视的。”赵顼忧形于色。
“皇上英明,民心即是国本,得罪百姓,就是动摇国本。”
“是啊,百姓不可得罪,民心不可失。然而又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朕能明察千里之外呢?”皇帝似乎在自言自语,似乎又在问石越。
“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只要皇上广开言路,何忧不能明察秋毫之微,万里之远?”
“这亦是所谓知易行难者。”
“其实以臣之拙见,青苗法立法之本意甚善,然失之于方法不当,若加改良,未必不能成其为良法。”石越适时抛出自己酝酿已久的主张。
“卿有何善策?”赵顼眼睛一亮。
“臣以为青苗法之失,主要是在于强迫百姓认购,而有些官吏为了多征青苗钱,作为自己的政绩,便不惜扰民,中产之家原不需要青苗钱,他们也强迫百姓借贷,甚至让城市里的百姓认购青苗钱,让百姓背上了利息的负担。而反对的官吏,见识不广,不知青苗法实行得当对百姓的好处,却又故意什么也不做,导致新法不能很好的推行。青苗法的用意,由此全毁掉了。
“其次一等的弊病,则在于百姓愚昧无知,有些人迫于贫穷,家里无米,便借了青苗钱,并没有用于生产,而是用来度眼前之急,结果到了还钱之时,休说利息,便是本金也还不出来。官吏急着要收回本钱向朝廷交差,便强迫百姓还钱,结果搞得贫穷之人家破人亡。
“再次一等的弊病,则是奸吏借故鱼肉乡民。明明朝廷定二分利,他们收三分甚至六分,自己从中贪污谋利。又有一等弊病,则是官吏生怕在限期内收不回青苗钱,不等农民到收获的季节,便催令农民还钱,此时农民如何有钱还他?官吏如狼似虎,又不敢不还,只好典当家产,青苗法由便民反而变成害民。
“以上青苗法实行过程中的种种弊病,皆执政所讳言也。而反对者则因这些弊病,全盘否定青苗法,不知只要平心论政,对症下药,青苗法亦可以转而为良法。”
赵顼听到石越侃侃而谈,一条条罗列青苗法的弊病,不由惨然变容,叹道:“若青苗法真是如此,实是扰民之法矣。便由朕想来,种种奸诈之事,实不能免。卿有何良策可以除弊留利?”
石越和潘照临早就把有关青苗法种种商议停当,当下石越便以商议好的方法答对:“臣以为,青苗法的种种弊病,全与官府有关,若是不由官府主持其事,则弊病自除。”
“不由官府主持其事?”赵顼听到这匪夷所思的建议,眼睛都瞪出来了。
“正是。如今青苗法以国家常平仓为本钱,若某地一旦有大灾,常平仓却空无粮储,则国家危矣。许多元老大臣反对青苗法,正是由此。臣所献之策,常平仓竟可以不动,朝廷不用花一文钱,而百姓可以坐收青苗法之利,而无受青苗之害。朝廷收入虽然可能较原来的方法要少,但也可以岁入上百万贯。”
年轻的皇帝听到石越开口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目瞪口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石越会有什么办法,难道他会凭空变钱?
石越自是知道赵顼不易理解,笑道:“其实方法很简单,只需由朝廷颁布诏书,招募商家在各地建立钱庄,农民可以向钱庄用田产为抵押借青苗钱,立字为据,利息限为二分,钱庄一分,朝廷一分。如此朝廷可以不动常平仓,免征收执行之劳,坐收其利,而商家自有利润可得,亦乐于去做,百姓则不受强征之苦。此三者皆有利之事。
“地方官府没有政绩的压力,由坐庄放债的债主变成了监督者,可以在钱庄和百姓发生纠纷时从中裁断,百姓也不至于上告无门。况且纵有奸邪之事,百姓亦当归咎于商人,不会归咎于朝廷。可谓恩归于朝廷,利亦朝廷得享,而怨则归于商人。
“同时,又可以依新法循例,以数十提举分行天下,监督诸钱庄不得提高利息,专门处置钱庄与百姓之间的纠纷。为防诸提举从中侵害百姓,可仿汉武帝时刺史七条问事之例,由朝廷制定《提举青苗法条例》,提举司只可以依法问事,若所问超出职权所管,或者借机侵削乡里,地方官竟可就地锁拿,报朝廷以闻。
“如此,则青苗法之害可无,而青苗法之利可存。此谓之借鸡生蛋之计。”
赵顼听石越说完,不禁击掌叫绝。
石越微一欠身,笑道:“其实此法非臣所创,朝廷早已用过。”
“有这等事,朕如何不知?”赵顼被石越说得糊涂了。
“皇上忘记了昔日朝廷给边境守军运粮的事了吗?”石越微笑道。
赵顼闻言一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原来北宋时有人想出一个办法,解决边防军的粮草问题,就是让天下的商人自己买粮食运到边境,边防军的主管给他们开张收条,把粮草和运费的价格写在条子上。商人们再拿着条子去盐场,盐场就卖给他们那个钱数的盐。如此商人们有利可图,朝廷不用劳师动众,搞得百姓怨声载道,而边境粮草自足。这个方法商人是反对的,因为商人要因此花掉许多的精力和时间,不如直接用钱买盐好,所以在商人的影响下,这个法子并没有坚持多久,有时施行有时废除。
石越深受市场经济的影响,和潘照临谈论时又受此事启发,便由此想出来一个方法,来解决青苗法的问题。为了防止商人们不肯合作,他更建言,可以强令天下钱庄,若想合法经营,就必须接受借出青苗钱的业务——其实根本不需要强迫,凡有利可图之事,商人没有不做的。
赵顼郁郁许久,突然之间听到这样的良策,顿时笑逐颜开,赞道:“石卿真是经世奇才也。”
石越谦逊数句,方笑道:“皇上,其实这个方法也有些要注意的地方,尚要他法补足。”
“哦?”
“其一,商人是言利之人,他们借给农民青苗钱,肯定千方百计要瞒过朝廷,因为朝廷要抽利润,他们一定是借了也说没有借。故此朝廷应当让有司规范票据,凡票据都有应有一定的格式,每张票据都有自己的号码,以方便日后查账。若不用规范票据,则农民借了可以不用还钱。不过如此,则各地官府中查账的小吏就比较多事了。
“其二,商人重利,那些极其贫苦的百姓,因为没有财产抵押,钱庄必然不会借青苗钱给他们,如此则朝廷应当别有他策,帮助这些小民。”
“卿于此可有良策?”赵顼问道。
“臣有一得之愚,曰农业互济合作社,或可有所助益。”石越一步一步推出自己的主张。这些建议一旦被采纳,会产生多大影响,是他自己都计算不到的。
“何谓农业互济合作社?”赵顼对此大感兴趣。
“此法古之良吏曾经推行过,然而未能普遍施行。是以一村一乡一里为单位,由农民自愿加入,互相帮助生产的方法。例如某村,有二十户加入合作社,则此二十户在做完自己家的事情之后,凡于大家都有利的公益事业,如修路、挖渠等等,皆当一起去做,如此则平时一家一户难以做到的事情都能做成,二十户人家一齐得利。又各家各户,有人有牛,有人无牛,则有牛者助无牛者耕田,无牛者则以相应劳力补偿有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