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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烈武一时惊呆了,眼见着那内侍被小皇帝莫名其妙的打得头破血流,抱着头跪在地上不断的哀号,求饶,一盘果子洒得到处都是。
直到杨士芳紧紧抱住赵煦,他还涨红了小脸,挥舞着柱佛子,高声喊道:“阳信侯,把这个叛逆拿下,把这个叛逆拿下!”
田烈武一时有点不知所措,眼见着杨士芳抱着小皇帝朝内殿走去,却见庞天寿一瘸一拐的走到那倒霉的内侍跟前,呵斥到:“你这蠢货,你他娘的没长耳朵么?”
“冤枉……冤枉……”那内侍显然已是被吓傻了,只是拼命的叩着头,一个劲地喊着冤枉。
“冤枉个屁!”庞天寿一口痰吐到他脸上,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娘的连耳朵也和那玩意一起割掉了?方才官家叫你站住你怎的不站住?”
“冤枉啊……”
“你直娘贼的再喊冤枉!”庞天寿忽然一声大吼,瞪到那内侍眼前,“你直娘贼的敢再喊冤枉!”
那内侍被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傻傻的望着庞天寿。
“滚!快滚!”
眼见着那内侍屁滚尿流地跑出殿中,庞天寿这才转过身来,拐到田烈武跟前,苦笑道:“田侯……”
“这……”田烈武望着庞天寿,完全弄不清状况。
庞天寿苦笑着摇摇头,“昨天开始,这是第二个。”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庞天寿叹了口气,“先前做噩梦田侯是知道的,太医用尽了法子,也不见好转。昨天便是这样,只要是外面来的人,若官家叫他们站住,他们站住了,倒也罢了。但若不马上站住,便是这样……”
“这……太皇太后、皇太后知道么?”
庞天寿点点头,没有说话。因为,连问话的田烈武,心里也知道这是废话!
“我去看看官家。”过了一会,田烈武才又低声说道。
“阳信侯,那个叛逆拿下了么?”
当田烈武走到内殿时,赵煦坐在一张椅子上,脸上红晕犹在,但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田烈武望望杨士芳,便听杨士芳说道:“官家,已经拿下了。”
赵煦询问的目光望向田烈武,田烈武连忙避开他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赵煦显然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杨将军,阳信侯,宫里有很多叛逆。”
田烈武听到这话,忽然感觉鼻子一酸,“陛下放心,有杨将军与臣在,没有叛逆能伤害陛下。”
“朕知道。”赵煦认真的点点头,“还有呼延将军,圣……太后说,你们都是忠臣。太后和朕说了,朕要做个像父皇那样的好皇帝,好皇帝就不怕叛逆。”
田烈武抬眼望着赵煦稚嫩的小脸,几乎便要痛哭失声。他低下头去,不敢失态,却看见杨士芳一手紧紧握住腰间的佩饰,青筋暴出,几乎要将那佩饰捏碎一般。
“陛下会是个好皇帝。”田烈武温声说道。
“朕还不是。”赵煦却认真的摇了摇头,“朕听太后说,她绝不会让人对朕不利,一定会让朕平安亲政。”
“官家会是个好皇帝,官家一定会平安亲政!”杨士芳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到那时候,官家会是和先帝一样的好皇帝,先帝打败了党项人,将来官家定能打败契丹人。官家会是大宋的好皇帝。”
“一定会是!”田烈武也跟着说道。这是誓言。
“杨将军,阳信侯。”赵煦睁大眼睛望着杨士芳与田烈武,轻声问道:“有人不想让朕亲政,是么?”
“官家是大行皇帝的皇太子,生下来就要做官家的。”庞天寿不知何时候也已经走了进来,他走到赵煦跟前,细心细气的说道:“待到官家长大了,便可以亲政。这是天经地义的。”
“不错!这是天经地义的。”杨士芳沉声道。
从睿思殿出来的田烈武,脚步变得沉重。
在田烈武心里,高太后不是说书人所说的那种奸后,但他是很清楚地知道,雍王的的确确是叛乱的主谋。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叛乱当晚,韩忠彦为了阻止雍王进宫,调动了多少人马,不要说以田烈武在开封府的关系,这些事情根本瞒不过他,便是开封府普通的百姓,也多少都知道这件事情——要这么多人严守秘密,除非将当时参与平乱的人全部杀了,否则,任你用什么样的手段,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而且田烈武也从当晚的叛兵口中,知道他们是为了迎立雍王!
实际上,整个开封府,几乎人人都知道雍王与叛乱有脱不开的关系。流言绝不止在白水潭、太学存在,三十七名贡生的“醉酒闹事”,在汴京任何一个座茶馆、酒楼,都有无数的同情者存在。
田烈武是开封府的衙役出身,高太后为保住儿子性命所做的一切,他并非不能理解。他倒也不是天真地相信,坏人就一定会得到惩处——抱着这样心态的人,在公门里是不太可能混得好的。但高太后不肯将雍王的罪行昭示天下,却也不能不让人们在心里猜忌。对于他们这些忠于小皇帝的人来说,这种不安就更加明显——如今小皇帝所吃的一切东西,庞天寿都会亲自到御膳房监视,而杨士芳每一样东西都要自己先尝过再让小皇帝吃。二人寸步不离的保护着小皇帝,而田烈武则负责帮小皇帝打探外界的消息,与外面忠于小皇帝的人联络。
田烈武知道,其实他们都怕高太后。因为他们都相信高太后有废立皇帝的能力,即使知道高太后在叛乱的晚上是站小皇帝一边,她对小皇帝未必有恶意,她保全雍王亦情有可原,但是他们依然害怕,他们就怕有个万一。
除非高太后的态度能够更加明朗,否则,直到小皇帝亲政的那一天,他们都不敢掉以轻心。
原本赵煦是很让他们放心的。
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丧礼之上,面见百官也罢,召见宗室也罢,会见外国使节也罢,对待太皇太后、皇太后也罢,赵煦的表现都非常得体。他显得非常的懂事,也很听太皇太后、皇太后的话,在丧礼上,能悲伤而又不失礼,与太皇太后一起见百官、外国使节时,从不多说话,有时候长达一两个时辰的会见,他也不哭不闹,只是睁大眼睛,认真地听着……这样的小皇帝,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除了每天晚上,他都会做噩梦惊叫,田烈武们不必为他担心更多。
但这样的日子似乎结束了。
田烈武也罢,杨士芳、庞天寿也罢,对于小皇帝的这种发作,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但这样的事情若多了,对小皇帝显然有百害而无一利。
他们心里都知道原因,尽管没有人表露出来,但田烈武知道,杨士芳与庞天寿都将这怨恨,转到高太后与雍王的头上。
这个大宋朝,难道真没有了评书中那样的忠臣么?朝中为什么没有忠臣向高太后死谏,让她大义灭亲呢?
田烈武其实很想找石越、司马光这些他平素所尊重的人问一问为什么?
但是,尽管他已经贵为阳信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的身份,与石越、司马光们,依然有着天壤之别。
他只能靠自己去寻找答案。
出了东华门,新雇的家人早已牵了马过来。自从跟了赵煦后,田府的收入,便一日比一日多了起来。尤其是在赵煦即位之后这短短十几天里,不断有田烈武听都没听说过的人来拜访,在他家里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咂着嘴巴感叹一阵,然后便有人变着花样来送东西,从绸缎金银,到仆人歌妓,甚至马车、车夫、田地、宅院……出手一个比一个阔绰,而送东西的人,地位也一个比一个尊贵。开始几天,为了退还这些东西,田烈武阖府上下,几乎全都疲于奔命,即使如此,有些地位尊贵之人送来的东西,却是连退还都是个极大的难题。不过这个烦恼在曹友闻给了田烈武建议后,便迎刃而解——田家很快便搬到一座大宅院,新雇了十几个家人、使女,买了几匹马、马车,雇了一个车夫……虽然田烈武心里还感到有些别扭,但他也知道曹友闻是对的——他虽然贵为阳信侯,但在旁人的眼里,他始终是个武官,没有人把他当士大夫来看待,只当他是个粗人,因此送礼讨好,便几乎不加掩饰,这些想要结交他的人当中,并非个个都不可取。只是因为世俗有这种偏见,所以才会如此看轻他。而对这些送礼者,亦如曹友闻所言,不能够简单的退还,因为送礼给他田烈武,实际上是对小皇帝的讨好。就眼前来说,田烈武是帮不到他们任何忙的,这些人看重的是八年、十年后的回报。而如今的情形却是,皇帝亦需要这种投资,这些人虽然帮不了什么真正的忙,但他们确信自己在小皇帝身上一笔投资的话,至少便会更加乐于见到小皇帝将来能平安亲政。他们投资得越大,对小皇帝就会越支持。至于他们的投资将来会不会有回报,那其实与田烈武无关。曹友闻向他保证,即使他将来翻脸不认人,也不会有任何人敢向他收回这些东西。而他也不必愧疚,只当这些全是小皇帝的赏赐便可。
所以,曹友闻告诉田烈武,让他将送礼的人与所送的礼物,全部记录下来,然后禀报给太皇太后与皇太后。果然,便如曹友闻所料,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都笑着让他接受,便当是官家给他的赏赐。
于是,短短十几天内,田府看起来,便已经很有了侯府的气派。而田烈武的生活,亦开始看起来有点像阳信侯的样子了。
上马离了东华门街,过了惠和坊,一路往东,便到了旧曹门街。田烈武的新宅子,便在旧曹门外面的天王寺附近。
田烈武的这个新雇的随从叫李顺,实际亦算是他的旧部——熙宁十三年灵州城下,李顺便在田烈武营中。因在攻城中受了伤,残了一只左手,退役后便领了抚恤金到汴京投靠侄子,平素便在汴京打点零工,勉强生活,因田烈武、杨士芳几人封侯的事,这一阵已是汴京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话题,他听到这消息,想起田烈武在军中一向对下属甚好,便来投奔富贵了的故主,果然被田烈武收留,当了随从。
李顺一路牵马走着,见田烈武心事重重,因故意找些话题笑道:“小的方才在外面等候,听人说西南夷的仗打完了,去益州的兄弟马上便要班师回朝,也不知是真是假……我有个表哥,还在小王将军帐下听令,也不知……”
“你表哥果真是在小王将军帐下?”田烈武坐在马上,摇摇头,叹了口气,“那他只怕一年半载回来不了。”
“莫非是假的?那小的可就白高兴一场。”
“假倒是不假……”
几天前,从王厚、慕裕谦的军中传回消息,他们又一次进兵无功而返。王厚、慕容谦上折请罪,承认西南夷非仓促可定,政事堂请求罢益州之兵。为此,枢府因为面子上过不去,还非常不满,行文斥责王、慕怯战,枢府一直争执说大军进蜀非易,目前正宜一鼓克平西南夷,如此半途而废,不仅此前军费开销付之东流,而且使朝廷为四夷所轻。反而是石越为二人说话,夸二人“知所进退”,“朝廷得二名将”。因此,李顺听到的事,当然不可能是假的。田烈武还听李敦敏说,石越心里其实非常失望,但君实相公不愿意再打无谓之仗,才不得不让步。朝廷要省下钱来,解决国内的物价上涨与交钞危机。
“不过,小王将军又向朝廷上了‘平夷策’。朝廷虽会撤回在益州的大部分兵马,但小王将军与慕容将军会挑拣三千精兵留下来屯田,训练当地土兵,以战养战。你表哥若在小王将军帐下,只怕在那里娶老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