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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朝野的舆论,已经将深州与拱圣军置于一个他丢不得的地步了。只要有一丝可能,他便会下令死守深州,只不过,他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保住深州而已。现在,显然折可适与仁多保忠都有方略。他便不愿意在大方针上再浪费时间。
“本相也明白,两军交战,难免要冒险。不过,本相也绝不肯随随便便拿着千万将士的性命去冒险。”
“丞相说得极是。”折可适马上接道:“下官以为,骁胜军与环州义勇既已北上,不论李直夫是何原因——此事他终究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国法军法不容——但如今是临战之时,亦要权变,宣台可向其下令,令其择机增援深州。同时,再遣神射军北上冀州,接应骁胜军。两军合兵一处,可战则战,不可战便退守冀州,辽军轻易也奈何不得。只要能牵制住一部分辽军,令其不能专心攻打深州,又使深州知道援军近在咫尺,必能拼死守城,便有机会令深州守到我大军聚集之日。”
“丞相,下官愿意随神射军北上。”折可适话音刚落,仁多保忠马上向石越请战。
石越知道仁多保忠此举不无私心,他这次来大名,带了次子与第四子前来,自然是想找机会给两个儿子立功,毕竟他的爵位只能由长子承嗣,但对此石越也是求之不得,当即应允:“若守义公去,本相无忧矣。”
那边厢,游师雄见石越主意已决,亦不再坚持。和诜虽然心下不以为然,但听到是神射军北上,他也放下心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他轻松得太早了一点,石越马上便又问道:“不过……还有一事——倘若最终与辽人决战,要至深州一带,甚至更北,大名府诸军,便不能安守大名观战,契丹多马军,河朔军多步军,恐难当其锋……”
“丞相放心。”和诜正要说话,折可适已先回道:“下官有一策,或可一试。”
“哦?”不仅是石越,所有人皆有些意外折可适的回答。
折可适看了一眼座中一直不曾说话的何去非,道:“昔者在朱仙镇时,便曾与何先生一道计议以步克骑之法,当时便想出一个法子,只是未有机会施行。”
“如今契丹所恃者,不过是其有火炮之利,可破步兵大阵。下官等以为,若要对付火炮,便只有用火炮。契丹以火炮别为一阵,我军却可以火炮与步军为一阵。我军可制造一种战车,装载火炮于车上发射,布阵之时,便以此战车居前,长枪次之,弓弩手再次之……当日何先生曾画出战车与阵法图纸,下官录有复本……”
石越心中大赞,但又有几分奇怪:“此策为何不曾上呈枢府?”
折可适尴尬的笑了笑,“被枢府拒绝了。”
石越大奇:“为何?”
“布一阵,用火炮太多,朝廷一时没这许多火炮来装备诸军……”折可适马上又说道:“但大名府有现成的火炮与炮手,稍加挑选,便可用于此阵。”
“布此一阵,大约需要多少门火炮?”
“辽军火炮同样移动不便,两军列阵之时,只需前阵有火炮便可,其余三面,仍可依旧制列阵,若是一军列阵,有大小火炮四五十余门足矣。倘若四面皆有火炮,其余三面可略加裁减,总计一百五十门火炮,足以令辽军不敢缨我之锋!”
“一百五十门?!”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大名府一城,便有大小火炮三百余门。”石越想了想,还是决定试一试,“从大名府防线诸城寨拆个一两百门下来,辽人也未必攻得破。此城有的是工匠,只要有图纸,造战车亦非难事。”他的目光投向和诜,“便请何先生与和将军一共主持此事,让雄武一军操练此阵……此阵叫何名?”
“环营车阵。”折可适也没想到石越如此轻易便答应了他的建议,看了何去非一眼,二人都是喜出望外,忙又说道:“以和将军与何先生之能,雄武一军又本已熟悉火炮,操练一两个月,必能成功。”
这的确是有些意想不到的,要知道,对于如何将火炮应用于野战中,应对辽军的火炮,枢密院最终支持的是另一种意见——与辽军一样,组建专门的火炮军。枢密院因此增建了许多的神卫营,这些神卫营,拥有的火炮少则数门,多则也不过数十门——枢府看中的便是他们调动灵活,便于控制。而这种意见的代表将领张蕴,统领着最大的一支神卫营部队,此人原是石越的部将!
因此,折可适虽然借机提了一提,却绝对想不到居然真的会有了这样的一个机会。
当天晚上,临清县。
一天走了八十里后,骁胜军都指挥使李浩便下令他的部下在临清县城外一条小河边扎营。他的部下正轮流牵着自己的战马到河边饮水,突然便听到从南边传来一阵马蹄疾驰之声。
这些刚刚松驰下来的骁胜军,顿时一阵骚乱。
虽然马蹄声是从南边而来,按理说临清也不可能有辽军,但是,南面的馆陶方向,也就只有骁胜军这一支马军。
这又是哪里来的马军?
不过,很快,他们就再次放松下来,他们看见了这支马军的旗号——“环州义勇”。骁胜军虽然与环州义勇驻扎之地相差数千里,但是骁胜军是一只教导军,军中有许多校尉、节级便来自陕西,有不少人是识得环州义勇的,他们兴奋的喊了几声后,众人便彻底放松了戒备。
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都指挥使正脸色铁青着走出大帐,这只刚刚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环州义勇,便如一阵疾风般,冲进了他们的营地,然后气势汹汹的包围了他们的中军大帐。
骁胜军的大部分将士,至此时才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而中军大帐附近,却已经剑拔弩张。
李浩的亲兵牙队,全部拔出了他们的佩刀。
“李大人!”骑在马上的唐康,居高临下的望着站在大帐门口的李浩,嘴角露出一丝讥讽。
李浩抬了抬手,他的亲兵牙队迟疑了一小会,才不情不愿的将刀插回鞘中。唐康这才跃身下了马来,径直走进中军大帐中,几十名环州义勇也跳下马来,跟着唐康进了帐中,接管了中军大帐的守卫。
李浩轻轻哼了一声,也跟着入了大帐。进到帐中,一抬头,便看见唐康那双阴沉沉的眼睛,正从他的帅位上望着他。
“李大人,下官奉宣司之命前来公干,失礼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唐康说着,漫不经心朝李浩的抬了抬手,“请问李大人,究竟为何事突然率军离开馆陶?!”
李浩板着脸,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李某接到消息,有辽军孤军深入临清至冀州一带,故此前来剿贼。此事早已关报宣台——唐大人问此事,又是何意?”
“好一个前来剿贼。”唐康冷笑道:“李大人要剿的贼,只怕在深州吧!”
“唐大人此话又是何意?!”李浩作色反问道。
“下官何意?”唐康哈哈大笑起来,“下官奉宣台之令,来请李大人回北京,亲自向右丞相解释此事!”
“唐大人兴师动众而来,便为此事?那只恐李某难以从命!”
“李大人想抗命?”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骁胜军动止,早已关白宣台,右丞相不信,那多半是有奸小从旁进谗。便要回去,也要等李某击溃这些契丹人再说,否则,岂不是有口难辩,只能任奸人污陷?”
“李大人过虑了,大人乃是天子近臣,区区宣台官吏,又有何本领能污陷你李大人?”唐康讽道,“或者冀州、临清这一州一县的大小官吏,个个庸碌奸滑也是有的,故此契丹犯境,远在馆陶的李大人能知道,这些地方守吏却全不知情,不过,依下官看,朝廷是真该收拾下这些庸碌之臣了——只是此事也算因大人而起,只恐大人亦不能置身事外,说不得,还得劳烦大人一趟。况且这区区小股辽贼,杀鸡又何必用牛刀?明日下官遣一介之使,令冀州巡检克期翦灭此贼便可。”
李浩被唐康讥讽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心知口舌上难以胜过唐康,但却终不肯乖乖随他回大名,只是强梁道:“这些个刀笔是非,李某如何辩得过那些文官?况且两军对阵,瞬息万变,宣台不谋却敌之策,却来管这些个不急之务,此乃是乱命,李某绝难遵从。”
唐康盯着李浩,嘿嘿笑道:“李大人若是不肯说实话,只怕遵不遵从,也由不得李大人。”
“你敢……”
“李大人以为下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么?”唐康微笑着望着李浩。
李浩抿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中军大帐已被环州义勇包围控制,他其实也不敢真的与唐康兵戈相向,致族灭之祸,而这个唐康时的事迹,他也是有所耳闻的。真的被他五花大绑押回北京,他虽未必有事,但事情闹大,对他亦没甚好处。
他也听出了唐康话中有话,但是他却也不敢轻易接话,谁知道唐康是不是设计诓他?
“其实李大人立功心切,亦是人之常情。”唐康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骁胜军欲北援深州,与契丹一较高下,亦未可深责。”
“只不过对李大人,这不遵号令、擅发兴之罪,轻也够个编管某州了。李大人虽或不惊宠辱,但是这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却只能再次失之交臂。下官亦为大人感到可惜!”唐康叹惜着摇摇头,“可惜!可惜!”
唐康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呆子也能听得出他话中留下的余地,只是李浩仍不敢深信唐康,只含糊接道:“唐大人若果能体谅,还请高抬贵手,放某前行。待某破贼后,甘愿负荆请罪。唐大人此恩,某绝不敢忘。”
“下官虽然有心,惜上命难为。”唐康却是面露难色,“下官率这一千环州义勇而来,空手而归,李大人却叫我如何向右丞相复命?”
此时,李浩已有三分相信唐康有意放他一马,但他与唐康素无交情,唐康又是石越亲信,这等天下掉下来的好事,李浩如何肯轻信,他心中揣测,这若非是针对他的阴谋圈套,便是唐康另有所求。低头思忖了一会,方试探着问道:“唐大人素称机智,想来必有周全之策教我?”
唐康却一口回绝,“宣台军法甚严,下官又焉能有什么周全之策……”
李浩不料他突然又回绝得如此干脆,不由一愣,抬眼却见唐康口里说着话,目光却一直望着他的置于帅案上的将印虎符,李浩并非鲁直武夫,心中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唐康想要的,竟是他的兵权!他亦曾听说过唐康曾经想要亲自率军前往救援深州之事,看起来,他此心未死。
事情已然明了,只要他李浩愿意屈居唐康之下,那二人便可以随便编造一个敌情——唐康乃宣司参谋官,本就有权节制诸军——临敌从权,若遇到什么突发之事,他权统骁胜、环州义勇两军,与辽军作战,那亦是顺理成章之事。
只是唐康年纪虽轻,却是老奸巨滑,他是绝不肯自己开口,免得落人口实,而是要李浩自己提出,他才顺水推舟……李浩并非不能居人之下的人,事实上,大宋朝的武臣,自开国以来,皆以顺从听命者居多,真正桀骜不驯之人,寥寥无几。这既是宋廷重文官政府之权之国策使然,亦是由于中唐以来,武将莫不受制于监军,数百年间的锐气消磨,养成的一种惯性。中唐以后的武将,绝大多数便如同被圈养的老虎,虽然还是百兽之王,但只要被驯兽师用鞭子敲一下,便老老实实俯首听命,早已经没有了山林之主的野性。如李浩,他虽敢违宣抚使司节度北上,可其中原因,实是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