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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也压低声音问道:“依照军师所见,如果这个时候三秦叛王来攻,我们又该怎么办?”
蒯彻低头瞥了徐也一眼,摇头说道:“你想太多了。”
徐也急得跺脚,问道:“怎么叫我想多了?如今关中都知道秦王复归,三位叛贼岂能坐看不管?如今北地受灾,他们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吗?”
蒯彻依然摇头,拍着徐也的肩膀说道:“南边的内史也遭受了大水,渭河涨水,可比泾河要厉害得多,司马欣自顾不暇,哪腾得出手来攻打北地?上郡的董翳新败,他想卷土重来,还需要整合一段时间的兵力。唯有担心的是陇西的章邯,以前听秦王讲,陇西有匈奴和月氏犯境,不过章邯乃天下名将,想必打败二族也是早晚的事。章邯乃人杰,非司马、董翳之辈能比,如果他稳定了陇西,必然会迫不及待的想消灭的秦王。”
徐也听完咬牙措辞的讲道:“章邯这个狗贼,以前还以为他是个英雄。身为秦国的上将军竟然投降了项羽,丢尽了老秦人的脸。若非是他,二十万秦兵又怎么会活活葬送在项羽手里?”
蒯彻叹道:“也怪不得他,时者命也!章邯再怎么悍勇,依旧是独木难支。更何况,那时候朝中还有赵高这样奸贼存在,章邯也不过是被逼无奈罢!”
徐也冷哼道:“他要是被逼无奈,怎么听到秦王复归的消息却不肯来投?”
蒯彻唏嘘摇头,说:“有些事情,做了就再也难以回头了。更何况,他即便是投降,秦王会准他投降吗?”
徐也愣了一下,摸头说道:“也是,秦王所恨者,除了项羽就是章邯,秦王又怎会放过他!”
……
上郡,雕阴。
雕阴城原属魏地,后来秦国经过商鞅变法之后迅速崛起,公元前330年,秦惠文王任公子衍为帅,奇袭雕阴。秦兵口衔枚,马裹蹄,潜到雕阴城下,突然发起攻击。魏兵不备,迅速溃败,魏将龙贾被捉,这便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雕阴之战。那场战争,魏国损兵八万,不得不拱手让出黄河以西十五座城池予秦,这便是上郡的由来。
翟王董翳从泥阳败逃雕阴,不料路上生疾,病在城中。安阳夫人在城里遍访名医,为翟王诊治,然而至今还未康复。
离雕阴不远的一处小镇上,乐阳同伯彦对饮于于酒家之中,他们的背后是一片山谷,而乐阳的五千士卒就藏在谷中。仰头灌下了樽中之酒,乐阳洒道:“前不远就是雕阴,我闻董翳病于城中,先生觉得此行是强攻还是——?”
伯彦微微一笑,反问道:“将军麾下之兵乃翟王之兵,他们所食的是翟王之粮食,将军若是翻脸,你觉得这些士卒会跟随将军一起谋反吗?”
乐阳沉思了一会,摇头笑道:“领兵不久,其中有人未必心服,纵然心服者也未必敢造反。”
伯彦道:“既然如此,将军何不单骑独往雕阴?以将军之勇,取下董翳首级后,又有谁人敢阻?”
乐阳放下酒樽,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劳烦先生替我掌管士卒,等我杀了董翳之后,就立红旗为号,到时候你在领兵杀进!”
伯彦双手举杯,一脸郑重的遥祝道:“静候将军福音!”
乐阳哈哈一笑,用手抓起桌上的酒壶,一仰头咕噜喝了个干净。喝完酒后,弃壶上马,直朝雕阴跑去。等乐阳走后,伯彦却若有所思道:“以将军之勇,亦要以酒壮胆么?”
说罢,立即起身,对身畔将官下令道:“你去通知谷中部队,在一时三刻之后,即可出发!”
那将官迟疑道:“乐将军才走,我们这么早就过去是不是有些过早?”
伯彦笑道:“乐将军既去,必然马到功成。我们先在城外等候,只要城上红旗一举,即可进城!”
将官放下疑心,领命而去。看着将官入谷之后,伯彦才捋须冷冷一笑。
一骑绝尘直往雕阴,乐阳勒马于城下,朝城墙之上的士卒吼道:“我乃镇原候乐阳,速开城门!”
城上士卒连忙通传,下面有士卒立即打开了城门。刚过城门,乐阳心中一动,勒马朝打开城门的士卒问道:“雕阴无事,为何要将城门紧闭?”
那士卒支支吾吾的说道:“安阳夫人下令关上城门的,要等到黄昏之时才打开!”
乐阳冷哼一声,说道:“妇人见识!畏首畏脚!”
说罢,直朝城里驰去。城门口的士卒见乐阳已经进城,就立即关闭了城门。
乐阳一路畅行无阻,直至府衙门前,跳下战马,让士卒通传之后,等了没多久,就有人来报说翟王召见。乐阳刚欲跨过门槛,门口的两名门卫就拦住说道:“请将军解下铁戟!”
乐阳从腰间取下铁戟,单手递给门卫,门卫伸手去拿,却不料手中一沉,根本拿不住大戟。大铁戟“嘣”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乐阳哈哈一笑,大步走进府衙。
由甲士领路,穿过长长的走廊阁楼,过了没多久,就将乐阳带到了正厅之中。
乐阳昂首挺胸,直入正厅,抬头一看,却见董翳高坐于案边,乐阳见董翳面色红润,不似有病,心中疑惑稍起。不过翟王就在面前,他赶紧跪拜道:“末将乐阳前来请罪!”
董翳不冷不淡的问道:“何罪?”
“失了义渠,末将罪该万死?”乐阳头碰在地上,详装悲戚的说道。
董翳嘴角微微一翘,冷冷一笑,问道:“为何没死?”
乐阳脸色一变,硬着头皮道:“特来求翟王赐我一死!”
董翳一拍桌案,怒喝道:“你是想我死吧!”
乐阳霍然抬头,目视董翳。董翳突然咳嗽了一声,脸色一下变得惨白,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接到伯彦来信,我本来还有所疑虑。我让士卒关闭城门,就是想要考验你。如果你真肯认罪,见我闭城不见,肯定会跪在城门口乞求原谅。没想到你却非要进城!进城之后,我让士卒收下了你的兵器,你却不好好思考一下,你昔日作为我的亲卫,从来都是兵戈随身,我什么时候卸掉过你的兵器?乐阳啊乐阳,枉我如此栽培你,你却狼子野心,竟敢叛乱!”
说到这里,董翳似突然气急,一口鲜血直从口中喷出。乐阳先前非常震惊,此时却突然镇定下来,他看着董翳的样子,开口说道:“看来翟王是真的病了!”
背后的门帘里,突然转过安阳夫人,她焦急的扶起董翳,开口问道:“如何?”
“不碍事。”董翳勉强的笑了笑,低声答道。
安阳夫人转头朝乐阳力斥道:“翟王如此栽培,你竟然敢谋逆反叛!果真该死!”
乐阳冷笑道:“翟王让我留守义渠,不就是想我死?废话都说完了?现在你们都可以去死了!”
安阳夫人冷冷一笑,一脚踹翻桌案,两侧的门厢之中,杀出数十名刀斧手,一起呐喊直朝乐阳砍去。
“杀了他,剁成肉酱,喂狗!”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无双
两侧门厢,杀来无数刀斧手,个个腰圆膀粗,呼声如雷。桌案旁边,董翳不停的咳血,安阳夫人端着一碗鹿血不停的往他嘴里灌。他的嘴唇、胡须、衣襟之上都沾满了鲜血,却不知道究竟是人血还是鹿血?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惜,我还不想死!”乐阳屹立在场中,口中呢喃,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刀声将近,风声更紧。乐阳的眼里却只盯着一处,那桌案上流淌的鲜血与衣襟上下坠的血滴,让他彷佛看见了那场泾阳城外的血祭。弑兄明志,为的就是上面咳血的那个人。在那个时候,他是忠臣,而现在,他是逆贼!
一刀砍至,刀风如霜,冰冷生凉。刀斧手张大了嘴巴,瞪圆了双眼,整张脸都扭曲得变了模样。就在大刀临近的那一刻,乐阳动了,也没看见他是如何动的,身子轻轻的一扭,就避开了这近在咫尺的一刀。然后身子急转,右手探出,穿过了刀斧手的手臂,从胸口向上,一下就扼住了他的脖子,掌间用力,虎口一收,只听得“咔嚓”一声,那张扭曲的脸顿时恢复到了原样。
背后利斧临近,乐阳咆哮一声,抓起手上的尸体向后一挡,一脚踢出,背后那人一下弯腰抱腹,蛋碎之声清晰可闻。乐阳顺势欺近,用手抓住那人背后的束甲丝绦,轻舒猿臂,那人就被生擒活捉。周围数十柄刀斧临身,乐阳手提二人,手臂狂舞,数十人近身不得,反而被乐阳逼退!
高案之上,安阳夫人神色慌乱,她厉声高叫道:“怕什么!一起上!杀了此人,翟王重重有赏!”
翟王董翳在她怀里气若游丝,他张嘴想说什么,可惜有心无力。他用手紧拽住安阳夫人的手臂,用眼目视她,想要表达些什么,可惜安阳夫人的却丝毫未觉,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乐阳身上。董翳浑身一啰嗦,他松开了安阳夫人的手,颤抖着伸到了桌案上,沾血写字,神色是说不出的凄凉。
乐阳在厅中咆哮连连,等待手中的尸体被刀斧砍成了肉酱,他便抢过两柄大刀,一时之间连杀十人,周围刀斧手个个丧胆,竟然围他不住。乐阳狂笑着向上面杀至,他可没忘记此行的目的,只要取下董翳的首级,这些人才会真正的丧胆!
安阳夫人一脸震惊的看着乐阳,看着他一步步杀来,她嘴唇啰嗦着不停的打颤,继而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王庆何在!王庆何在!”
王庆领着大军包围府衙,他领兵冲进房门,正好看见乐阳在提刀杀人!安阳夫人看到王庆杀来,终于见到了救命的稻草,她手指乐阳,厉声吼道:“杀了他!快杀了他!”
周围的刀斧手停止了砍杀,因为此时的乐阳已经杀到了里厅,距离翟王不过数步。王庆带着大军将里面的人团团困住,他看着一身浴血的乐阳,神色微动。安阳夫人继续在尖叫:“杀了他!”
她手指急颤,神色癫狂。王庆本抬起了手,却又突然放下,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伏在安阳夫人怀里一动不动的人。那个人似远离了喧嚣和吵闹,与世隔离。
周围的士卒都停止了叫喊,乐阳也停止了砍杀。他也看见了那个人,他离那个人是如此的近,看得比王庆更为清楚。他看见那人倒在了桌案之上,发冠之上还倒扣着一个碗,碗里的鹿血染红了他整个头颅。他的双眼已经闭上,安详得犹似在睡觉。所有的士卒都看清楚了那个人,唯有安阳夫人还在那大喊大叫。
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人身上,安阳夫人才蓦然反应过来。她垂下头,手按翟王的肩膀,轻声呼唤:“翟王?翟王?董翳!阿弟!”
一声凄厉的尖叫穿透了房宇,直插云霄。王庆分开了人群,走到了乐阳跟前,他说:“翟王驾崩了。”
乐阳点了点,回答:“他死了。”
二人相视无语,唯有安阳夫人还在那喃喃的呼喊:“阿弟!阿弟!”
她已经好久没这么亲昵的呼唤了,自从董翳当上了翟王之后,她就再也没这样喊过。因为身为一国之君,必须得保持威严,安阳夫人纵然是他的姐姐,却也不能随意的呼喊。
眼神交流了不久,王庆突然开口:“杀了她?”
乐阳眯眼点头,说道:“必须要杀了她!”
“你来还是我来?”王庆问道。
乐阳道:“我来吧!”
于是乐阳手持尖刀,一步步的走近。看着面前的那个凄哀悲切的女人,他突然想起了他的兄长。那个一辈子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