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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昌琳脸色微变,跟着长叹一声道:“你这人就是嘴巴太过损人,不留情面,将来你要是当了官,一定会得罪很多人。”
左宗棠呵呵笑道:“那可不一定,如今这官场就是个大染缸,说不定我这样的清泉到了这染缸里,也会随波逐流呢?”
朱昌琳却摇头道:“你不会的,真要这样,你就不是左宗棠了。”两人相视一笑,上了暖轿回府去了。
这边萧云贵送走两人后,立刻换来门口的八名牌刀手问道:“适才跟着朱昌琳的那个教书先生模样你们看清了么?”
众牌刀手一起答应看清了,作为西王的亲卫牌刀手,有人面见西王,他们定要查验清楚才会放行。
萧云贵满意的点点头道:“好,你们八个人从现下开始分作四队,每队两人,给我轮班盯着那教书先生,有什么异动马上回报!”
第三十五章 浏阳农女
秋日的暖阳洒下,缓缓向西奔流不止的浏阳河上一片波光粼粼,绿水所过两岸田铸沙洲,星罗棋布的水塘、稻田之上稻香鱼肥。河滩之畔,一群农家女正唱着动人的民谣,在河边漂洗着苎麻,这些农家女子都是粗布包巾束发,一般的身着蓝布小衫、滚花边的灯笼绣花裤,一双双白藕般的玉手在绿水轻柔浅荡,舀起清澈的河水洒向铺在河边菊花石上的苎麻叶上,好一派乡土气息的画面。
她们手中的苎麻乃是天下闻名的浏阳夏布的原料,以苎麻、大麻为原料的浏阳夏布,曾以织工精巧、质地特别细腻称雄于世,明代即被列为朝廷贡品,历来有杭州纺绸换浏阳夏布之说,清中叶已负盛名,浏阳、湘乡、攸县、茶陵皆出苎布,世称浏阳最佳。苎麻被她们用草绳拴好,编成麻排,需要用河水洒上,然后等晒干,在翻转洒水、晒干,如此反复数次,数天后直至苎麻变得洁白便可绩纱了。
早间的日头正好,正是漂洗苎麻的好时候,农家女们说笑着,唱着歌谣在河边忙碌着。男人们要么忙着要收取粮食,要么就是被抓去做团练或是民夫,漂洗苎麻这些活都是女人们来做了。
数里外开福寺早课的钟声响起,农女们放下手中的水瓢,朝着开福寺的方向合什祝祷,祈求家人平安、今岁丰谷,她们早晚都会祝祷,只望上天神佛能感觉到她们那虔诚的信念。
正祝祷间,西侧北岸的刘家渡口上,一阵尘烟滚滚而来,人喊马嘶声忽然大作,打破了浏阳河原本的宁静,农女们怔怔的抬眼望去,河对岸影影绰绰的冒出不少绿营大头兵的凉帽来,刘家渡上空飘满了清军的旗帜。
“哎呀,是官军来了。”“二姑,咱们快收了吧,官军来了。”“快些收了啊,姐妹们。”“是官军啊,你们怕什么?”“杨三曼,你不知道啊,官军比贼匪还凶恶,郴州那边逃难的都说了,那边潮州来的官军奸淫掳掠什么都干啊,快走啊。”
农家女们惊慌失措的将苎麻收进箩筐内,叽叽喳喳的挑着箩筐便走,好在清军隔着河水,没有过来,她们才能从容收起苎麻离去。
北岸的清军在刘家渡口找到几支小船、木筏,一阵忙乱之后,数十名清军被几个当官的强逼着上了船,往南岸而来。
这边农家女往回赶时,当中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却留了下来,她伏在一处山丘的荒草之间,梳着一条粗大的辫子,玉致的额头上弯弯的小留海梳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远处河面上数艘小船、木筏飞快的朝南岸驶来。
到了南岸之后,数十名清军战战兢兢的分为数队,开始向四周搜索起来。
“璇玑姐,你怎么还不走啊?李婶着急了,让我回来找你。”一个娇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伏在荒草间的农家女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却是自己村中的女伴,略略松了口气又扭头看着山丘下那些清军皱眉道:“这么多天了都没有阿哥的消息,我想看看阿哥会不会在官军里面,冬青你先回去吧。”
那冬青急道:“璇玑姐,李重大哥不会在里面的,咱们浏阳的乡勇不是穿这样的。”
那璇玑姐摇摇头道:“阿哥或许在后面呢?你看,河那边还有很多官军的。前些天听说长沙城里跑出来一批官军,阿哥一定会在里面的,我和娘就只有阿哥可以依靠了啊,他千万不能出事啊。”说到后面她有些哽咽起来,一双俏目红红的,看着煞是可怜。
那冬青顿足道:“璇玑姐啊,李婶就你一个亲人了,你再出什么事她怎么办?跟我快走吧,官军就要过来了,那些总爷看了你这么俊俏还不抢了去?”
那璇玑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镰刀来,冷着俏脸啐道:“哪个不长眼的真要敢来啰唣本姑娘,先让他尝尝本姑娘的镰刀!谁敢动本姑娘,我就骟了他!”
冬青面带忧色的道:“璇玑姐,我知道你性子烈,村中想要欺负你的闲汉都怕了你,但这些官军可不是村中那些闲汉,他们人很多的啊,你还是快些和我回去吧。”
离两女不远处的荒草丛中,唐二牛全身覆草趴在草丛中,皱眉看着前面争执不休的两名农家女,一旁一名两司马低声道:“唐大哥,这两娘们这般吵闹迟早把清妖引过来。”
唐二牛镇定的低声道:“不理她们,待会儿不管发生何事都不要动,谁动我就斩了他!把话传下去,不许乱动!”
此处荒山头上,唐二牛领了一百太平老兵、一百太平新军在此设伏,好不容易等了两天清军终于出现,前面坐船先过河的是探路卒子,此处过了浏阳河后,离长沙城已经不过五里路了,清军变得异常小心,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把他们吓回去,就这当口却跑出两个农家女来,几乎要把清军引过来了,唐二牛口中虽然说话镇定,但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杨老幺,你们湖南妹子都这么泼辣么?”见其中一个农家女挥舞着镰刀大声扬言要骟人,唐二牛皱眉问身旁另一个两司马道:“这么多官军她难道不怕?!”
那杨老幺也是皱眉道:“我们这的姑娘倒是性子颇辣,但也没这么大胆的,这是谁家飞曼?看这装束该是咱浏阳樟树那边村头的,快些走吧,要是引来清军就糟了。”
话音才落,十余名往这边搜索的清军已经注意到二女的响动,都吓得停住脚步四处张望起来,一个把总手持长刀上前来呼喝几句后,五个清兵被踢出队列来,手持着长矛往荒山战战兢兢的行来。
唐二牛一阵紧张,低声道:“不准动,谁都不准动,也别出声,咱们搏一搏!”一众太平军都静静的趴在荒草之中,瞪大眼睛望着越来越近的清军,不知不觉中唐二牛握刀的手已经满是汗水,他焦急的看着那两个浑然不觉的农家女,心中默念道:“快走啊,两个傻娘们!”
靠得近了五名清兵也发现不过是两个农家女子,嬉笑声中五名清兵大起胆子分散开围了上来,离着十余步两名农家女才发觉有人过来,都是惊呼一声转身便跑。
见两女要跑,五名清兵笑嘻嘻的快步追了上去,两女跑不过清兵,追出数十步后,便被赶上。
五把明晃晃的矛尖对着两女,五个不怀好意淫笑的清兵环视之下,那璇玑姑娘大喝一声道:“我家阿哥也是官军兵勇!你们不要乱来!”那冬青早就吓得面无人色,躲在璇玑姑娘的背后,不敢说话。
听说两女的兄长也是清军,五名清兵才略略收起坏心眼,几人商议之后,其中一个清兵道:“走,跟我们去见把总大人,要你阿哥真是我们的兄弟,也不会为难你们。”
听到这清兵一口的湖南话,两女放下心来,不是外省的清兵,本省的清兵对自己家乡的百姓还是有几分善心的,当下两女便跟着五名清兵下了荒山来,几人都没注意到就在脚边的荒草中伏着有人。
第三十六章 渡口浮桥
见清兵带着两女离去,唐二牛长长的松了口气,心中暗骂道:“他娘的,再过来就踩老子身上了。”
一旁杨老幺哎哟一声,低声道:“两个飞曼被清妖带走不会有啥吧。”
唐二牛奇道:“飞曼?”那杨老幺低声道:“飞曼是我们这里的土话,就是姑娘的意思。”
唐二牛哦了一声道:“不用担心,你刚才没听那娘们说她阿哥也是清妖么?清妖再没人性也不会对自己兵勇的妹子下手了吧。”
杨老幺老脸上的皱纹挤做一块,皱眉道:“这可不大好说,要是哪个清妖的军官看上了,做小兵的还不是一样的只能哑巴吃黄连?”
唐二牛愣了一愣,轻叹一声道:“我们也没办法,打清妖要紧,回头杀败清妖再看看能否救下这两个女子吧。”
几艘小船和木筏掉头回去之后,又运过一批清军来,随着到了南岸的清军越来越多,唐二牛有些焦急起来,伍家岭那边伏军的李总制怎么还不发攻杀的讯号呢?
见对岸似乎没有长毛踪影,北岸清军沿河架设起炮垒来,十余门铜炮一字排开,看来清军还是极为小心,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对岸的铜炮就会开炮。
当数百名清军到了南岸之后,清军用小船带了数根粗麻绳到对岸,跟着将小船和木筏绑拢到一起,对岸的刘家渡为数不多的民屋庐舍被拆了一空,门板、房梁、木柱甚至是棺材板都被清军用来搭制浮桥。
北岸数名清军武官张牙舞爪的吆喝着,看得出来鲍起豹对于几艘小船的运力极为不满。数百人过去后,派往长沙城的几名快马哨探回报,长沙城门紧闭,长毛并没有异动,鲍起豹这才大起胆子号令清军搭建浮桥,全军尽快渡河抢占南岸要地,只要在南岸站稳脚跟,他鲍起豹背靠浏阳河道,便可靠水路保障粮道畅通,立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不败之地,等到朝廷处分旨意到来之时,自己已经领兵在收复长沙的要冲之地,或许能稍减皇帝的雷霆之怒,拣个褫夺官职、军前留用的天恩,然后等各路清军会齐,收复长沙城,自己才能有翻身之日。所以鲍起豹一定要在长沙城的长毛发现之前迅速过河,隔河相望与过河相持是绝对不一样的。
望着手下兵勇不断的搭建浮桥,鲍起豹悬着的心头略略放松了些,一旁一名粗豪的满人将领快马来大声道:“鲍军门,前军在南岸抓到两位民女。”
鲍起豹哦了一声,看了这满人将领一眼,却是自己属下长沙都司塔齐布,此人乃是满洲镶黄旗人,陶佳氏,字智亭,初时为京师火器营护军,咸丰初年由三等侍卫拣发湖南任都司,乃是正四品的武官职衔,其人虽是满人,但带兵倒很有一套,鲍起豹引之为得力臂助。
“南岸抓到的民女?带她们过来,本官要详细审问,说不定是长毛的奸细探子!”鲍起豹年逾五十,听说抓到两个民女,当即威风凛凛的喝道。
塔齐布牵着缰绳略略迟疑道:“军门,二女自称是浏阳人氏,她们的大哥是浏阳乡勇,是来寻找她大哥的,不像是长毛奸细。”
鲍起豹瞪眼怒道:“此等刁民定然会切词狡辩,数百浏阳乡勇早在金盆岭一战尽墨,何来寻兄一说?定是长毛派来窥探吾军虚实的!快些提过来,本提台一审便知。”
塔齐布大声领命前去,须臾之间便带着两名女子返回鲍起豹跟前。
鲍起豹眯着眼睛打量起两女来,只见两女都是一副乡间女子打扮,一女略有惧色但却还勉强直立,另一女则是害怕得躲在后面,畏畏缩缩的。
“你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