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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3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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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寥寥数人。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耶元十一世纪,可以说是属于这些所谓的“庆历名臣”的;北宋一代几乎全部的辉煌、荣耀、遗憾、叹息,亦可以说是属于这些“庆历名臣”的!这些人创造了历史上最好的时代,也创造了历史上最坏的时代。他们留给后人想念不尽的繁华与光彩,亦留给后代扼腕叹息的遗憾。待到他们的生命之花凋谢,北宋以及整个华夏文明都开始走向最繁华时代的覆灭。而在这个时空,也许“熙宁”会比“庆历”更加耀眼夺目,但毫无疑问,每一位庆历老臣的离去,都是大宋朝无法挽回的损失。虽然他们或者可以不用再带着遗憾离去,因为后继者有着不逊于他们的风采。

崇政殿内的大臣们,并不会有这种历史的感叹。但是,他们却同样清醒的知道一个事实:当时间跨入熙宁十三年之时,大宋朝廷中,比石越资历高、威信重的人,已经越来越少,甚至可以说,屈指可数。

他们并不会也不可能去无礼地注目吕惠卿,但每个人却都在暗暗地想象着吕惠卿的表情,以及猜度着他的人选。

甚至连皇帝赵顼,都将带着几分疑惑地目光,投向他的宰相。

三天前,赵顼召见同知枢密院事吕公着之时,吕公着对他说过一句话:“苟非得人,毋生边衅。”赵顼对这句话深以为然,若是没有合适的统帅,就不要轻易打仗。想到此处,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吕公着的脸庞。这位大宋有名的世家子弟、王安石以前的好友,此时一脸庄重,但他目光的神态,却明白告诉着人们,对于任何他认为不恰当的意见,他都随时准备当庭争辩。

吕惠卿仿佛完全没有介意这一切,他略显谦卑却又维护着自己的骄傲地向皇帝回看了一眼,目光移向枢密使文彦博,在他身上停留了一小会,然后朗声说道:“臣不敢不以实言,微臣亦曾仔细思虑,却始终找不出合适的人选!”

赵顼怔住了。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吕惠卿仿佛完全没有看到这些惊诧、不解与怀疑的目光,他在心里得意地笑了笑,继续郑重地说道:“然而臣却坚信,石越并非最合适的人选!故此才敢冒昧提出,请陛下与诸位大人三思,另选帅臣,用石越之长而避其短,方是朝廷之幸。”

皇帝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文彦博与司马光都严肃起来,二人虽然没有互相看过一眼,亦不曾有过任何暗示,但却都在心里不约而同的骂了一声:“福建子!”

辽国。

大同城,朝阳门外。

一身戎装的耶律濬手执金鞭,骑在马上,与他的臣子们向大同城指指点点。

“陛下!”如洪钟一般响声的声音,来自于耶律濬的爱将韩宝,这是一员勇猛不逊于阿斯怜的猛将,“攻下西京城,易如反掌。俺不明白陛下为何竟围了这么久?”

“果真易如反掌么?”沉稳得有些阴郁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说话的人是大辽军中第一名将耶律信。

“陛下!若以俺为将,担保三天之内,必克西京!”韩宝的嗓门更加响亮起来。他是辽国土生土长的汉人,而耶律信却是契丹人,二人俱有盛名,未免便有争强好胜之心。

“可笑。”耶律信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说什么?!”韩宝猛地吼了一声,眼珠瞪得如牛眼一般。

“放肆!”萧佑丹厉声喝道,严厉的瞪了韩宝一眼,韩宝悻悻扭过头去。

耶律濬都看在眼里,微微叹了口气,“韩宝,你知道朕为何不肯猛攻西京么?”他顿了一下,又道:“西京是大辽要害之地,乃赵国七雄之资,拓跋氏霸业之本,真正是英雄用武之地!我中国自得此幽燕之地,遂占形胜,扼南朝之命脉百余年。此实是祖宗隆德所致。以西京之重,自立国以来,本是非亲王不能主之。杨逆侥幸窃居此郡,竟成大患。”

耶律濬眺望着大同城上的敌楼、棚橹,继续慨然说道:“历代列祖列宗,都知道西京之重要。当年南朝北侵,西京几不能守。而一旦西京有失,南京亦不复固!若杨遵勖能遣数千精兵,东出金坡关,联络南朝,夹击南京,朕几有亡国之忧。所幸杨遵勖无能,南朝用事之人,纵如石越辈,亦终不过一文士,见不及此。朕方能从容鼎定耶律乙辛之乱,再回头收拾西京之局面。”

耶律濬说出这番话来,身边向个重臣与心腹谋士,都不禁唏嘘不已。这实是他们一直提心吊胆的事情。西京大同失守,南京析津府便绝不可能固守,这一代的辽国君臣,是有这番见识的。但是在宋朝,有这种见识的人却并不多。

“祖宗本自忧心于此,遂置于平城故址建此近二十里的大城,精修守备之具,又将戍守西京道的将校家属全部置于城中。是防着一旦南朝大举用兵,前方不利,则大同即可为最后之坚城,耗敌于坚城之下,以待援军决胜。”耶律濬说到这里,又重重叹了口气,便不再说了。

纵是韩宝这样大脑相对简单的人,也已经明白耶律濬的顾忌了。

虽然自讨伐杨遵勖以来,辽师一直是战无不克,攻无不胜,但是真到了大同城下,就这么一座孤城,那些看起来完全没有战斗力的军队,却突然变了个样,成为凶猛无比的野兽。辽军每次强攻,都要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但是只要他们不攻击,城中的叛军却又似乎连突围的兴趣都没有。仿佛他们呆在大同城中,是在等待着什么,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在耶律濬说明后,这一切便都明白了。

“无论是西京城内还是西京城外,朕都不希望大辽的精锐,在这里被消耗掉。”耶律濬无奈地说道,他也在与他的帝国一起成长,身为大辽的皇帝,他要考虑整个国家的元气,一昧强攻大同,被杨遵勖胁迫的将士,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会是一群可怕的野兽。“杨遵勖是困兽之斗,时间一长,他定会绝望,这不过是挨过一天算一天罢了。”

“陛下为何不招降杨遵勖?”

“他肯信么?而且,他定是还心存侥幸吧。”

“侥幸?”韩宝糊涂了。

耶律濬的目光投向西方,他在心里讥讽地笑了笑,暗中握紧了刀柄。

不会有任何侥幸!

“佑丹,南朝的使者还没来么?”

“陛下,南朝要做一个决断,总是极慢的。”萧佑丹的话中有几分嘲讽。

“朕有耐心等。”耶律濬淡淡地说道,他掉转马头,忽地勒住,回首问道:“听说你在编一部书?”

“是。”

“是什么书?”耶律濬笑问道。

“《汉契一体论》。”萧佑丹从容回道。

“《汉契一体论》?”耶律濬哈哈大笑,道:“有意思,写了多少,送来给朕看看。”

“遵旨。”萧佑丹显得宠辱不惊。

“林谦!”

“臣在。”另一个担任林牙一职的汉臣林谦连忙应道,他也是新贵之一。

“朕让你也去写一部书!”

林谦愕然望着这个英俊得有点过分的皇帝,几乎有点不知所措。

耶律濬执鞭指着林谦,傲然道:“朕叫你去写一部《十七史用兵事略》!”

“臣遵旨!”

“听说南朝的司马光在写一部《资治通鉴》,朕不用这么麻烦,朕只要知道历朝历代,名将是如何打胜仗,庸才是为何打败仗的便够了!”

“臣遵旨!”

“官家,你看这段……”群玉殿内,王贤妃替赵顼轻轻翻着书页,软语着。宫女们看着室中的蜡烛只余了四分之一了,连忙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想要更换新烛。赵顼皱了皱眉,喝道:“待点完了再换不迟。”

王贤妃知道赵顼的心思,向不知所措的宫女挥了挥手,宫女们连忙退了出去。

赵顼拉了拉披风,把身子仰靠在椅背上,叹道:“国家用度只嫌不足,没得只有委屈一点了。”

“这是官家的贤德……”

“什么贤德,冷暖自知罢了。”赵顼苦笑道,“谏官们骂朕的可不少。宫里哪一项用度稍多了,只须被他们知道,总免不了有几份折子递进来。无须是讲一番大道理,劝朕要俭朴,要为天下之表率。在他们看来,似乎那所谓的‘明君’,不过便是会省着过日子罢了。”

“以臣妾之见,其实明君,还真不过就是会省着过日子。”王贤妃笑道,“但凡不肯乱花钱的皇帝,还真有没有几个是昏君的。臣妾前一段见《汴京新闻》说到《大宝箴》,里面有一句话,真是至理名言哩。”

“《大宝箴》?‘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赵顼笑道,唐代的这些名臣奏章,他自然都是读过的。

“正是这句话。”王贤妃轻声念道:“‘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官家之所以是‘官家’,不正是不能放纵私欲么?便以这群玉殿的蜡烛而言,于皇帝家,一晚燃掉几十枝蜡烛,亦不过是平常事,稍有节约,便已是贤圣。但臣妾亦看过报纸上说的物价,这群玉殿一晚上所燃之烛,却已是相当于一户中等人家十日之费了。”

赵顼笑着摇了摇头,道理虽然是如此讲,但是果真要做到汉文帝那样,他却自忖没有这份本事。他的确心疼国帑,但是他愿意节省的原因,是他希望能有一场梦寐以求的大胜。

“爱妃,你在高丽之时,有没有听说过辽主耶律濬?”赵顼忽然问道。

王贤妃怔了一下,旋即笑道:“臣妾在高丽时,他尚是太子,是故未曾听过,但却见过一副画像,看起来倒甚是英武。”

“画像?”赵顼顿时来了兴趣,他从袖中掏出一副画卷来,王贤妃忙帮着展开铺在桌案上,却见上面画了十余个人,个个皆是契丹装束,也有少数身着汉装的,其中大半以上,或别腰刀,或挎弓箭。赵顼指着画卷笑道:“爱妃可瞧仔细喽,看看哪个是耶律濬?”

王贤妃嫣然一笑,自去取了一盏蜡烛来,就着烛光仔细看起来。她昔日不过隐约见过一眼耶律濬的画像,如今相隔日久,记忆早已模糊,这图上的年青英俊之人又不止一个,要分辨起来却也并不容易。费了好一阵功夫,王贤妃才指着一个身着戎装的年轻人说道:“臣妾若没记错的话,当是此君。”

赵顼含笑颔首,用嫉妒的眼光看了耶律濬的画像一眼,叹道:“他此刻正带兵亲征平叛,而朕,数十年间,竟难得穿几次戎服。”他显然是想起了即位后不久穿着戎服去见两宫太后的往事。

“郁郁乎文哉,吾从宋。”王贤妃掩嘴笑道,半是宽慰地说道:“做皇帝做到要亲征的分上,对国家朝廷可都不是什么好事。官家只需知人善用便够了。”

“知人善用?谈何容易!”赵顼若有所感,站起身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夜晚静悄悄地过去。阳光从窗外射进来,照在保慈宫的桌几上,也洒落在保慈宫的主人高太后与大宋的皇帝陛下赵顼以及向皇后身上,闪耀着金黄的光芒。

“母后今日的气色好多了。”赵顼微笑着向母亲请着安,比起已故的太皇太后来,与自己的母亲,赵顼要略显得疏远,而且他也不能似相信曹太后一般,在政治上信任高太后的判断——这不仅仅是即位日久的原因。但是伐夏这么大的事情,无论如何,他都是应当要向太后禀报的。

高太后默默地接受着这一切。

对于自己儿子的用人、治国,她都是有看法的。而且或者因为是骨肉相连的母子,她并不似曹太后那样委婉,很多时候,她会更直接的表达出来,而不那么顾忌赵顼的感觉。扪心自问,她高滔滔并没有一点私心,做一个贤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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