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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之中原-第3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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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顾淮如约而至,祁钺挺直上身,一甩袍袖拱手行礼,笑道:“没想到在这种时刻顾老弟如约而至,我倍感荣幸啊,还有许老弟,也终于从那暗无天日的诏狱里出来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老许面无表情,顾淮微笑见礼,道:“祁老哥有如此雅兴,又在这竹海之中设宴相请,顾某,安敢不来?”

    祁钺一伸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顾淮点头,脱掉布靴,与祁钺相对而坐。

    祁钺一手挽着袍袖,一手替顾淮倒上一杯竹叶青,徐徐道:“说起来,咱们老哥俩虽说相见的次数不少,但这几年,却从来没有相对而坐聊聊家长里短的时候。顾老弟呢,日理万机心系天下,而我又是一闲云野鹤整日忙些不着调的事情,咱俩日子也就都凑不到一块去,今天难得顾老弟有空闲时候,竹海之中用着竹叶青,那可是一享受啊,顾老弟定要多喝几杯多喝几杯。”

    顾淮轻扣两下桌面以示道谢,看着杯里的竹叶青,头也不抬缓缓说道:“古人云:以势交者,势倾而交绝。以利交者,利尽而交疏。以色交者,花落而爱逾。以道交者,天荒而地老。”

    祁钺放下酒坛,沉默一会儿,抬头苦笑,说出了这句话的后半个字:“道若不同,立成寇仇。顾老弟,我们两个数年未曾相对饮酒,难道我们两个一坐下来,就要图穷匕首见吗?”

    顾淮端起酒杯做了个请的姿势,祁钺同样端起酒杯,二人示意之下,满饮而尽。

    顾淮放下空空如也的酒杯,不顾形象地抬起袍袖擦了擦嘴角酒渍,赞叹道:“确实好酒,祁老哥,还记得咱俩上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吗?”

    祁钺替顾淮添酒,闻言说道:“怎么不记得?应该是七年前,我那不成器的孙儿满月之时,当时我与顾老弟,在后堂之中,喝了个一醉方休,但也因为各自的政治理念争论不休,最终谁也没有说服谁,定了个十年后看分晓的赌局。”

    顾淮仰头,感受着嘴里的氤氲酒气慢慢消散,缓缓说道:“百晓生作士评榜,我侥幸拔得头筹,祁老哥未曾上榜,原因是百晓生认为我为帝王谋,祁老哥为天下谋。但老弟以为,现在不是为天下谋的时候,目前的百姓,他需要一个皇帝,需要一个人替他们做决定,想要为天下谋,至少得三百年以后。但是现在争论这些也没有意义,祁老哥,目前来看,还是你赢了啊。”

    祁钺皱眉,道:“现在十年之约刚刚过去七年,怎么就祁老哥赢了?未到收宫之时就弃子认输?这可不像顾老弟的一贯作风啊,我还记得前些年手谈之时,顾老弟被屠掉一条大龙都不曾弃子过,现在这是怎么了?”

    顾淮收回望天的目光,看着祁钺,一字一顿道:“起码祁老哥现在的孙子,都会被三字经百家姓了,而我的儿子,还生死不明。祁老哥,你说,还不是你赢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祁钺



    祁钺摆弄着手里酒杯,微笑问道:“何出此言?”

    顾淮目光直视祁钺,平心静气说道:“世人盛传祁祭酒有化腐朽为神奇的仙人手段,祁祭酒却自谦说自己只是一介私塾先生,不过擅长点化二字而已,为迷途者指路,替失物者寻物,给被自己困在山里的人拂去山上的云山雾罩,这些都是祁祭酒的手段。在长安城里闻香下马那的厨子,原本应终生止于玄字与黄字直接徘徊而已,若练刀勤快些方可达到玄字上品,但经过祁祭酒一番指点,他再练上那么几年刀,却出来一个如此恐怖的高手,祁祭酒的本事,别说化腐朽为神奇,我觉得,称作仙人指路都不过分。”

    祁钺端起酒杯,满饮杯中酒,问道:“我想先多谢顾老弟谬赞,三脚猫的功夫,不值得在顾老弟面前班门弄斧,我只能做到点化外物,顾老弟却能反求诸己,孰高孰低,不好说,不好说啊。但顾老弟此次来赴宴,不是为了专程恭维我这把老骨头的吧?”

    顾淮轻轻叩打着桌子,看向祁钺的眼神也稍微肃杀了几许:“祁祭酒怎么现在不如以前快人快语了,咱俩之间打哑谜,实在没什么意思,莫非祁祭酒忘了,那位占尽江湖三十年风流的刘俗刘巨侠,当初可是受得了祁祭酒提点,才进入天字门槛的,若非没有祁祭酒,自然没有那小子的今天,换句话说,现在朝堂之中,也只有祁祭酒,能指使动那位刘巨侠了。”

    祁钺理所当然地笑笑:“没错,顾家密影名不虚传,这种事情都能挖出来,刘俗确实受恩于我,而这次伏杀阿暝,刘俗确实是受我指派。”

    此话一出,竹海内气氛瞬间动荡起来。

    背着两口金背大刀的老许冷哼一声,上前斜斜踏出一小步,脚下土地以他的脚印为中心,方圆一丈之内全部龟裂。

    盲武士双手怀抱于胸前,抱在怀中的青铜剑被他的右手拇指按开卡簧,推出半寸。

    风起云涌之际,顾淮伸手屈指,老许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退了回去。

    盲武士拇指轻轻一按,青锋回鞘。

    顾淮收回手掌,看着祁钺理所当然的脸庞,说道:“虽然我大概猜出了缘由,不过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祁钺一怔,随即苦笑:“当真要听?”

    顾淮点头:“自然要听。”

    祁钺深深吐出肺中的浊气,感叹道:“顾相可还记得羊宫先生?”

    顾淮笑道:“怎么可能忘记那个老货,当年在滁州偶遇羊宫先生,若没有他指点,我当时三万大军早已遭了埋伏全军覆没,羊宫先生是整个大乾的恩人。天文地理、占卜堪舆、农稼水利无一不通,可惜他闲云野鹤,不肯为俗事烦心,否则股某人倒是想把右相之位让给羊宫先生,去年听府里一名清客说起,曾经在西凉见过羊宫先生,也不知羊宫先生现在在何处。”

    祁钺看着顾淮,郑重道:“羊宫先生离去之前那一晚,我曾求学于他,问起大乾未来走势,他所言,和顾相所持理论,几乎是大同小异,但是顾相啊,正因为如此,他才选择离开,大乾只能有一个右相。”

    顾淮反问:“祁祭酒的意思,因为一山难容二虎所以他才把右相位置让给我?”

    祁钺摇摇头,认真道:“非也,羊宫先生的意思是,你们两个,都不可为相!”

    顾淮微微一怔,但旋即反应过来,苦笑道:“顾某明白了,明白了啊,只有邓相这一类善藏锋者,才可以做到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而我与羊宫先生,治国能力不小,乱国能力也太大,随着乾国蒸蒸日上,顾某地位自然水涨船高,比如现在,顾某若真想造反,只需扯旗,登高一呼,大乾至少需要倒退十年,才能把顾某镇压下去。”

    祁钺微微叹了一口气,语气里面带着三分惆怅:“是啊,这正是羊宫先生的意思,当年我年少轻狂,向羊宫先生保证,顾相绝对不是如此不忠不孝之人,但羊宫先生反问我,你拿什么保证?就因为你的保证就可以把一国人民架在火上烤?你算什么东西?羊宫先生还说,我之所以不留在大乾,就是怕建国之后,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你知道现在的羊宫,你了解十年后、二十年后的羊宫?”

    顾淮端起酒杯满饮杯中竹叶青,放下酒杯后说道:“羊宫先生深思熟虑,我等不及,我等不及啊,若是在十六年前我鞥下想通这一点,哪怕我向陛下求个清闲国公做做,也不趟这趟浑水了,进来难,出去也难,这一场场的风波,是真叫人头疼。”

    祁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感叹道:“乾国立国前一夜,我曾在书房与陛下谈过此事,我的意见是,顾老弟可以封爵甚至可以封国共,但绝不可拜相,一旦拜相,大乾前十年确实可以飞速发展,但是十年后,顾老弟,当如同放在火上烤一样。可惜,陛下却只回了我三个字:勿复言。”

    顾淮点点头,道:“预料之中,咱们这个陛下虽说现在稳重如山,但是在逐鹿之战中,也是一个兵出险招的性子,而立国之初,他又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怎么会认为,将来驯服不了我呢?可惜十六年过去,我却越来越让陛下担忧,再者说,不但我成了权倾天下的顾相,连我的儿子,也在朝廷一直插不进手的西凉军做起了卫将军,这怎么能不让陛下担心?”

    祁钺连续低笑数声,这才慢慢说道:“立国以前,大乾武有萧瑀,文有顾淮,你们二人,可堪是风头一时无两,多少女子爱慕你们两个人,多少少年做梦都想成为你们两个人。萧瑀死了,所以他现在在大乾地位超凡脱俗,得万民敬仰,每逢清明忌日,陛下亲自率文武百官升幡吊唁,只有死了的功臣,才是好的功臣,顾淮,你为何不死?你怎能不死?”

    盲武士眼上蒙着一块黑巾,他朝顾淮弯腰施礼,脸上的黑巾随风飘扬在风中,他的嗓音低沉,却浑厚有力,传遍整个竹海:“请,顾相赴死!”

    “请,顾相赴死!”

    竹海中传出连绵不绝的声音。

    不知从哪里埋伏的数百黑衣人骤然浮现,手里俱是标准西凉刀,以顾淮为中心,把他如铁桶一般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祁钺放下酒杯,挺直上身向顾淮一拜,郑重道:“黄泉路上,请慢走,不出三年,祁某人定当下去与顾老弟,再饮竹叶青。”

    祁钺抬手,黑衣人慢慢向中间推进。

    盲武士缓缓推出青铜剑,面朝顾淮。

    老许吐掉嘴里已经被嚼烂了的那片竹叶,轻轻一拍刀鞘,两口金背大刀落入手中。

    顾淮笑了笑,竹林里有些冷,所以他抄起了双手:“祁祭酒果然是了解我啊,深知只有顾某来见你之时,才会不带侍从。五十多年从不失信于人的清誉,就这样用在了关键时刻。顾某佩服之至啊。”

    说完这段话,黑衣人已经向前推进了一半距离,手里雪亮刀锋上的杀气,已经笼罩了整片竹海。

    顾淮毫不紧张,继续笑道:“祁祭酒算我,确实没算错,可惜你不要忘了,我有两个儿子,我本来此次出行,是不会带一兵一卒的,但烟儿不同意,他说现在这关键时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祁钺皱眉,旋即冷笑:“顾烟此刻应在长安城中审问昨夜袭击顾府的刺客,顾府与军器司旁都有我的暗哨盯着,并未有大规模士卒调动,莫非,顾相还能,撒豆成兵?”

    顾淮笑容可掬,“祁祭酒怎么忘了,前些日子,有一人曾经到我府上去过。”

    一口普普通通铁剑,从高空尖啸飞下,落到竹林中央后,以铁剑为圆心,溅射出一圈竹叶,逼退一大半黑衣人。

    一名褐色粗衣外衫侠客从天而降,单脚立于铁剑之上,眼眉如刀目光似剑:“凌霄侯在此,谁来领死?”

    数十名同样装扮的剑客从更外围浮现,整齐划一地黑色丝巾捂住口鼻,默不作声地掩杀过来。

    盲武士瞬间一剑刺出,却被早有准备的老许一刀逼退三丈。

    顾淮站起身,拍打了下身上的灰尘,边向往走去边对祁钺说道:“或许回去,我得和烟儿喝一顿大酒,感谢一下我这个儿子。”

    祁钺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第四百三十二章 会泽城(一)



    娘子关可以说是整个西凉关隘的第一雄城,光城墙就厚达三丈,高二十一丈,从往下看,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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