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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慕泽却以为是他短视无知。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敢顶撞仁多澣。
毕竟仁多澣是连梁乙埋都要忌惮三分的大部族的族长。
“今日之内,末将必拿下环州城!”
“那好,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率五千兵去,拿狄咏的人头回来我。”仁多澣不耐烦地挥挥手。死掉的五千人,他其实一点都不心疼。这四万大军中,他本族与附属小族的人马占到三万左右,现在是几乎一点都没有损失。
慕泽听到“五千人马”,心中暗暗咒骂着,但是面子上亦能恭顺地应道:“遵令!”
好在环州城的守军这次是真的最多不会超过两千了。慕泽在心里自我安慰道。
然而,在他刚刚点齐兵马,准备出营攻城的时候,忽然听到东边传来一阵喊杀之声,一彪人马,奇迹般的从庆州方向杀来。猝不及防的东大营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慕将军,要不要去救援?”身边的副将探身询问。
“不必。”慕泽眼中露出冷若冰霜的光芒,“城中宋军必然出去接应,我等趁机强攻西城,环州城必将易手。”
“将军英明。”
但是慕泽的如意算盘并未打响,他刚刚准备向西城开拔,便见中军官手执令箭飞奔而来,向慕泽喊道:“慕将军,仁多统领命你立即救援东大营,若有延误,军法从事!”
慕泽顿时一阵气苦,撒气似的抽了一下马背,高声吼道:“救援东大营。”
一彪人马,拨首向东,浩浩荡荡地杀去。
此时,环州城墙上人人都露出欣喜之色。
狄咏满脸的不可思议。
庆州从哪里变出这么些援兵?
“挑三百精兵,出城接应!”他一面走下城墙,一面吩咐。
很快,三百人马集合完毕,几乎全是何畏之训练出来的环州义勇,这亦是硕果仅存的环州义勇。
狄咏抬头望了一眼在城墙上守城的何畏之,举起银枪,高声喝道:“出城!”
三百精兵在高举的“狄”字将旗与当今皇帝御笔亲题的环州义勇军旗的指引下,从环州东城杀了出去,直插入西夏军东营。被两面夹击的西夏军东营顿时乱成一团,西夏军本来就甚为畏惧狄咏的威名,环州义勇也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部队,此时见狄咏率军如狼似虎的杀来,更是气为之夺,竟是无人敢缨其锋。很快,里外两支宋军便会合在一起,突破东大营的防线,向环州城中杀去。
率军赶来的慕泽眼见着“狄”字旗与“环州义勇”旗,眼睛立时就红了。连被仁多澣打破如意算盘的不快都立时被抛到九霄云外,大吼一声:“杀!”也不管步兵跟不跟得上,便带着骑军,恶狠狠地向狄咏扑了过来。
“环州义勇断后,援军进城!”狄咏在马上看见扑来的慕泽,立时跃马大吼,率领三百义勇,掉转马头,杀向慕泽部。
狭路相逢,弓箭几成无用之物,高举着各式各样的马用兵器,口中发出慑人的怪叫,两支骑兵硬碰在一起。
环州城屏住了呼吸。
城墙上。
率援军而来的,竟然只是个年纪轻轻的陪戎校尉!何畏之不由皱起眉毛。
“下官李敢当,奉石帅之令,率庆州义勇两千,增援环州城。”
何畏之原本喜悦的心,立时沉下去大半。果然只是义勇。虽然他不知道这批人至少是半自愿前来,并非单纯的义勇,其中还夹杂了一些禁军与厢军官兵。
“带霹雳投弹没有?”何畏之心存万一的问道。无论如何,有霹雳投弹的话,于守城还是颇有好处的。
“带了。”
何畏之喜上眉梢,“带了多少?”
“一百枚。”
才浮起来的笑容瞬间变成苦笑。何畏之看了一眼城外与慕泽正杀得难解难分的狄咏部,沉声说道:“鸣金!”
援军来了,自然没有理由投降了。环州义勇就只剩这么一点家当了,不能再让狄咏全部挥霍光了。如果环州城还有希望的话,希望就在这些几百人身上了。何畏之没有指望那装备参差不齐的两千庆州义勇。
已经是第六天了,如果能坚持到高遵裕的援军赶到,环州还是可能守住的。何畏之的目光,已经是第三次投向东南了。
援军应当早就在路上了吧?
渭州。
“我手中没有可以支援环庆的人马。”定西侯高遵裕的表情如同千年花岗岩。“援军自然会派出,但不是现在。”
月明真人在后面凝视着高遵裕的目光深沉,嘴角却不禁露出讽刺的了然之笑。
“如果石越出事,只怕朝廷不会善罢甘休。”
“从来官场都是人走茶凉。”高遵裕冷笑了一下,没有多说。石越若是活走,或者他还有麻烦;石越若是死了,他再挥师收复环庆,他高遵裕便是力挽狂澜的英雄,谁敢追究他的责任?
何况,平夏城战况惨烈自是事实。他有充足的理由,不发救兵。
他高遵裕可没有要求石越在庆州充当英雄。
“听说狄咏在环州……”
月明真人的话,换来的是高遵裕残酷的冷笑。狄咏?若不是他与石越,他高遵裕怎会突然间几乎身败名裂?若非西夏人这次入寇来得这么及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石越与朝廷都不得不依赖更熟悉渭州军中事务的自己,他几乎不能翻身……一个“前郡马”还不如一条狗来得值钱!何况这个“前郡马”还重重的得罪了皇帝。熟悉宫廷斗争的高遵裕,非常明白,此时的皇家,根本不会在乎狄咏的生死。
“如若石越真的或死或败,高遵裕能趁此机会控制局势,掌握陕西的兵权也是不错的局面。”月明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立即放弃了劝说,“既然高帅已经拿定主意,那么,贫道以为,环庆那边,不做点样子,日后朝廷那里只怕不好交差。”
“真人对朝廷的了解,还是略嫌不够。”高遵裕突然转过身来,好心情的解释道:“朝廷在乎的,永远都只是结果。如果石越兵败,而我能挡住西夏人,甚至不用挡住,只要我能守住渭州不失——朝廷便不会责罚我,相反,朝廷一定会嘉奖我,笼络我!何况,我的官位现在渭州知州,我对朝廷的责任,亦不过是守住渭州的疆土!”
月明只感觉一股冷气从脚底冒了上来。
因为他知道,高遵裕说的是事实。
“本帅自然会集结人马,准备救援环庆!”高遵裕抚摸着手中的琉璃酒杯,笑容可掬,“但是平夏城关系重大,本帅已将大部分兵力派出增援。西贼犯我环庆,兵力雄厚,本帅自需要一点时间来集结军队……”
月明不由自主地的打了个冷战。
“着人回报石帅,援军不日出发,望坚守待援。”
哗地一声,一只名贵的琉璃酒杯摔到地上,一片片的碎片上,似乎都映出了高遵裕狰狞的笑容。
环州围城第十天。
城墙上战死士兵的尸体,已经没来不及清理。西北城墙的一角已经塌了老大一块。
但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环州城中,能拉动弓箭的士兵,已经不足千人。
狄咏的战袍早已染红,身上有着近十处的箭伤、刀伤。援军至少应当到了庆州吧?狄咏心中惨然,但也有一丝欣慰。可惜自己等不到援军到来了。
“李敢当!”
“在!”
一个浑身上下都被鲜血浸透的人站地狄咏的跟前。
“投降的时候,你率领还能骑马的弟兄,开东门,想办法逃回庆州报讯。”狄咏平静地吩咐道。
“投降?!”李敢当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狄咏,断然拒绝。“下官绝不会投降!若等不到援军,下官与将军忠烈祠相见便可!万不可效法文焕那厮,身败名裂,累及祖宗!”
“你想看到满城百姓被屠吗?”狄咏厉声喝道。
李敢当怔了一下,迟疑起来。但仅仅是一瞬,李敢当拔出佩刀,往地下狠狠一斫,佩刀竟然切入城墙的砖中。他单膝跪倒在狄咏面前,高声说道:“下官来之前,已向石帅发誓,城在我在;城破我亡!恕下官不能从命。”
狄咏无可奈何地看了李敢当一眼,叹了口气,转向何畏之,说道:“既是如此,由何兄率队突围吧。”
何畏之默默点头。
“李敢当,那便由你将我的人头送至西夏,向西夏人乞降。”狄咏淡淡地下达着命令,声音异常地平静。
“将军!”李敢当哽咽了。
“我已经写好了奏折与遗书,若何将军能够突围,你便不至于被误会。”
李敢当默默看了何畏之一眼,心中想道:无论他能不能突围成功,我都不会被误会。
“一个时辰后,开城门投降!”
狄咏语气平静地下达了他人生中最后一个命令。他的目光遥遥的注视着远方,很久很久也没有转移过,李敢当与何畏之则一直默默的注视着他,带着敬重,也带着苍凉。虽然他们的心里,都有些奇怪,为什么狄咏此时的表情,既不像是愤怒,也不像是悲伤,而是——温柔。
此时的狄咏,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是想起了长安城中的娇妻,还是未出世的孩子?还是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最后留恋的看看这个世界?这都已经没有人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一柄匕首反手插进狄咏的心脏,狄咏的手似乎扶了一下城墙,却迅速的滑倒在地,何畏之缓缓地走近他,狄咏的眼睛依然大大的睁着,似乎在最后的一刻,他也并没有放弃对这个世界的留恋,不知为什么,他这样的表情看起来竟然特别的纯净,并不像是一个勇猛的将军。
何畏之轻轻地帮他合上双眼。他的目光落在狄咏的胸膛上,匕首已经完全刺入了他的胸膛,只露出镶嵌着腥红宝石的柄身,何畏之忽然认出,这柄匕首正是他当年送给石越的,石越又将之送给了狄咏,最后由它终结了狄咏的生命。他的心里,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那场盛大的婚礼,鲜花铺落了汴京的街道……一刻钟后,环州城满城大哭。
仁多澣与慕泽奇怪地望着环州城,不明白那哭声因何而发。
这座城池的陷落已经是迟早的事情,但是十天的惨烈抵抗,无论是身在前线战斗的慕泽,还是不断算计着异己部队的仁多澣,都对环州城又恨又敬。
这座小小的环州城,西夏军付出十天时间,以及超过一万余人死伤的代价。
慕泽已经准备好城破之后,要让满城人都为这种抵抗付出代价,也需要借此安抚死战的士兵。
最多只需要一次进攻了。
然而,出乎二人意料的是,一个时辰之后,环州城墙上,升起了白旗!
“投降了?!”仁多澣与慕泽面面相觑,所有的西夏军将士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环州投降了?!
环州城门全部打开。
从西城门出来一位身着素袍的宋军军官,缓缓向仁多澣与慕泽走来,他手中还捧着两个盒子。
西夏士兵们屏气凝神地望着这个军官一步步向仁多澣走近。
“让他过来。”随着仁多澣的命令,西夏士兵自动向两边退开,给这位宋军军官让出了一条道路。
“下官大宋环州陪戎校尉李敢当,向仁多统领乞降!”李敢当的喉咙中,无比艰难地吐出来这句话。
仁多澣与慕泽对望一眼,“狄咏呢?他如何不来?!”
“狄将军人头在此。将军遗言,请仁多统领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放满城百姓一条生路。此为环州户籍册!”
仁多澣大吃一惊,“狄咏死了?”一个亲兵接过李敢当手中的木匣,打开来看,赫然正是狄咏的人头!
“狄将军希望能够用自己的人头,换取仁多统领的仁慈。”
仁多澣没有回答李敢当,他执鞭远眺残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