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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侯之事观之,复国之事,我断不信你便这般轻易能放下。你潘潜光虽亦是一时人杰,当世少有人及,然无论胸襟智慧,要说能胜过留侯,却是未必。留侯尚且如此,何况他人!”
“你信或不信,又与我何关?”潘照临不屑的笑道,似是懒得反驳,“我只不过特意来告诉你,你不必抱希望你家雍王能海外为王了。”
“你又何苦……”
“你费尽心思说这些话,不过是盼我能回心转意,令赵颢能有一线生机。”潘照临冷笑了几声,讥道:“你对赵颢,倒是忠心。你当然知道,赵颢做出这种事来,纵是保慈宫保得住他一时,也终是保不住他一世……嘿嘿,你在这里好吃好喝,好生将养着,说不定还能亲眼看见他的下场!”
“你便不怕有朝一日,石越知道……”李昌济早知自己的想法,亦难瞒过潘照临,此时竟是毫不气馁。但他话未说完,已被潘照临打断:“他不会知道!”
潘照临正要再嘲笑李昌济几句,却听门外传来三声轻轻的叩门声。他知道这是有急事的暗号,不由得脸色微变,瞥了李昌济一眼,便匆匆离去。
到了外面的院子里,果然便见有心腹的下人在那里等他。
“先生,出大事了!”
“嗯?”
“门下后省驳回了吴从龙罢官的敕令!”
第七十一节
白水潭,卫府。
卫棠一个人坐在他的书房里,所有的门窗都关得密不透风,但他依然在浑身发着抖。
这座宅子是他在一年买下的。那时候,他正稳稳当当的步入人生的巅峰。《秦报》发展得非常迅速,不仅成为宋朝西北、西南最大的报纸,而且隐然已有可以与《海事商报》比肩甚至超越后者的趋势——在许多保守的士大夫看来,《海事商报》市侩味太重了,东南诸路已经兴起了几份新报纸,令得《海事商报》的发行量一再萎缩。卫棠当时满腔的雄心壮志,意气风发的计划要在五年之内,令得《秦报》可以超越《西京评论》。他还得到陕西转运司的支持,要扩建京兆学院,振兴关中的学术——新的京兆学院,不仅要超过横渠书院,甚至要超过嵩阳书院、西湖学院……这座宅子,正是那时候买的。
为了实现他的目标,卫棠设法筹到了一大笔巨款,他甚至卖掉了自己的歌妓,最喜爱的珍玩,还说服家里卖掉了一百多顷良田、一座庄园,他在白水潭买下这座宅子,专门派遣陕西的名士住在这里,与汴京的大儒们交游,联络感情,同时观察、资助、招揽白水潭的后起之秀……卫棠知道招贤纳士有多么困难,读书人大多想做官,仕途不如意或者无意当官的,白水潭、嵩阳、西湖是他们的第一选择——这三家书院,有着地利之便,没有几个人愿意去关中!所以,早在几年前,卫棠便有意识的通过白水潭慢慢建立起自己的人脉,到了熙宁十七年,他为《秦报》和京兆学院招贤纳士的计划,进入到巅峰……到了十七年底,他悄悄地从京兆府启程,亲自前来汴京,原想着利用元旦到元宵节这段时间,能够满载而归!
他是在洛阳过的元旦,他特意在洛阳多留了几天,以便能一一拜访西京的清流名士……当时,卫棠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当他赶到汴京时,竟然会祸从天降。
先是大行皇帝驾崩,石得一之乱,雍王被软禁。然后,便是两府突然下令,宗室戚里之家,不得经营一切报刊,不得在报刊中担任一切职务——这明显是针对《秦报》的,大宋朝所有的报刊中,只有卫家算有一点“戚里”的背景。接着,卫棠便接到消息,两府已经行文给陕西学政使司,要求《秦报》限期转让!
这个消息对卫棠来说,实如同五雷轰顶。
但噩耗并非仅此而已,他很快又听到消息,韩忠彦已暗中遣人去陕西,穷追卫家不法之事!
便是这短短几天之内,接连发生的事情,转瞬间就将毫无准备的卫棠推到了绝境。
他完全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晴天霹雳便落到了他的头上。
待他慌忙派人出去打听,才知道,雍王在大行皇帝崩驾当晚曾经私出王府!
朝廷疑心雍王与石得一之乱有关!
这的的确确是灭顶之灾。卫家与雍王是何等关系?若是雍王有事,他卫家又岂能脱得了干系?!
卫棠不知道那天晚上雍王出王府是为了什么?他无法知道雍王是冤枉的还是罪有应得,他也不知道,他的父辈们,究竟与叛乱之事,有没有牵涉……所有的这些,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能够知道的,只是韩忠彦,乃至是两府,正在不遗余力的打击雍王的势力——即使《秦报》从来都与雍王没什么关系,但因为他姓卫,也被殃及池鱼。
没有人会去分辨这些。
因为涉嫌谋反,于是,一切与雍王有关的人和事,都不会有好结果。
他只知道——他们卫家,也已经完了!
卫棠甚至只是应付似的派了个家人回陕西去报讯。
他对这些已不再关心……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家族的兴衰存亡,与他也已经没有关系了。什么《秦报》,什么京兆学院……什么都完了,什么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便在他人生的最巅峰,眼见着要立下百世功名,成为人人景仰的对象,突然在一夜之间,他的一切都被剥夺。
而且,他没做错过任何事,他也没有任何办法挽救。
人生,仿佛便和他开了个大玩笑。
卫棠望着桌子的那一大碗砒霜,仅仅在几天之前,那看起来应当是一大碗蔗糖才对……他颤抖着双手,捧起碗来。
“官人……”
门外书童的声音,将卫棠吓了一跳。他手抖了一下,几乎将砒霜洒了出来。
他连忙将碗放回桌子上,定了定心神,问道:“何事?”
“有位徐官人求见。”徐官人?卫棠心里一怔,便听门外又说道:“他说有样东西令小的交给官人,官人便定会见他……”
故弄玄虚!卫棠颓然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想见任何人,什么东西亦无济于事。他只想着把书童快点打发走,安安静静的度过最后的时光。他随手拿了一本书盖住砒霜,走到门口,打开半扇门来,“是何物什?”
书童手里捧着的,是一块小小的玉玦。那是一块白如凝脂的和阗白玉,上面刻着一条五爪白龙。卫棠一看便知这是宫中之物。但这个时候,已没什么东西能令他惊讶。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正要打发书童出去回绝来客,刚欲说话,突然,白龙爪下的一个字,吸引了他的目光——“糺”!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雍王一共有过三个名字,最初的、最不为人知的名字,便叫赵仲糺!
他一把抓起这玉玦,狠狠地捏在手里,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叫他进来,我要见见他!”
“卫公子。”带着雍王玉玦而来的不速之客,面目之丑陋,几乎是令人不忍心多看——此人的半边脸上,似是被滚水烫过未久,新结的伤疤盖住了半张脸。此人开口说话时,虽然声音嘶哑难听,却显得极有教养,“卫公子,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卫棠吃了一惊,“我认得足下?”
“嘿嘿!”那人的笑声中,不知是苦涩还是讥讽,“我这个样子,卫公子不认得我亦是理所当然。不过,卫公子可还记得当年在鸡儿巷和你争香月楼吴君君的那个纨绔子弟?”
“你……”哪怕卫棠再如何心如死灰,此时亦忍不住惊呆了,“你……你是吕相公府上的衙内?”他再次细看面前之人,却不是吕渊又是何人?
“不错。”吕渊笑道:“正是区区。”
“那……那你如何变得这般模样?”
吕渊望着卫棠,却没有回答。
卫棠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玦,恍然道:“你也是雍王府的人?”
“如此说来,雍王果真、果真……”
“所谓成王败寇,便是如此。”吕渊一双眼睛,犀利的望着惊疑不定的卫棠,淡淡说道。“当夜若是成功,你我今日亦是封王封侯。不幸失败,在下便如丧家之犬,公子亦免不得要受牵累。”
牵累?真是轻描淡写。我想过要封王封侯么?
“命该如此,又何必多言。”卫棠几乎是咬着牙说道,“那你今日来找我,又是为了何事?是想要我助你逃匿么?”
“逃匿?”吕渊望着卫棠,哈哈大笑。“逃匿?!哈哈……”
“这有何可笑?”
“逃匿?”吕渊伸手指着卫棠,冷笑道:“卫公子可太小看我吕某了。天下又有几个人知道我吕某追随雍王?家父虽然因罪受责,却亦是曾为宰相的朝廷大臣,休说我不用逃匿,便是要逃匿,亦不用烦劳公子!”
“那你……”
“我的这张脸,不过是为了便于行事。”吕渊指着自己被滚水烫过的脸,厉声道:“自我用滚水烫过这张脸,将自己的喉咙弄伤后,我便不再是吕家的人!如今我姓徐,叫徐定国!”
吕渊那种绝决的气势,一时将卫棠震住了。他与吕渊并无深交,但是眼前这个人,却也绝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与他争风吃醋的宰相府衙内。他隐隐感觉到这个人的身上,有一种自己所没有的东西。
“你这又是何苦……如今……”
“公子亦以为大事已定么?”卫棠面前的这个“徐定国”,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只要雍王一日尚在,大事便尚有可为!”
卫棠望着面前的这个狂人,大事尚有可为?此君已然神志不清了。
但是,这个“徐定国”,看起来却甚有条理。
“我今日来见公子,非为他事。吾来此,一则为雍王之大事,亦是为了公子的前程……”
“前程?嘿嘿……”卫棠望着眼前的这个痴人,站起身来,便要送客,“我看你是找错人了。”他有些后悔见吕渊,眼前的吕渊已经疯了。他看不到自己的前程,亦看不到雍王还有什么“大事”可为。他宁可安安静静的离开这世间,亦不愿意随着这吕渊去发疯。
但吕渊却并没有启程,只是平静的望着他,“我听说两府要《秦报》限期转让……只怕用不了多久,朝廷便会清算卫家。”
已经开始清算了!卫棠恨恨地望了吕渊一眼,若非雍王身边有这些小人,又何至于此?
但吕渊却依旧只是不紧不慢的说着:“公子在《秦报》上,耗费了一生心血!然如今之势,不论公子愿不愿意,这一切的心血已全部付诸流水。卫家数代经营,万顷良田,亦免不了要沦为官产……”
你是来说风凉话的么?卫棠的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那是一柄货真价实的“真腊蕃剑”。
“做大事之人,本就如此。倘若失败,便是这般结局。怨天尤人,亦属无益之事。以公子之识度,当知此理……”
我怨天尤人过么?!卫棠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气。
但吕渊只是瞥了他一眼,依然不急不徐的说道:“然若以为经此一事,便再无翻身之机会,自暴自弃,却亦非豪杰之为。大丈夫纵到山穷水尽,亦断不肯束手就擒。吾来见公子,为的便是眼前一转祸为福的良机!”
良机?!
“足下以为卫棠是黄毛稚子么?”卫棠冷冷的讥道,“若非看在雍王面子上……足下还是请回罢!”
“卫家与雍王既结姻亲,便已注定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吕渊却全不将卫棠的话当回事,“若雍王能转祸为福,卫家亦能转祸为福!公子不至于不知此理!”
“来人,送……”卫棠已再无耐心,他也不想污了自己的双手,霍地转身,便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