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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扣在扳机上,当然总是只用一只手,即右手举枪托,放在大腿上面,正好放在刚才所描述的那条方向线上。尽管你的枪口已经对准窥视者,但是你不能让他知道,一定要让他中你的计。你垂下眼帘,使对方看不出你注视的方向,这样当然难以瞄准目标,因为你不能直接通过目光,只能间接通过睫毛的感觉,另一只眼睛也不能闭,免得引起对方的怀疑。你运动你的右臂,头转来转去,同时与同伴们谈笑风生。总而言之,你要尽一切力量使窥视者看不出你发现了他,看不出你要对他开枪。如果枪托位置摆得正确,就可以扣扳机了。
这就是跪射。在这个时候,为了不引起同伴们的惊慌,你不能把你的打算告诉他们。否则,他们会通过他们的态度、神情、眼色、突然沉默等,使敌人产生怀疑,他是否被发现了。如上所述,这是最难的射击方式。如果有上千名优秀射手接受跪射训练,很可能只有几名射手击中目标,尤其是在晚上。这种技巧一定要长年累月不间断地练习。光持久训练还不够,还要有先天条件。我是向温内图学的,除我们两人外,很少有人从他手里得到过好分数。他们往往射不准。可是,他这位不可逾越的高手,哪怕是用西部人的任何一支枪,哪怕在漆黑的夜晚,也没有出现过一次跪射失误。我从没有看见过他的子弹打不中目标的情况。
直至今日,我还高举着我的武器:亨利枪、猎熊枪。这两件武器都是极其宝贵的财产。对我来说,温内图的银盒更为宝贵。他在世期间,我总是怀着一种神圣的敬畏心情观赏它或接到手里欣赏。他被打死的时候,我们把他抬到马背上,他所有的武器都随他葬在墓里。几年以后,我带着我当时的同伴们追赶一支印第安人的部队,正好看见苏人在掘他的墓,想抢走他的东西。经过激烈的战斗,我们撵走了他们。他们是打他的银盒的主意。我作为他墓地的保护人,不能老是呆在梅茨河边,不能等到他的墓重修,于是取出了他的银盒,使之为世界所熟知。苏人得知所埋武器被取走,就把墓给毁了。现在,这件漂亮的武器还挂在我的书桌旁边,位于霍肯的老“枪”和我的猎熊枪之间。我在讲述银盒的时候,把它捧在眼前,看到这件从未离开过他的武器,我感到痛心疾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许是我惟一的好朋友。他赋予朋友这个词以真正的、最尊贵的、最高尚的意义。
话说温内图的目光正对着水的方向,枪托对准着对面的灌木林。那儿藏着一个人,是应该挨子弹的。我马上卧倒,握住枪杆,也抬高右膝盖。我与哈默杜尔还谈着话,好像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他身上一样。我的眼帘半睁半闭,通过睫毛注视着灌木林。我刚刚完成这个动作,灌木林中就伸出一杆枪,对准着我。我还没有来得及把枪杆对准这个目标,枪就响了。而在同一时刻,温内图的银盒也响了。对面发出一声叫喊,温内图击中了目标。我挨了一枪,受伤的是腿,或者说是大腿。
过了一会儿,对面灌木林中发出一阵嘎嘎的响声,紧接着是一片寂静。这条河在此处大约有三米半宽。尽管如此,温内图以无比迅速的力量一跃而过,跳进了灌木林。
我也迅速翻身上马,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同伴们都跳起来,赶快用脚踩踏燃烧的木头,将火熄灭。我也这样做,免得成为再次射击的对象。
然后,我们仔细听。
经过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大约半个钟头,我的腿痛起来了。我摸了摸痛处,摸到一手血,我受伤了。对面,发出温内图响亮的声音:
“把火重新点燃!”
我把还有余光的柴堆到一起点燃,又加进一些细木片,看见他站在对面水边,手里牵着套索的一端,套索的另一端捆着一个躺在他旁边的人。在我们事先没有接他的情况下,他又是一跃跳了回来,然后拖过来那个一动不动的人体。那人掉到水里,我们帮他把那个人拖过来,他对我们说:
“我看见那边一张脸,对他开了一枪。那边还有一个人,我没有看见。他也开了枪。我跳过去,看看是不是还有人,听到一个人在逃跑,便跟上去。灌木林那边有五个骑马的人,七匹马,逃跑者赶到那些人身边,说他打中了老铁手,可是他的同伴被温内图打死。他们都是白人,一个红色人也没有。那个跑回去的人讲一口纯正的英语。他们又等了一会儿,那个被温内图击毙的人还没有回来,逃跑回来的人便说:‘他死了,否则应该回来或者呼喊救命。我们必须离开,因为他们会来找我们。不过,我的愿望已经实现,我的仇报了,老铁手死了。’温内图听到他的朋友的死讯大吃一惊,重新爬到射击的目标,找到了被击中者的尸体。他用套索把他绑住,要求重新点火。他见到他的兄弟老铁手还活着,好不高兴。”
“那些白人可能是谁?”特里斯柯夫问。“肯定不是歹徒。他们还不可能到达这儿。”
我低头看了看死者,阿帕奇人的子弹准确无误地打进他的额头。我马上认出他了:斯宾塞流氓集团的一名成员。大家原来只注意尸体和温内图,现在温内图的目光逐渐由躺在草里的尸体转到我身上,不由得惊叫一声:
“哎呀,我的兄弟受伤了,被打中了。血流得很多。危险吗?”
“我看不危险。”我回答。
“伤了骨头没有?”
“没有,我还站得起来。”
“可这是一种少见的伤口。在我兄弟休息的位置上,是根本不可能被打中的。”
“我刚才说过,这是一次意外,子弹打在岩石上,反弹到我的腿上。”
“这可不妙,反弹的子弹会引起剧痛的,快让我看看伤口。”
“最好不要在这儿看。我们必须离开!”
“由于对面那六个白人?”
“是的,我们的火重新点燃了。他们要是绕回来,会对我们极为不利的。”
“他们不会回来,那个讲话人的声音充满着恐惧。他们为了慎重起见,会离开这儿。我一定要检查一下伤口,口子已经裂开很久了。我的兄弟一定流了很多血。因此,包扎刻不容缓。”
“哈默杜尔可以多捡些柴放到火里,把火烧旺些。其他人上好子弹看守河对面,一有动静马上射击。”
伤口检查的结果有喜有忧。喜的是,大腿骨没有受伤。忧的是,伤口可能化脓。子弹被温内图用刀子刮了出来。这颗子弹是从软组织打到骨头上的,弹片被撞成扁形,形成边角,尤其是表面变粗糙了,所以伤口不是平滑的,而是与肉绞在一起。这叫做伤口热,疼痛无比,康复期长,很不舒服。我们在旅途中的任何延误对伤口都是危险的。
幸亏我的马鞍上带着几块干净的布。温内图包扎好伤口后说:
“我的兄弟学会了红色战士忍住疼痛的办法,这很好。我们如果不能很快找到治伤的草药,伤口就会出现恶性炎症。不过,我们会找到足够的消炎草药和消毒草药的。我想你这个伤口不难治好。你有良好的体质和健康的血液。但愿你现在还能骑马。”
“当然,我对扮演弱病号不感兴趣。”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要离开这个地方,你要注意别再让伤口流血。”
我们离开了这个使我们感到不舒服的地方,沿河走了将近一个钟头才下马,我们捡了些松枝,重新生火。三个印第安人首领打着火把去为他们中弹的朋友和兄弟老铁手采集草药。
哈默杜尔坐在我旁边,用他那善良的老花眼温柔地看着我,突然热情洋溢地、非常温柔地抚摸着我的面颊,亲切地说:
“射击武器是魔鬼的发明,被子弹打中以后,尤其容易看得出这一点。您很痛吗,老铁手?”
“现在一点也不痛。”我回答。
“我们希望伤口别恶化。”
“可惜没用,任何伤口在康复之前都会引起痛苦的。”
“痛,这是一个悲惨的字眼。我真希望能替您承受痛苦。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一个。不是吗,霍尔贝斯,老浣熊?”
“嗯,”大个子回答,“我宁愿自己挨子弹。”
“为什么你不到那家伙射击的地方去?那样,你就可以很好地牺牲了。”
“难道我是万事通,未卜先知,胖子?”
“这是做不到的。不过,我宁愿承受痛苦,你并不需要这样要求。”
“你既然问我,我至少也和你一样爱老铁手。”
“我爱他还是你爱他,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两个都爱,懂吗?我要是抓住那个打枪时这么不留神的小子,一定要让这颗傻乎乎的子弹飞回去,他就只能把12根骨头合在一起了。”
“是245根,亲爱的迪克。”我纠正他。
“为什么这么多?”
“每个人都有这么多根骨头。”
“所以,越合得多越好。不过,真有245根骨头吗?我是没有数过我自己的骨头。以前,我也不知道皮肤下面有这么多骨头。”
“骨与骨是有区别的,听小骨和籽软骨也算骨头。”
“籽软骨?籽不就是芝麻籽?霍尔贝斯,你的骨头比我的硬得多,多得多,你知道籽软骨吗?”
“知道。我把自己翻过一次,像把手套翻过来一样。我的目的就是数自己身上究竟藏着多少芝麻。我发现数目足够,不需要再数了。”
“可是,那个开枪的人想要数他身上的骨头,如果我逮住他的话。我想知道他是谁。”
“可能是斯宾塞本人。”
“好射手。”
“他以前枪法更准,当着母亲蒂克的面,从我手里抢走一颗手枪子弹。我很幸运没有被他打中,不然我早没命了。他瞄得很准,但是扣扳机的时候手发抖。温内图打中的是另一个人,向黑暗中跪射,正好打中额头。歹徒们明天看到我们的营地上的死尸,会呆的。”
“他们首先会想到,富矿就在那儿,因为他们一定会认为是我们打死这个人的,这个人发现了富矿。”
“可能。但是,您的富矿故事是我受伤的原因。”
“真的,怎么会呢?”
“是您挖洞的噪音把那些人引过来了,他们听到了那些声音。”
“嗯,我不能反驳。您责备我?”
“不。事情已经过去,无法改变。听,首领们来了。”
是他们来了。温内图高兴地通知我:
“我的兄弟老铁手可以高兴了,我们找到了许多消炎和消毒的草药,虽说不能完全止痛,伤口却好治多了。”
我并不抱“好治”的希望,但是爱听这种字眼。现在的包扎效果很难预料,如果再出现严重情况,我就不得不放弃以后的行程。草药有奇特效应,我是知道的,相信它们可以治好我的伤,而不会有大的副作用。
温内图给我解开包扎,清洗伤口,把一片软草叶做成一个棉花团一样的东西,滴了几滴草药消毒液。这种草药像我们的白苣菜,属于罂粟科。不同的是,它的汁不是桔红色,而是白色,浓度不大。当它滴到伤口上的时候,好像烧红的铁往上面烫一样。我习惯于忍耐疼痛,可是现在,我不得不紧缩肌肉,才保持住始终不变的笑容可掬的样子。温内图看了看我,摇摇头说:
“我知道,老铁手正被吊在刑讯柱上,用微笑来克服这种疼痛,真正成了一个受刑者。”
这种极其痛苦的疗法重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