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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若说他不对,但那百姓的困苦,却是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桑充国所说之话,一句也难批驳得。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桑充国低声长叹道:“子明作的好词。只恐自己却忘记了……大败西夏,他自然是声名日盛,炙手可热,但是奈百姓何?如今只愿趁着这次大捷,息兵数年,使国家百姓,皆稍得休息。”
“只恐难以如意。”
二人说到此处,再无谈兴,不约而同都将目光移向那些还在兴高采烈听李秀才说书的茶客。桑充国见那些人脸上一个个都洋溢着兴奋之色,猛然间又想到,这些人似乎是乐见军队开疆拓土的,这些人的心意,应当也是民意,那么,究竟应当先考虑哪个民意呢?为什么某些人的民意,就可以重过另一些人的民意呢?想到此处,桑充国只觉得原本清晰的脑中如同一团乱麻,纠缠不清,竟是完全呆住了。
桑充国不知道,他没有猜中石越的情况,也没能猜中石越的想法,但是却猜中了朝中诸臣的心态。
慈寿殿。
太皇太后曹氏的居所,这一天显得十分的热闹。殿外虽然依旧银装素裹,殿中却是炉火通明。曹太后微微斜靠在一张椅子上,含笑望着殿中众人:自高太后以降,向皇后、朱妃、王妃,后宫所有封号在“妃”以上,以及生有子女的嫔妃,全部到齐了,皇帝也自然亲临。除此之外,昌王赵颢,嘉王赵頵与他们的王妃、王子、县主,也被恩诏入慈寿殿请安。
此时由皇帝赵顼与高太后、向皇后陪侍曹太后左右,余人依序而坐,将慈寿殿坐得满满的,众人尽皆笑容满面,不时低声私语欢笑,俨然是一副四代同堂共享天伦的景象。
坐得一会儿,赵顼看见赵颢含笑与赵頵交首接耳,赵頵频频点头,不由笑问道:“二弟与四弟却在说甚事?”
赵颢含笑不语,赵頵红了一会儿脸,又看了赵颢一眼,方说道:“臣弟与二哥方才在说,今年这般景象,实是欢喜,只可惜却少了两个人……”他说到此处,抬眼看赵顼,却见赵顼原本满面笑容的脸,已是如蒙上乌云一般黑了下来,心中打了个突,竟是不敢再说。但他这话声音甚大,满殿皆闻,原本欢声笑语的慈寿殿,在一瞬间,便已安静得连根针落地都听得见。连小孩子都吓得不敢出声。
赵颢见赵頵不敢再说,他知道自己这个四弟,一向醉心于医学与仙术、文学,素来不闻外务,对大哥赵颢是既敬且惧,这时被吓得不敢说话,倒也并不意外。当下缓缓起身,接过赵頵的话,从容说道:“此事原是臣弟听说狄咏战死环州,可怜十一娘孤儿寡母在长安,因想向太皇太后、太后、皇兄、皇后求个情,复了十一娘的封号,把她接到京师,也好有个照应。”他说到此处,动了真情,眼睛竟是红了,又低声道:“十一娘与十九娘,都是与臣弟一起长大的,骨肉相连,如今她们触犯天威,本是不该,唯盼太皇太后、太后、皇兄、皇后恩泽……”说罢,捋起衣袂,扑通跪了下来。
他这么着一跪,赵頵原是个本分老实之人,想起从小到大的情谊,也是站不住了,紧跟着跪了下来。二王一跪,两个王妃自也不敢再站,拉着身边的孩子,也一并跪了。
赵顼的脸上阴晴不定。
他此时并不知道狄咏是怎么死的,整个宋朝,都还没有人知道狄咏是怎么死的。大战过后,石越要处理的事情非常多,环州城中活着的人口,仁多澣虽然履约没有杀他们,但是却全部掳入西夏。赵顼已经诏令石越,无论如何要将这些人赎回来——实际上,石越早就在做这件事情了,但是到现在为止,似乎还没有进展。
不过,无论狄咏是怎样死的,他战死是事实。赵顼对狄咏的怒气,随着他的战死,早已烟消云散。清河恢复封号,其实只是迟早的事情。但是,虽然赵顼早已决定要恢复清河的封号,可是他心中却希望这件事情,是由他亲自提出来的,而不应当是其他人,更不应当是赵颢!但赵颢偏偏就提出来了。虽然他假意让赵頵先说,以显示自己并不是想借为清河求情之名,对博取天下军民的好感,但是赵顼又岂能看不出来这等伎俩?赵顼心中恼怒,却又不便发作。他无法拒绝这个请求,总不能让天下臣民以为自己是无情无义的君主吧?忠臣的遗孀、怀着遗腹子的寡妇、与皇帝亲若兄妹的郡主……狠心的皇帝拒绝贤王的请求?也许自己并不惧怕这些,但是赵顼却明白,这只会让赵颢“贤王”的名义更加深入人心。
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赵顼终于冷静下来,他嘴角挤出一丝微笑,笑道:“朕岂不心疼这个妹子?前番惩戒,不过是顾惜天家的面子,不得不尔。既有二弟与四弟求情,朕明日便下诏,复清河郡主封号。至于柔嘉,她若愿意在西京多留些时日,便由她留几日罢。”
“皇兄圣明。”
“官家圣明。”
赵顼露出了笑颜,顿时殿中响起一片颂扬之声。死寂的慈寿殿,又变得热闹起来。
赵顼又陪着曹太后说笑几句,赵颢又凑上前讲了几个笑话,引得曹太后哈哈大笑。一直在逗着自己儿子信国公赵俟的王贤妃悄悄瞅了一下殿中座钟,又见曹太后已露出疲色,虽则她与儿子难得见面,颇有几分恋恋不舍,却终是忍心将儿子交还给尚皇后的宫女,轻轻走到尚皇后耳边,耳语数句。
尚皇后微微点头,忙放下正在自己怀中闹腾的淑寿公主,起身请求散了宴。
众人免不得一一告退。赵顼眼见赵颢夫妇也起身告退,心中一动,忙唤了声:“二弟稍候。”
赵颢听到皇帝吩咐,忙站在一旁等候。待到众人散去,赵顼先将曹太后送至寝宫,又送走高太后,这才走到赵颢身边,拉着他的手笑道:“今日自家兄弟且叙叙家常。”一面便出了慈寿殿,径往御花园走去。一干内侍,慌得紧紧跟随,只见赵顼与赵颢言笑晏晏,倒似是兄慈弟悌、友爱非常。
赵顼与赵颢聊了几句,忽然笑道:“二弟的四女,是熙宁九年五月丙辰出生的吧?”
赵颢见皇帝忽然问起此事,心中不由一惊,忙笑道:“皇兄朝政繁忙,竟还记得这等小事。臣弟……”竟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赵顼微微一笑,不去理会,只是屈指算了一下,笑道:“那现在是一岁七个月了。不过天家体制,向来是十七岁出嫁,二弟现在就替她寻婆家,实是太早。”
赵颢不料自己这个皇兄,竟然连这点事情都盯得清清楚楚,当真是吓出一身冷汗。忙小心解释道:“虽是年齿尚幼,然则为人父母者,莫不盼着子女能安享富贵。祖宗立下法制,宗室不得结交外臣。朝中品官之家,臣弟自是不敢结交。只是终不甘心将自己女儿,似那不成器的宗室一般,许入那商贾之家。若是如此,天家也没有体面。因此臣弟与卫氏商量,只盼着能许个读书人家,不求显达,于愿已足。皇兄在九重之内,或不知当今之风气,但凡嫁女,都愿嫁进士。连朝中公卿,凡家中有女者,每到进士揭榜之日,莫不驱车于榜前,若见着未娶的进士,便强行拉回家,结以婚姻,可见择个乘龙快婿,实是一大难事。臣弟这心思,实与那公卿无二,不过臣弟不敢违祖宗家法,故此只盼着早找个读书人家约下婚姻……”
赵顼似笑非笑地望着赵颢,淡淡笑道:“朕竟不知如今进士竟如此稀奇。不过想那桑充国家的儿子,王介甫的外甥,石越的侄子,如此名门之后,自然是他日注定的进士。二弟的算盘打得真不错……”
赵颢听皇帝如此说,干脆装糊涂,苦笑道:“虽是如此,却毕竟是被桑充国婉拒了。”
“哦?”赵顼奇道:“桑充国连县主媳妇都不稀罕么?难道还指望着朕许个公主给他家不成?”他语气神情,倒似是他从来不知道此事一般。
“此事非臣所能知。”赵颢虽然被桑充国拒绝,可是却看不出什么恼怒之色。
赵顼斜睨赵颢一眼,笑道:“其实二弟不必为儿女如此操心,朕这个侄女到了十七岁,朕给她许婚便是。包你是个好人家。”
“多谢皇兄。”赵颢连忙欠身答应,同时不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不过他毕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马上说道:“有件事,臣弟还要冒死恳请皇兄恩准。”
“二弟但说。”
“臣弟长子孝骞,现在宗学就读。臣弟想请皇兄恩准,让他去白水潭就读。”
“这是为何?”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臣弟希望臣这一支太宗血脉,能够早立规矩,知道平民之生活,待到他日爵位渐削,亦不至措手无策,坐困穷途。只是深惧谗言……”
赵顼却是知道这是赵颢在向自己表明姿态,说明自己无问鼎之意,所以子孙们迟早会变成平民。只不过宗室与士子一同读书,却也颇可疑惧,他亦不能不防微杜渐,当下笑道:“不必如此。若是觉白水潭教得好,朕让有司议之,着宗学仿白水潭开科便是。”
“是。”赵颢不敢再说,忙躬身应道。
与赵颢说过话后,赵顼没有前往崇政殿,也没有回睿思殿,竟是又折回了慈寿殿。
他阻止了内侍宫女们的通报,轻轻走进曹太后寝宫,在榻前找了张椅子坐了,静静等待曹太后醒来。
这个时刻,赵顼恍惚感觉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那还是仁宗皇帝在位的时候,他也曾经这样在曹后的床边坐着,吃着桌上的贡桔。想着往事,赵顼不觉将手伸向桌上,一摸之下,却摸了个空。
他自觉好笑,见内侍宫女都在帘外,便很没有威严的捏了捏鼻子。
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岁,早已不是继位之初的年青皇帝,但是他却依然保留了一些看起来幼稚的小习惯。比如在没人看见的时候,稍稍破坏一下自己天子威严的形象。
自从西夏入寇的消息传到京师之后,赵顼的压力就非常之大。他经常半夜惊醒,一会儿梦见西夏那个年轻的国王率着骑兵杀入汴京,拿剑逼着自己禅位;一会儿梦见因为军费不足,士兵哗兵,宋军大败,自己跪在太庙之前,被烈日暴晒;一会儿又梦见灾民作乱,不可收拾,赵颢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数落……他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精神压力。为了缓解这种情绪,赵顼不得不经常通宵处理朝政,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
那日赵顼夜访文府,见到文彦博酣睡,他就非常的羡慕文彦博的从容。
“真有古人遗风啊。”赵顼常常不自觉地这样的想着,但是他自己却始终无法做到那份从容。哪怕是在夜里批阅奏章,他都反复的在明明知道没有军情的奏折中,一遍遍寻找,生怕有遗落的军情奏折没有看到。这种强迫症折磨得赵顼几乎崩溃,但是在臣子们面前,他依然还要是胸有成竹的皇帝。
整个禁中,没有人能给他安宁的感觉。
他是皇帝,富有四海,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在心慌意乱之时躲避的地方。
曹太后是可以信任的,但自从他十六岁受封颖王以后,那奶奶般的慈祥后面,却始终保持着一份礼貌的距离。
王安石他原本也认为是可以信任的,但是王安石却辜负了他的信任。虽然他对王安石,依然存着一种类似于师生的情谊,但是熙宁二年、熙宁三年之时的那种信任,早已不再。
石越曾经也是可以信任的,这或者是世界上唯一曾经让他有朋友之谊的感觉的臣子,但是时间也这种关系变质。石越变成了他能干的大臣,但是因为太能干,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