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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放得下,不能太小家子气。要不然,以后你亲政了,就算不累死,也得操心烦死。”
“哎!”赵煦微微叹了口气,他觉得温国说得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但要他不去想这些,却又实难做到。而且,他还真担心他们会不会把他父皇留下来的天下,完整无缺的传到他手中。
此时的赵煦,绝难想到,雄州重镇,竟然已经陷落。他更加不知道,就在他与温国、赵俟聊天的这当口,契丹大举南犯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政事堂、枢密院,便在这个时间,轮值的宰执们,枢密副使许将、参知政事、兵部尚书韩忠彦正往宫内前来,准备向太皇太后与他禀报这个噩耗。而两府的使者,也已经分别离开禁中,前往各位宰执们的府邸,向他们禀报此消息。
大宋朝,再一次处于风尖浪口。
第一百一十节
十三日,戌时。
内东门小殿内外,灯火通明。
在这个根本不该上朝的时间,大宋朝所有的宰执,除了病得已经不能移动的左丞相司马光以外,都齐聚于此,一个个脸色凝重,表情严肃。殿上珠帘之后,端坐着一言不发的太皇太后高滔滔,帘外站着入内内侍省都知陈衍,帘后则站着清河郡主侍候。除此以外,所有的内侍、女官,全部都被赶出殿中。按照大宋朝的祖宗家法,连没有亲政的小皇帝都没有到场——他只能等在迎阳门幄殿内,等候宰执们在议论已定后,来向他禀报情况。
石越与韩维并排站在众宰执的前面。与其他的宰执一样,他心里也是充满了震惊——接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府中接见陆佃,陆佃在新党执政期间受到排挤,但在经术上却倍受王安石重视,其后接连参预、主持经义局、《新义报》,此后又干脆辞官,离开汴京,做了金陵书院的山长,并在当地创办了一份如今已是新党重要刊物的《江南》月刊,陆佃也因此成为新党在野人物中的重要领袖。此番陆佃来京,石越知道他立场一向温和,原本指望能够借他的关系,来调和与新党的关系——但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契丹竟然在四月份就大举南侵!
石越不得不承认,他心里的确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
从界河一直到大名府,那是多少州县,那又会是多少百姓?!
契丹来了多少人马?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谁是主将?进军路线是什么?战斗力如何?……他也完全不知道,他只知道契丹今非昔比,是百战之余,兵强马壮,远非西夏可比,绝对是前所未有的劲敌。
而国内,他既不知道新党会如何来面对这次危机,也不知道旧党究竟会是什么态度?在军事上,他也完全不知道河朔禁军会有什么样的表现,至于他所信任的西军,他也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调来河北作战。更不知道应该调动多少人马,以何人为将……还有,西夏李秉常会不会借此机会趁火打劫?高丽人是何态度?
……
一切的一切,他有无数的疑问,却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从离开府邸到进宫,一路之上,已经迅速的理清了三四个首要的问题。他们必须首先组建一个能够与契丹人打仗的两府,并且要设立一个机构,来优先处理与战争的问题。他们必须马上做出决定,如何处置辽国使馆的人员?他们必须迅速抉择,河北路大名府以北的百姓,是否要组织撤离,大名府守军,是否要立即北上还是坚持固守?此外,他们必须尽快试探西夏人与高丽人的想法。
此时,绝不能再激化党争。
司马光的威望一定会受挫,这也会给新党攻击的口实,但是,打压司马光的威望既不符合石越的利益,也不符合大宋的利益,此时背弃与旧党的联盟更是不切实际,更不用说司马光眼看着就要不久于人世了——与其让人作践司马光,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司马光送上神坛!
在新党与旧党政党化的道路上,石越不介意帮他们一把。他此刻,必须毫不犹豫的维护司马光,暂时稳固与旧党的联盟,哪怕因此要对新党耍一些手段。
他要把司马光与王安石都送上神坛!
给旧党与新党分别塑造一个完美的政治人物榜样。
由雄州、霸州分别传回来的奏折,在众宰执手中,无声的传阅着。石越知道,殿中的每个人,心里想的,肯定不会只是辽人的南侵,他们各有各的小算盘。不过,他倒并不担心,两府的宰执们,即使谁对司马光真有什么不满,除了章惇这样的人,是不会有谁真的会轻易自己亲自出马来当廷攻击的,更何况如今还有了章惇这个前车之鉴。一个宰执要对付另一个宰执,当然是借助台谏比较方便。
石越心里也知道,客观上,当辽人南侵的战报传到汴京的那一刻,在政治上,他就已经占据了一个最有利的位置。天予其便的是,司马光又正好一病不起!
新党的许将势单力孤;旧党因为此前的判断失误、兼之司马光病重,正是三军夺气之时;韩维年迈,也无野心与他争雄;至于韩忠彦、李清臣,资历、羽翼、人望,皆无法与他比肩。再加上他还有领兵收复河西的经历,便是高太后,此时也不能不倚重他。
这内东门小殿,所有的人,都是在等着他开口说话。
果然,当吕大防传阅完那几份奏折交给陈衍送回帘后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高太后终于开口了:“石丞相,契丹果然背盟犯境,君实相公又病重不起,你说朝廷该如何处分是好?”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石越身上。人人都能感觉到,表面上还保持镇定的高太后其实也慌了,她一开口,竟不是从容的问“诸公”的意见,而是直接问石越的意见!
“太皇太后!”石越缓缓出列,拱手行礼,高声回道:“契丹毁盟背信,乃是自取败亡,太皇太后不必忧心。”无论他心里有多慌乱,在这内东门小殿,他都必须表现得胸有成竹。
“太皇太后放心,我大宋如今国库丰盈,士甲精练,只因两朝结盟,通好已久,不欲失信义于万国,且念及兵戈一起,死伤必众,大伤天和,方委曲求全,谋求两国之和好。他契丹虽强,难道我大宋便是弱国么?!他辽人既背盟在先,那臣敢请太皇太后颁诏于天下——我大宋若不能击破辽军,将契丹逐出国境,乃至收复燕云,誓不言和!”
石越厉声说出这番话来,真是一殿皆惊。众人都没想到一向谨慎的石越,竟敢出此大言,毫不留退路。高太后也是惊疑的望着石越,道:“丞相虽有决胜之念,然……”
她话未说完,便见石越跪拜于前,慨声道:“太皇太后!主辱臣死!契丹既敢犯境,太皇太后若信臣用臣,臣若不能将击败契丹,将其逐出塞外,臣甘当军法!”
“丞相果然有此信心?!”如此决然之话,令高太后也不由大感意外。
“太皇太后素知臣非徒知妄言之辈!”石越斩钉截铁的回道。
“好!”连高太后也不由拍座而起,望着石越,道:“丞相能破契丹,吾亦能专任丞相!”
“谢太皇太后恩!”石越连忙顿首拜谢,“臣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丞相请起!”高太后凝视石越半晌,缓缓坐回御榻,一面对众人说道:“诸公都听到了,御敌之策,吾一听于子明丞相!”
她话音刚落,范纯仁与苏辙已躬身颂道:“太皇太后圣明!”其余众相措手不及,不得已下,也只得纷纷附和。
石越谢恩起身,又道:“太皇太后不以臣愚钝,委臣以大任。然天下之事,臣敢专任其责,不敢专任其事。臣敢请太皇太后,组御前会议,非常之时,暂合并两府事权,以专其事。”
“御前会议?”
“正是。”石越欠身道:“与契丹之战,乃是倾国之战。必集全国之财力、人力、兵力,方能成功。臣以为,兵部尚书韩忠彦、枢密副使许将、兵部侍郎司马梦求、枢密院都承旨刘舜卿、副都承旨唐康、职方馆知事种建中,皆知兵善谋,可委之以军务,枢府、兵部之事,由此数人统筹谋划,必无错漏。”
“户部尚书苏辙、工部尚书吕大防、吏部侍郎王存、工部侍郎曾布、权司农寺卿唐棣、权太府寺卿沈括、权知军器监事蔡卞,素有能名,凡财用、粮草、衣物、兵器、役夫之事,由此数人统辖,数十万大军,供给可保无虞。”
“此外,刑部尚书李清臣,御史中丞刘挚、知开封府王岩叟,凡纠察天下,以防小人趁机兴乱,委此三人,则反侧自消。至于诏告文书、讨敌檄文,则委以翰林学士安焘、苏轼,都给事中胡宗愈。而臣与君实丞相、枢密使韩维、吏部尚书范纯仁总领诸事,凡事议而后行,庶几不误国事!”
石越的这番安排,算是煞费苦心。他知道高太后虽然此时说让他专任其事,但他到底不可能真的便就此专权独任,否则用不了几天,高太后便会想办法来架空他了。他提出这个御前会议,一方面是为了提高效率,另一方面自然也是为了让高太后安心。而这御前会议中,最关键的当然是兵权与财权,前者直接决定战场兵力调度、将领之任命,后者则关系到不让军队饿肚子,维持长期作战之能力。他一方面要将要这两者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以便能令行禁止,另一方面,又必须让高太后与朝中各派势力觉得可以接受,因此,他让韩忠彦与许将来分掌军务,而以吕大防、王存这两个旧党,来参掌财权。虽然人人都知道,他实际上将自己的心腹,凡是能够资格安插进去的,都安插进了其中,但这对众人来说,毕竟是意料中的事情。
果然,殿中众人,无人表示异议。连高太后也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丞相此策甚善。”
“谢太皇太后。”石越又道:“如此,则今晚便征召诸人,自明日起,皆至尚书省办差。今晚便要劳烦韩相公、许相公召集司马梦求、刘舜卿诸人商议,弄清楚若西夏东犯与否,各能调动哪些西军东援?沿途各要经历哪些州县?明晨好将这些送至苏相公、吕相公处,以便二位相公安排各州县准备路途之军粮供应。此外,须敦促种建中,尽快查明契丹之兵力部署,京师禁军哪些留守,哪些北上,也要有个章程。”
他说得虽然客气,但这俨然已是命令。韩忠彦与许将对视了一眼,默然不语。见高太后点头道:“那便辛苦二位相公。”二人这才出列,欠身应道:“臣等必不辱命。”
石越又对高太后说道:“此外,契丹既然南犯,沿边诸州,断难阻其南下。自河间、真定至大名之间,诸州县百姓,是否要令其南撤?还有,辽国使馆,是囚是杀?这两事事关重大,须请太皇太后圣裁!”
“辽国使馆,且先囚禁起来罢。我大宋亦有使臣在辽国,生死未卜,不便轻易杀其使者。只是这河北诸州百姓……”高太后沉吟了一会,方抬头问道:“诸公以为该如何处分?”
她话音未落,但见范纯仁已经出列,高声道:“臣以为此事何须多议?!自当令其南撤,辽人豺狼之性,若不南撤,是置于大宋子民于虎口。”
但是,其余诸相,却没有一个人附和他。
连吕大防也面露迟疑之色。
要南撤的至少有八州之地,总人口粗略估计,不下两百万!
虽然战事一起,总会有大量的难民南涌,但是许多有家有业的人,还是会固守家乡。这和朝廷组织南撤是完全不同的——若是朝廷发布诏令,那种情况下还愿意留守的人,将会少之又少。超过两百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