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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那个主帅不是他萧岚?
五天后。
大宋,绍圣七年二月十七日,迎阳门幄殿。
赵煦坐在御座上,隔着珠帘,听着帘外两府宰执们的奏事,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瞥坐在南边御座上的太皇太后。
这已经是他的宰执们第四次在这里讨论辽国的动向了。
难得的是,这一次,左丞相司马光也在场——虽然他已经老态龙钟,考虑到他的身体,太皇太后不得不给他赐座。而为了顾及他的面子,避免让他觉得这是在暗示他应该致仕了,太皇太后又不得不同时也给另一位丞相石越与枢密使韩维赐座。
而石越居然只是象征性的拒绝了一下,就公然坐下了!韩维虽然开始坚持不肯接受,但看到司马光与石越都接受了,最终也坐了下来。
这让赵煦感到一丝不快。
仪式上的任何改变,都意义重大,绝不能因为这是特例而掉以轻心。他可无意恢复三公坐而论道的古制,但如果太皇太后让石越、韩维坐下了,说不定以后他就很难让他们再站起来。
但这件事他无能为力,也不是他所最关心的。
此刻,他正全神贯注的听着韩维慢里斯条的向太皇太后介绍着辽国的最新情报。
“……昨日密院收到雄州与辽国使馆送来文书,称辽国将用兵阻卜,征讨叛乱部落,是以这数月之内,会有屯兵调动。依两国盟约,辽人已知会雄州,并令使馆送来国书解释……”
“如此说来,那前日职方馆所呈辽人异常调集大军之事,并非是针对我朝?”
他看见韩维微微欠了欠身,缓缓回道:“回太皇太后,臣以为,既然辽人这么说,他姑妄言之,我们便姑且信之,若是仓皇失措、草木皆兵,不仅是自乱阵脚,遗笑天下,而且也不利于两国互信。本朝以信义待天下,终不能因小失大。辽人若背信弃义,朝廷亦无惧于他,只令他自取其辱。不过……辽人终究是蛮夷,狡诈无信,两国虽有盟约,但朝廷既然怀疑其心怀不轨,也不能掉以轻心,故两府已经商议过,令雄州广布哨探,侦察辽人动静。外示无事,暗则每日一报,若是朝廷两日接不到雄州的平安文书,便可早做准备。如此,可策万全。”
“唔。”赵煦感觉到高太后点了点头,又听她问道:“两位丞相以为如何?”
“臣以为甚妥。”
左丞相司马光立即欠身表示赞成,右丞相石越似是迟疑了一下,但最终也认可了,“臣亦以为此策十分妥当。”
赵煦隔着珠帘,远远的望着这三人脸上的表情,他们肯定是事先就商议好了的!
他记得桑先生和他说过,祖宗之法,是异论相搅,因此朝廷当中,有朋党是正常的,并不意味着谁是君子谁是小人,政见不同,便各成派别,这是自唐朝以来便无法改变的。为君主者,想彻底除去朋党,乃是不可能之事。倒不如因势利导,这于巩固君权亦有好处——朝野士大夫若分几个党派,那便轻易出不了权臣,君主亦不容易被欺瞒。做皇帝的,只需要选择他最认可的一党重用,留着不那么认可的党派来加以制衡,那便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材。
桑先生为此还进过一篇《朋党论》,指出这才是祖宗“异论相搅”之术的精髓。
可如今倒好,两府遇事,不论大小,都事先商议妥当了,才来禀告太皇太后和他这个皇帝,这可真是成了“垂拱而治”了!
他的目光越过马、石、韩三人,望向站在他们后面的其他的宰执,那些个参知政事、枢密副使,都持笏低头,看不清有什么表情。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参政、枢副,虽然名义上只是副相,但他们实际地位是与宰相、枢密使相差无几的!强硬的参政,甚至可以架空宰相,主导朝政。因为他们知道,他们随时都有机会将宰相赶下台,取而代之。
可如今却不行了,因为他们前面的这三位,都是遗诏辅政大臣!
他们的地位稳固无比,于是参政、枢副,就没有人敢再轻易妄动。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取而代之,反而可能被赶出朝廷。
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
“既然如此……”赵煦心里闪过这些念头,耳边听见太皇太后似乎是准备结束这次廷议了。
他们打算就这样算了!
“慢!”他不及多想,便脱口而出,打断了太皇太后。
顿时,他看到一张张惊诧的面孔,连那些一直低着头表示谦恭的参政、枢副们,都惊讶的抬起头来。
他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激动,转过头望向太皇太后:“娘娘,朕想问几个问题。”
他看见太皇太后慢慢的点了点头,“官家想问什么便问罢。”
“是。”他坐正了身子,感觉自己手心全是汗水。这可是他自登基以来,第一次,真正的参预政务!他隔着珠帘,看见帘外的宰执们,惊诧以外,有好几个人竟然显得有点兴奋,他们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这种情绪。
“方才诸公说,若辽人背信弃义,只是自取其辱。”赵煦一面在脑子里回想着田烈武对他说的情况,一面尽量的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可朕却听说,朝廷重兵,集结于大名府防线。河北沿边诸镇,兵力分散而薄弱,如雄州之兵,便不满三千,且互无统属,实不足以御敌于国门之外。朕想问问诸公,倘若辽人果真南犯,仅凭雄州的每日一报,朝廷能否有足够的时间应对,保护大名以北的黎庶免遭契丹劫掠杀戮?”
他的话还没说完,司马光等人的脸色就变了。
“陛下,这是不得以必须要冒的险。”这次开口回答皇帝的,是左丞相司马光。“实则辽人南犯之可能,微乎其微。”
但司马光的话音刚落,赵煦就看见兵部尚书章惇大步出列,高声道:“这却未必!”
这让赵煦也微微愣了一下,他原本是指望枢密副使许将、或者是另一位年轻的辅政大臣韩忠彦站出来声援他,甚至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亲自继续质问司马光。但他没有想到,第一个出头的人,竟然会是章惇!不是他奉承司马光与石越之意签署了与辽人的盟约么?在他的印象中,章惇是石越推荐,司马光认可的兵相,上次在宝相寺,他还看见他和石越、范纯仁在一起……也许,的确应该重新审视他的这些宰执们。待他亲政以后,他是无法罢掉所有的宰执另起灶炉的。官僚系统有它自己的伦理,即使是看起来至高无上的君权也无法挑战。在他亲政之初,他总是必须依赖这些人中的某几个人。
这一瞬间,他就决定将章惇放进另一个名册里。有野心,意味着肯进取。这不算缺点。
他试着让自己的声音中,不要有太明显的赞许。
“章参政?”
“太皇太后,陛下!君实丞相所言,臣不敢苟同。臣以为这一次,辽人南犯之可能,远过于往昔!”
“哦?章卿为何如此判断?”
“太皇太后,陛下!并非只有臣一人如此判断。”章惇有意无意看了石越一眼,方又继续说道:“恕臣无礼,臣敢问陛下,若是李秉常励精图治,有朝一日强大起来,东向用兵,再次夺回灵夏之地,陛下将待如何?”
“先帝基业,岂容堕于朕手?倘若如此,朕当卧薪尝胆,不光复灵夏,无面目见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
章惇猛的抬首,隔帘迎视着皇帝的目光,“陛下所想,便是耶律濬今日之志!”
“太皇太后、陛下!辽主耶律濬亦可称契丹中兴雄主,辽国向来自负为天下第一强国。然熙宁以来,辽国内乱,耶律濬为图中兴,又做过多少委曲求全之事?!”
“绍圣之初,朝廷内忧外患,不得以与契丹更立新约,朝野多少人引以为耻?可也是因为如此,才令耶律濬稍平心中之气。然如今朝廷既要终止前约,则绍圣初年朝野之心态,便正是今日契丹君臣之心态!”
“如今两强并立,契丹必欲凌我之上,而要我中夏久厄于夷狄,亦大悖天理人情!故此,两国之间,孰强孰弱,此后几十年间要如何相处,绝非使节辩士可以解决。”
“太皇太后,陛下!两国之势如此,若耶律濬咄咄逼人,两国或还可暂时免于兵戈相见,但他突然间大反常态,凡事皆谅解容忍,无缘无故示好于我,这乃是大悖于人情之事。其所谋者大,不问可知!”
章惇慨声说完,环视殿中诸人,又洪声说道:“故臣以为,休说此番契丹南犯,势在必行。便是他们不来犯境,也是今日不来,明日必来;明日不来,后日必来!朝廷和辽之策,到时候检讨了!”
“澶渊之盟以后的两朝百年通好之格局,实际上是用战争确定的!如今到了用战争确定今后一百年两朝地位的时候,朝廷绝不可在此时避战讳战!大宋元气已经恢复,既然总是要打仗,与其在河北路打,不如在山前山后(注:山前山后,即指燕云诸州。因分别在太行山之南北,故又分别称为山后诸州、山前诸州。)打!”
说得好!赵煦方在心里大赞了一声,但他还没来得及发表任何意见,几乎便在章惇的话音刚落,便听到司马光冷冷的哼了一声:“荒唐!”
便见司马光颤微微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欠身说道:“太皇太后,皇上!臣以为章惇所言,甚是虚妄。”
赵煦不由得脱口问道:“为何?朕觉得并非全无道理呀?”
“那是因为皇上还年轻。”司马光毫不留情的回道,“章惇所言,全无任何实据,都是他自己之揣测。陛下,国家大事,朝堂之上,随便一个决策,便可能牵涉到万千人之命运,岂能将决策建立于揣测之上?”
他说到这里,忽然转过头,看了一眼石越,道:“子明,你也常说,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凡涉军国机务,朝廷任何决策,都须要收集充分之情报,如此才能摒弃私人偏见,免受个人好恶之左右,做出正确之决定。对吧?”
石越没想到司马光突然问到自己头上,今日之事,可以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但这话是抵赖不得的,只得连忙起身,狼狈应道:“正是。”
司马光点点头,转头望着帘后的皇帝,道:“皇上,人人皆有好恶。若说契丹,亦是臣之所恶。但臣不敢因臣之所恶,便说什么大宋与契丹,必然要兵戈相见。生擒辽主,献俘阙下,亦是臣之所好。然臣亦不敢因臣之所好,便建言要北伐幽蓟,统一六合。”
“臣不敢因臣之好恶而行事,皇上虽为九五之尊,亦不能因一己之好恶而行事。为何?昔日隋炀帝以高丽不臣,而举国伐之,高丽未灭,杨氏宗庙社稷,遂归李唐。此正可为前车之鉴也!兵凶战危,虽有韩、彭为将,亦不能保必胜。以隋之强盛,不能伐灭一小小高丽;今我大宋之富强,未必过于盛隋,而契丹之强盛,则远过于高丽。奢言北伐,万一兵败,陛下悔之何及?恕臣直言,这满朝的臣子,到时候照样可以做辽主的臣子,但陛下能做辽主的臣子否?”
“况且,章惇所谓宋辽不能两立,不过是他知陛下年轻气盛,曲意迎合陛下进取之心而已。自古以来,塞北之地,不属中国。周秦汉唐,皆不曾有塞北之地。强汉有匈奴、隋唐有突厥,都是两强并立。我大宋与契丹百年无事,如何说不能两立?朝廷有职方馆侦察四夷虚实动静,在辽有使馆,河北沿边诸州,各有哨探。契丹若要南犯,自五代以来,少则六万骑,多则二三十万骑,其兵马调动,如何瞒得过朝廷之耳目?敢问陛下,职方馆每岁费国帑二十万缗,在辽使馆费国帑不下数万缗,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