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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在穹顶出现的前五十五个小时内,有超过二十四个孩子出现了癫痫症状。有些人,例如艾佛瑞特家的女孩们,是有记录在案的情况。还有更多人没被记录下来。在之后的日子里,癫痫发作的频率迅速朝完全消失的方向前进。生锈克后来曾询问少数触碰过穹顶的人,比较他们触电的经验。第一次,你会觉得后颈的头发像是被电击一样竖起,在那之后,大多数人都会变得没有感觉,就像是接种了疫苗一样。
“你是说穹顶就像水痘那样?”琳达后来这么问他,“得了一次,之后就终身免疫?”
贾奈尔发作了两次,还有另一个叫诺曼·索亚的孩子也是,但在他们两人的情况中,第二次发作均比第一次轻微,也没了胡言乱语的情况。
生锈克诊疗过的大多数孩子,都只发作过一次,之后似乎也没出现什么后遗症。
在最初的五十五个小时里,只有两个成年人发作过,发作的时间都在星期一的日落时分,而发作的原因都十分明确。
就以被称为“主厨”的菲尔·布歇来说,发作的原因是因为他吸了太多自己制作的东西。约莫就在生锈克与老詹扯破脸的同时,主厨布歇坐在 WCIK 电台后方的储物室外,迷迷糊糊地看着夕阳(这里十分接近导弹的射击点,被熏黑的穹顶上方,是一大片绯红色的天空),手上还松垮垮地握着他那根吸毒用的烟斗。他一脸苦恼地看着或许有一百英里高度的电离层'1'。在血红色光芒照耀的几片较低云朵中,他看见了自己的母亲、父亲、祖父的脸孔,也看见了珊米与小华特。
每张云朵构成的脸孔,全都流着血。
'1'电离层(ionosphere),地球大气层被太阳射线电离的部分,为地球磁层的内界,对高频电波的传播有所影响,其范围约离地表五十至两千公里的高度。
当他右脚开始痉挛、左脚也接着抖动时,他并未太过在意。抽搐是恐慌的正常反应之一,每个人都知道这点。然而,他的双手紧接着开始颤抖,烟斗掉落在草地上(由于这间工厂的运作,草地一片枯黄)。没多久后,就连他的头也开始左右抽搐起来。
来了,他感觉有些松了口气,平静地想着,我总算太过了,这下得说拜拜了。或许这样也好。
但他并没有说拜拜,甚至也没昏倒。他缓缓地倒在路上不断抽搐,看着一颗黑色弹珠浮现在红色天空之中。那颗弹珠涨到保龄球般的大小,接着又变成一颗充气过度的海滩球。那颗圆球不断扩张,直到吞食了红色天际为止。
世界末日,他想,或许这样最好。
片刻后,他觉得自己错了,因为星星开始出现了。只不过星星的颜色不对,全都是粉红色的。
接着,喔,天啊,粉红色的星星开始掉了下来,在后头留下长长的粉红色尾巴。
接着出现的是火焰。一座火势熊熊的火炉,仿佛有人打开了切斯特磨坊镇那道通往地狱的隐藏暗门。
“这就是我们的糖果。”他喃喃自语。他的烟斗紧贴在手臂旁边,只是他得之后才会发现并感受到被烫伤的痛楚。他躺在黄色草地上不断抽搐,双眼往上望着映射在红色落日中的无毛白色人影。“我们的万圣节糖果。先捣蛋……然后才有糖果吃。”
火势变成一张橙色脸孔,正如他倒下来以前,在云朵上看见的流血面孔一样。那是耶稣的脸,正皱眉看着他。
那张脸孔说话了,而且还是对着他说话,并告诉他说,带来火焰是他的责任。他的。火焰,还有……还有……
“纯净,他躺在草地上喃喃自语,”“不对……是净化。”
耶稣现在看起来没那么生气了,而且逐渐消失无踪。为什么呢?因为主厨知道了。先是粉红色的星星会出现,再来是洗净之火,接着,这场审判就结束了。
主厨就在他这几周、可能还是几个月以来,首度真正入睡的情况下,经历了癫痫发作的过程。
当他醒来时,天空已变成一片漆黑,每一道红色光曳均已消失无踪。他觉得寒气刺骨,但却一点也不潮湿。
穹顶之下,已不再有露珠滑落。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12
当主厨在诡异的日落时分看着耶稣的脸孔时,三席公共事务行政委员安德莉娅·格林奈尔就坐在沙发上,试着想要看书。她的发电机已经停了下来——还是其实仍在发动?她不记得了。但她有个免插电的小台灯,是她妹妹萝丝去年送给她的圣诞礼物。在此之前,她一直没机会用到这个台灯,但台灯的功能依旧正常。你只需要把灯夹在书上,打开开关就行,就是那么简单。所以,光线不是问题。不幸的是,文字才是问题所在。
那些文字不停地在书页上蠕动着,有时甚至还会相互调动位置,就算诺拉·罗伯茨的文笔清晰易懂,也没有什么言外之意,还是令她难以理解。不过,安德莉娅依旧一直试着想读进去,一切只因为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事可做。
就算打开窗户,房子里还是臭气冲天。她拉肚子,厕所却不能冲水;她肚子饿,却无法吃下东西。她在下午五点时,试着想吃三明治——只是个无害的奶酪三明治——更别说那个三明治还是她几分钟前才丢进厨房垃圾桶的。她觉得十分羞愧,因为,要吞下那个三明治实在非常困难。
她大量流汗——先前已因此换了一次衣服,要是她办得到,可能还得再换一次——双脚还不断抖动及抽搐。
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腿,她想着,要是老詹召开紧急会议,我也不可能参与得了。
就她上次与老詹及安迪·桑德斯见面的结果来说,或许这是件好事;要是她出现,他们也只会用更多的方法来欺负她,让她做些她不想做的事。她最好离他们远一点,直到搞定这……这……
“这一团混乱。她说,”濡湿的头发拂过眼睛。
“我身体的这一团他妈的混乱。”
只要她再度找回原本的自己,便能起身反抗老詹·伦尼。已经拖太久了。就算她那可怜的背还在痛,深陷没有止痛药可吃的悲惨状态中(但没她预期的那么痛——这倒是件令人惊喜的事),她也得这么做。生锈克要她拿点美沙酮'1'。美沙酮,老天爷啊!那就是带着假面的海洛因啊!
但是你千万不能马上完全停药,他曾这么告诉她,你会很容易有癫痫的状况发生。
但他也说,照他的方法行事,或许会在十天内解决这事,而她不认为自己能等得了那么久。
只要可怕的穹顶还笼罩着这小镇就不行。所以,最好还是完全停药。得到这个结论后,她把全部的药丸——不只美沙酮,就连她在床头柜后面找到的强力止痛药也一样——全丢进马桶里冲掉。
那是在马桶没办法冲水前的事,还冲了两次才冲完。此刻,她坐在沙发上颤抖着,试图说服自己,她的作法并没有错。
这是唯一的办法,她想着,是那种无法以对错来衡量的事。
'1'美沙酮(Methadone)主要用于镇痛和戒除药瘾的治疗。
她想翻过书页,笨拙的手却把小台灯撞到地上。灯光照在天花板上。安德莉娅抬头望去,突然觉得自己飘了起来,而且速度很快,就像搭上了一座透明的高速电梯。她只有一瞬间可以往下看,看见身体依旧在沙发上,无助地抽搐着,口中冒出的唾沫沿着下巴滑落。她看见身上那条牛仔裤的裤裆有尿渍蔓延开来,心想:没错——我非改变不可,就是这样。也就是说,如果我能撑过这次的话。
她穿过了天花板,穿过楼上的卧房,穿过堆栈在阁楼里的箱子与无法打开的电灯,自那里直奔夜空。银河就在她的上方,但却不太对劲。银河全变成了粉红色。
接着开始坠落。
在某处——在离她很远很远的下方——安德莉娅从她留在原地的身体中,听见了尖叫的声音。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13
他们离开镇中心时,芭比还以为自己会与茱莉亚讨论发生在派珀·利比身上的事,然而,他们大多数时间却沉默不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当那不自然的落日红晕总算退去时,他们两人都没说自己总算松了口气,然而,他们的确都有同样的感觉。
茱莉亚又试着要寻找其他电台,但除了 WCIK爆出那句“让我们一起祈祷”外,她什么电台也没找到,于是再度关上了收音机。
芭比在路上只说过一次话。那时他们才刚驶离119号公路,开始沿莫顿路狭窄的柏油路面朝西方驶去,茂盛的树木离车子两侧十分接近。“我做的事是正确的吗?”
就茱莉亚的观点来看,他在警长办公室里头对质时,的确做了不少正确的事——包括帮两名脱臼患者急救成功这件事——但她知道,他说的是另一件事。
“是。这时候要尝试主张自己握有指挥权,可以说是错误之至的时机。”
他也同意这点,但却觉得疲惫沮丧,看不出自己有办法可以处理好这项已经开始的任务。
“我相信希特勒的敌人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他们在一九三四年这么说,一点错也没有。在三六年,还是没错。就算到了三八年,他们也说:‘现在还不是挑战他的时刻。’当他们总算意识到时机来临时,也只能在奥斯维辛和布痕瓦尔德集中营里头抗议了。”
“情况不一样。”她说。
“你觉得不一样?”
她没回答,但却理解他的想法。希特勒曾是个贴壁纸的工人,至少传说如此。而老詹·伦尼则是个二手车经销商。两者的确相差无几。
在车子前方,树木中透出耀眼的强光,阴影则被投射在莫顿路狭窄的柏油路面上。
有几辆军用卡车停在穹顶的另一侧——位置在哈洛镇与这里的交界——还有三四十名军人正朝他们的方向移动,腰带上全都挂着防毒面具。
一辆车上印有极度危险,请保持距离的银色油罐车正在倒车,一直到差点撞到穹顶上一块喷漆门形标记才停了下来。一条塑料管紧紧连在油罐车后头的阀门上。有两个人看守着管子末端那个不比原子笔笔杆粗的管状注射器,身上全穿着闪亮的防护衣与头盔,甚至还背着氧气罐。
在切斯特磨坊镇这里,只有一名观众。莉萨·杰米森,镇上的图书馆馆员。她就站在一辆后座装有牛奶箱的老式淑女车旁,牛奶箱的后头写着:当爱的力量胜过对于权势的爱慕,世界就学会了和平——吉米·亨德里克斯'1'。
'1'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1942…1970),美国知名摇滚乐手。
“你在这里干吗,莉萨?”茱莉亚问,走出车外。她把手举至眼前,好遮住强烈的灯光。
莉萨紧张地拉着脖子那条银色项链上的古埃及十字架项坠。她的视线从茱莉亚身上移至芭比,接着又转回茱莉亚身上。
“只要我一生气或担心时,就会骑脚踏车。有时我还会一直骑到午夜。这样可以抚慰我的灵魂。我看到了灯光,还有那里传来的光芒。”她说这话时,像是在念着咒语一般,同时还放开了一下埃及十字架项坠,想探查空气中是否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征兆。“那你们到这里干吗?”
“来看这场实验。”芭比说,“要是有用的话,你就可以成为第一个离开切斯特磨坊镇的人了。”
莉萨露出微笑,虽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