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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界-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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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提交报告,不管写在什么纸上,哪怕写在香烟盒锡箔的背后。如果不会写字,也可以口述,由他的上级记录在案。那些字迹歪歪扭扭的纸条最后全都落到文书科手里,由他们整理翻译,其中最新奇有趣的记录文件,则必须直接放到少校本人的桌面上。

小薛手写的所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大小纸条(有一两张是礼查饭店为住店客人专门印制的信笺),就是通过这样的渠道最终堆在少校的办公桌上的。一小时后,马龙班长把与小薛有关的整个案卷全部交到少校桌上。少校不仅注意到这个小薛——这个业余摄影师能够用法文写出一份完整的报告,后来,在仔细阅读从设在霞飞捕房的保甲处取来的户口档案记录时,他竟然还发现一个熟悉的姓氏,Weiss——Pierre Weiss,多年前居住在上海法租界的一位商人。大战期间回法国参战,从此再也没有回上海。他与他的中国情妇生下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正是薛维世Weiss Hsueh,警务处政治部特务班手下的一名证人,他此刻正在从事一项重要的调查活动。

马龙班长告诉少校,根据他的指令,捕房保甲处正准备派出巡捕仔细搜查小薛在福履理路的居所。少校连忙抬起头,要求马龙立即阻止这次搜查行动,但马龙班长说,大概打浦桥华捕队早已出动。

⑴Ramsay Macdonald。

十四

民国二十年六月十一日下午六时十五分

小薛火冒三丈,他真想对马龙班长来一次报复。他觉得早上在薛华立路大搂对马龙没有说出全部情况是完全正确的。下午他一进家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愣住。衣柜门全部开着,抽屉掉落在地上,他的衣服东一件西一件满地都是,报纸和信件却都在床上,还有照片。法国军团在战壕拐角上枪毙间谍的照片插在土司炉架上,排枪正冲着那瓶果酱射去,这张照片是他父亲跳到战壕外拍的,站在那个将要被处决的犯人头顶上。

他清点物品,发现所有重要的信件和照片都被人拿走。包括他父亲的照片,母亲的照片,还有特蕾莎的照片。他羞愧难当,那是他最隐秘的照片。他一想到马龙看到这些照片后的面孔就无比愤怒,他想象得出那一脸坏笑。

在别人眼里,那些照片上的特蕾莎多半不怎么好看。有时咧着嘴角,拉得老长,连鼻孔都张得很大。由于透视的关系,腿会变得很粗,屁股也绷得又扁又宽。可他自己觉得好看,他觉得那很美丽,他认为拍这样的照片才算是揭露事物的真相。他记得有一张曝光过度的照片,特蕾莎蜷曲着双腿,像是只乳白色肉果,被从当中剖开条缝,露出瓤来,照片上的特蕾莎情欲高涨,连毛发都是濡湿的(客观地说,小薛知道那一半都是自己的唾液)。

他不知道别人看到这些照片会怎样想他,那都是他最忘乎所以时刻的见证。他挑出一些稍能准确反映她外貌特征的、比较不那么会把她误以为是另一种奇异物体的照片来送给特蕾莎,剩下的他都自己保存着。可现在它们被巡捕房一锅端。他知道这一定是巡捕们干的,他认为这事一定跟马龙脱不掉干系。

从下午到现在,他被羞愧和怒火搅得一刻不得安宁。几天来他搜肠刮肚给马龙编故事,满足特务班长那永不餍足的好胃口,让这家伙像吞食奶酪焗面那样吞食他的故事,嘴巴外头往里塞,嘴里还使劲吮,故事拖着故事,好像面条拖着面条滚到他的胃里。他把特蕾莎在床上的喜好告诉人家,他替特蕾莎编造一天的日程表,在哪里吃饭,在哪里裁剪裙子,在哪里见到什么人。有时他为满足马龙的胃口,还不得不编些弥天大谎来过关,他把自己说成是特蕾莎最信得过的人,是她那生意中的重要角色。她去所有的场合都带着他,她不方便去的场合就让他代表她。因为想要跟马龙班长套近乎,他还用法文来写那些报告,免得人家翻译起来漏掉点什么关键地方。他不得不去书店找素材,去租界里那些专门卖些探案犯罪书刊的铺子,从中搜寻一点有关武器的知识。

他当然是有所选择的,很多事情他都怪在特蕾莎的坏朋友头上。特蕾莎可能并不知情,特蕾莎对珠宝生意更在行,很多事情她都交给陈去处理(马龙班长告诉他这个家伙姓陈)。但他毕竟还是说出很多实话来,今天上午他说的就是实话。他把跟踪到贝勒路的情况报告给马龙。因为马龙班长嫌他总是虚晃一枪,他甚至还提到那个女人,那个金利源码头刺杀案中失踪的女人。当然他有所保留,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他又觉得不该全部吐露出去,他没有告诉马龙那个女人住在那幢过街楼里。他甚至把那幢房子的位置也隐瞒下来,那是黝黑的夜里,他记不清到底是哪条弄堂,而她也是在弄口一闪而过,他看到过刊登她照片的报纸,而他是个对人的面孔有着特殊记忆能力的摄影师。

从警务处大楼出来,一路上他都在犹豫不决。他害怕,他不敢做他该做的事。虽然他从薛华立路一拐弯就开始后悔,他想他的密告可能会危及特蕾莎,他寻思该不该把这情况通知特蕾莎,可他害怕马龙班长,他害怕被人塞在洋铁皮桶里,他害怕那种黑暗和气味。

此刻他不再害怕。他走到楼下,到房东太太的客厅里借用电话。人家优心忡忡地望着他,关切地询问这位老邻居,下午那帮巡捕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他现在并不害怕。

电话一通,他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只能告诉特蕾莎,他想她啦(房东太太在客厅门外站住脚步)。特蕾莎在电话里哈哈大笑。他听到一些零碎杂物掉落的声音,他猜想电话那头特蕾莎正用手拉扯着长长的电话线。

他站在交叉路口的街沿,等着马路中央那个头顶着红缨斗笠,像个木偶人似的安南巡捕再次拉扯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牵着块装在转轴上的木牌,红漆牌子朝着哪边,哪边的人车就得停下,再转过去才放行。还没等牌子转动,汽车就停在小薛的面前。驾驶座旁的车窗摇开,特蕾莎在座位上向他招手。

“你还活着么?”特蕾莎哑着嗓子,红木的四柱大床上挂着灰纱蚊帐,风吹过时会闻到霉味。还是在礼查饭店。床前的地板仍然有些发烫,夕阳却只剩下点余温。

特蕾莎侧身躺在靠窗的那边床上,腋下是两只叠在一起的枕头。她舒适地蜷缩起来,撅起屁股,在他的腹部底下来回摩擦,窗外的江面上有一艘英国军舰驶过,悠长的汽笛声属过,她下意识侧侧耳朵,傍晚最后一抹阳光忽然从云边闪耀起来,在玻璃上形成一大片金光,特蕾莎正躺在那金光的焦点上,她的腰侧髋骨部位上茸毛闪烁。

他一开始就想告诉她,可他没有机会。她三下两下就脱光他的衣服,用手指拨弄他,弄得它像饱受左右勾拳重击的沙袋杆那样,又跳又蹦。

直到这会,他的肋骨两侧仍有点痛,特蕾莎夹得他都快透不过气来。膝盖钳在他的腰窝上,就像受惊的肉蚌。那种时候,她的腿突然会变得那么坚硬结实,那么紧紧绷起,在内侧形成一条狭长的筋窝——刚刚小薛眼睁睁看着它们挤压在自己的颧骨上,瞬间发出惊恐的喊叫(其实只是在沉闷地哼哼唔唔)。

她拉过他的手指,让它们在她的腹股沟那一长条柔软的凹陷里摩挲。他又一次觉得自己需要编造故事。需要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他想不出办法,突然间,他像一头紧追着野兔不放的猎兔犬,再一次迫切地追逐她,驱赶她,让她抵达那个快乐而盲目信任的彼岸……他的确采用的是猎兔犬的姿势(这样至少可以避免面对面看着她)。

他倒在她的背上。同时,一个富有想象力的说法进入他的头脑。“陈先生必须立刻离开上海——”

喘息声陡然停住。他不得不往下说:

“他有危险,还会连带到你。他正在同一个帮会小组织做生意,做军火生意,”他勇敢地望着她的肩膀:“事实上,那是帮会中一个野心勃勃的小派别,他们在法租界大搞暗杀活动。”

“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

“我也是他们中的一个,”他觉得别人会相信这种说法,在上海,又有谁不跟帮会有关呢?他大胆地说下去,他为自己的说法感到自豪,他为自己的说法添加上一点骄傲的语气:“事实上,我认识这个帮派的首领,事实上——嗯,我是他的老朋友。”

他又觉得这种说法是如此不切实际,因此感到气馁。但他还是坚持着往下说:“我是个摄影师,你知道,他们有时需要摄影师帮他们干点活——我是这样认识他的,他有时会来要求我帮他做点调查。于是——我对陈先生做过一点调查,我跟踪他……”

她把手伸向床头柜,在手袋里掏摸,像是要拿打火机,但她掏出的却是一把精巧的手枪。他甚至连惊慌都来不及,枪管抵在他的下巴后,深深地戳进颌骨和喉结之间那块柔软的地方,让他觉得想要呕吐。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双臂投降一般举起,手指在发抖。≮更多好书请访问。 ≯

“告诉我实话。”

长时间静默——只有挂钟的声音,以及窗外江面上寻找腐烂食物的海鸥的鸣叫,时间长得让他难以忍受,像是憋尿——他也的确害怕得快要失禁。他亲眼看到过子弹是怎样穿透下巴的,整个下颌骨都掀开——像是打开一个盒盖。他不敢回答,生怕下颌一动,就会触发那把手枪上的什么东西,简直有些古怪,他不合时宜地在头脑里翻检起那些名词来,扳机?还是击锤?就好像这样一开动脑筋,他自己就能置身事外,就好像想想这些名词能让这事变得像哪本小说里发生的事一样。

特蕾莎再次大笑起来。她望着他的面孔,伸手从他鼻子上取下一根鬈曲的毛发,是她的阴毛,他仍然能闻到那股酸味,那股好像是掺有少量苹果醋的奶酪般的味道。要解脱困境,有时需要一支手枪,有时只需要一根潮湿的毛发。

“为什么要跟踪他,你跟踪他到哪里?告诉我时间、地点。为什么他有危险?”

“礼拜天晚上。我从西侨青年会一直跟踪他到餐厅。他走进贝勒路一幢房子。那是帮会的房子,是那个怀有野心的小组织的聚会地点。帮会首领已有所察觉,他知道这帮人对他不满,他知道他们偷偷搞些暗杀活动,他打算让巡捕房来处理这事,帮会一向与巡捕房合作。那幢房子已被巡捕房监视,陈先生因为出现在那幢房子里,他一定也已受到监视,搜捕即将开始。我急着想要告诉你……”

他觉得这些说法漏洞百出,他觉得这些说法实在是荒谬。他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他看着特蕾莎掀起纱帐,打开床头柜上的烟盒。他预感到自己大难临头,只消一个电话,他的谎言就会被戳穿。

“是那个帮会首领要你监视我么?是他要你去跟踪陈的么?”

“是的。”

“告诉我他的名字。”

他的脑子在不停转动,他试图找出那张报纸上出现过的姓氏,他看过那张报纸,金利源刺杀案发生后,有家与帮会有关的小报提出一种看法,认为这个暗杀组织的头目姓顾——他想起来,那个姓氏是顾。

“他姓顾。我们都叫他顾先生。”

“是顾先生让你跟踪陈的?”特蕾莎的嗓音变得冷酷起来。小薛还是头一次把这个姓氏与那天晚上他看到的人作比较,他想起这些人的相貌,虽然是在黑夜里——他觉得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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