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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天起亨瑞天天来看我,就好像我是一个他很快会失去的亲爱的朋友。但是他不容我对这种偏爱感到自豪,随时准备着用“青角”这个气人的字眼儿给我泼一盆凉水。
奇怪的是,我任教的那个家庭也起了变化。父母显然越来越重视我了,孩子们也变乖了。他们悄悄注视我的目光令我不解,可以说很亲切,也可以说很惋惜。
就在对测绘所的造访之后过了大约两星期的一天,女主人请我那天晚上不要出去,和他们全家一起吃晚饭。她解释说亨瑞先生要来,此外她还请了两位绅士,一位名叫塞姆·霍肯斯,是个有名的牛仔。我这个‘青角’还没听说过这名字,但我希望能认识一位真正的甚至是有名的牛仔。
由于我是常客,所以用不着等铃响,而是提前几分钟就在饭厅里了。令我惊奇的是,我在那儿看到的不是日常的布置,而是像过节一样。五岁的小艾米独个儿在屋里,把手指伸进果酱里正在偷吃。我一进去,她慌忙缩回手指,在浅金色的头发上蹭。当我举起右手要惩罚她时,她跳过来向我咬了几句耳朵;为了弥补她的过错,她向我透露了那个伤透了她的心的秘密。我以为我听错了,她在我的要求下重复道:“你的告别宴会”。
我的告别宴会!这怎么能是真的呢!也许这孩子听错了,我只是微微一笑。接着我听见前厅里的声音。客人们到了,我走过去问候他们。他们三人是一起到的,后来我得知他们是约好的。亨瑞向我介绍一个看上去有些呆板而不灵活的年轻人:布莱克先生,随后是塞姆·霍肯斯,那个牛仔。
那个牛仔!我得承认,当我惊奇地盯着他看时,样子大概不太机灵。这么一个形像我可还从没见过。当然后来我又见识了很多。
如果说这个人本来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那么,他站在会客厅里,就像站在旷野里一样,不摘帽子,手里拿着枪的样子就更加深了这种印象。请想像这样一副外貌:
在一顶毡帽——它的年头儿、颜色、形状让最敏锐的人猜破了头也猜不出来——那垂头丧气的帽檐下,从一部森林般茂密蓬乱的黑胡子间探出一个大得吓人的鼻子。由于那把茂盛的大胡子的缘故,除了过分庞大的鼻子以外,脸上其余部分就只看得见两只极其灵活,显得聪明能干的小眼睛了,它们带着狡黠落在我身上。这个人就像我打量他一样也在专注地打量我。
支撑着这么一个脑袋的身体膝盖以上的部分都藏在一件旧羊皮猎装里,它显然是为身材更魁梧的人做的,使这个小个子看上去像一个为了好玩儿而穿上祖父睡袍的孩子。从这可怜巴巴的包装里伸出两条干瘦的罗圈儿腿,穿着条裤腿已破成一缕一缕的印第安式的裤子,年头儿多得大概这个小个子二十年前就穿不下了,因此整双高统靴都露了出来。这靴子是那么大,一旦遇到紧急情况,靴子的主人甚至可以把自己整个儿藏在里面。
这个有名的“牛仔”手里拿着杆枪,这样枪更像是一根棍儿。此时此刻,我想不出有什么比这么一幅草原猎人的漫画更令人生气了。但没用多久,我就拜服了这个奇特的小个子。
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之后,他用一种细弱的童声问那枪匠:
“这就是您讲过的那个年轻的‘青角’吗,亨瑞先生?”
“是的。”对方点头回答。
“哦!我看着不错。但愿他也喜欢塞姆·霍肯斯,嘿嘿嘿嘿!”
这时门开了,他笑着转向门,那尖细、特别的笑声我日后又听到过千百回。男主人偕妻子出现了,他们问候猎人的方式让人觉得他们以前就见过面,接着他们就请我们进餐厅。
我们进了餐厅,被引到座位上后,塞姆·霍肯斯指了指他那根射击用的老棍子。
“一个真正的牛仔从来都是眼不离枪,更不用说我对我的利迪了。我要把她挂在那边的窗帘扣儿上。”
这么说他管他的枪叫利迪!后来我才知道,把自己的武器当活物对待并给它取个名字,这是一些牛仔的习惯。他把枪挂上后又要挂他那顶旧帽子。当他摘下帽子时,我吓了一大跳:他所有的头发还挂在上面。那血红的秃脑袋,着实让人大吃一惊。女主人叫起来,孩子们也尽其所能地尖叫着。他却转向我们平静地说:
“别害怕,女士们先生们,没什么大不了的。过去我也规规矩矩地顶着我自己的头发来着,没人敢反对,直到一二十个讨债鬼来偷袭我,把我的头发连头皮一起扯了下去。那滋味儿可真不好受,不过我挺过来了,嘿嘿嘿嘿!后来我去了Tekama,在那儿给自己买了张新头皮,如果我没搞错的话。它叫做假发,花了我三捆海狸皮。不过没关系,新头皮比旧的舒服多了,尤其是夏天,出汗的时候可以摘下来,嘿嘿嘿!”
他把帽子挂好,假发重新扣在脑袋上。接着他又脱下外套罩在一把椅子上。这外套补过很多很多次,缝上去的皮子一块摞着一块,于是外套变得又硬又厚,大概没有一支印第安人的箭能把它射透。
这下我们能完全看见他弯曲的瘦腿了。他上身穿一件皮质打猎背心,腰间插着一把刀和两支手枪。他把椅子拉向桌子,先向我,又向女主人狡猾地看了一眼,问道:
“在开始吃饭之前,我的女士是否要告诉这个青角,今天这是为了什么?——如果我没搞错的话。”
“如果我没搞错的话”这个说法是他的口头禅。女主人点点头,转向我,指指那位年轻的客人。
“您还不知道布莱克先生是来接替您的吧,先生?”
“来……接替……我?”我震惊地说。
“是的。我们今天就得为您饯行,我们只好找一位新老师。”
“为我……饯行……?”
今天我得感谢命运,当时自己没被拍下来,我在惊骇之中肯定露出一副蠢相。
“是的,为您饯行,先生”,她友好地微笑点头,让我觉得很不合时宜,我自己可笑不出来。“本应该通知您的”,她补充道,“我们已经喜欢上了您,但又无法阻拦您。同您告别,我们感到非常遗憾,在此我们向您致以最美好的祝愿。请您明天就启程吧。”
“启程?明天?去哪儿呢?”我吃力地说出这些话。
这时坐在我旁边的塞姆·霍肯斯用手拍着我的肩膀笑了。
“去哪儿?跟我去大西部!您出色地通过了考试,嘿嘿嘿嘿!其他测绘员明天出发,不会等着您的。您注定要跟着走。迪克·斯通、威尔·帕克,还有我,我们是向导,沿着海岸山脉,直到德克萨斯。别以为您还能猫在这儿当您的‘青角’。”
我这才恍然大悟:一切都是串通好了的。测绘员,没准儿还是为一条计划中的大铁路搞测绘呢。多么令人兴奋的想法啊!我根本用不着发问,就得到了答复,因为亨瑞走过来抓住我的手。
“我已经说过为什么喜欢您。在这儿,您是个正派人,可家庭教师不是您当的,先生,根本不是,您得去西部。所以我请了大西洋——太平洋公司对您进行考察,但没告诉您。您考得很好,这是聘书!”
他把文书递给我。我一眼望去,看到那上面写着我将得到的报酬,眼睛立刻蒙上了一层泪水。他继续说下去:
“是骑马去,所以您需要一匹好马。我把您自己驯服的红鬃白马买下来了,您应该得到它。您还得有武器。我要把那支猎熊枪给您,它又旧又重,我用不了,可您用它每枪都能打中靶心。您意下如何,先生,啊?”
我先是一言不发,等我能够再次开口的时候,我想谢绝这些礼物,但没能成功。这些好人打定了主意要让我幸福,如果我一味拒绝,将会深深地伤害他们。为了不让我们这会儿啰嗦个没完,女主人在桌边坐了下来,我们也只好效仿她。大家吃起饭来,我的事情则暂且放下不谈。
挨到吃完饭后,我才搞清该知道的一切。那条铁路将从圣路易斯起,穿过印第安人区域、德克萨斯、新墨西哥、亚利桑那和加利福尼亚,直通到太平洋海岸,人们计划将如此漫长的路线分成小段进行勘察测量。我和另外三个测绘员由一位总工程师领导,分到了位于红河源头与海岸山脉之间的一段。三个可靠的向导塞姆·霍肯斯、迪克·斯通和威尔·帕克将带领我们去那儿,一大群勇敢的牛仔会在那儿确保我们的安全。此外我们还会得到所有要塞驻防队伍的保护。为了给我个大大的惊喜,这一切直到今天才告诉给我,自然是相当的晚。不过我的装备已经大小俱全,这我就放心了。也就是说,我除了去向我的同事做自我介绍,就没什么可做的了,他们正在总工程师家里等着我。我是在亨瑞和塞姆·霍肯斯的陪伴下去的,在那里我接受了人们热情的问候。
第二天早上我到那个德国家庭告别完,又去找亨瑞。他热情地摇着我的手,用粗鲁的方式打断我表示感谢的言辞:
“住嘴,先生!我送走您,只是为了让我的老枪再有发言的机会。等您回来,给我讲讲您的见闻经历!那时自然知道您还是不是,但到现在为止您一直是不肯承认的‘青角’!”
说完他把我推出门去,在他关上门之前,我看到了他眼中含着泪水。
到了九月初,我们已经干了三个月,可还没有完成任务,而别的组大多数人已经回家去了。这里有两个原因。
在我们着手真正的工作之前,先得耗费时日,骑马、艰苦跋涉、做大量的比较测量。还有一情况是我们所在的是个危险的地区,有奇奥瓦人、科曼奇人、阿帕奇人出没,他们不愿意这个地方修什么铁路。我们必须十分小心,时刻保持警惕,这样我们的工作自然就拖延了很久。
考虑到印第安人的存在,我们不能打猎吃野味,那样会被他们发现并尾随我们;我们更多地是从桑塔非派来的牛车那里得到食物。但这种补给方式又极不固定,有很多次,我们无法继续前进,因为我们得等牛车来。
第二个原因是我们这伙儿人的组成。前面提到,在圣路易斯时总工程师和三个测绘员热情地问候了我,由此我期待着一次成功的合作;只可惜,我被欺骗了。
我的同事都是地道的美国佬,他们把我看作“青角”、缺乏经验的“荷兰人”——在这儿,这个词儿是骂人话。他们只想挣钱,不大理会任务是否认认真真地完成了。我这个诚实的德国人成了他们的绊脚石,很快他们就收回了对我的好意。我不让自己为此烦恼,只管尽职工作,我甚至做得更多,因为我在短短一段时间内就发现,他们其实没有多少专业知识。他们把最难的工作推给我,自己却过着十分清闲的日子。我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我一向认为,人承担的越多,越能变得坚强。
总工程师班克洛伏特还算是他们之中最能干的一个,可惜他喜欢喝烧酒。从桑塔非运来了几桶这种既误人又误事的酒,从此以后,他摆弄白兰地的时间超过了摆弄测绘仪器的时间。有时他会酩酊大醉,一天里倒有半天躺在地上。三个测绘员里格斯、玛西、贝灵,他们和我一样都得出酒钱,所以为了不吃亏,他们就跟班克洛伏特比着喝酒。可以想见,这些先生们也常常是脑子不太清醒的。我因为基本上不喝烧酒,成了唯一干活儿的人,他们那些人总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