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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为还在迟疑,他为什么要相信这个年轻人,如果这个戒指是他们从玉梅的手上抢下来的呢?
咖啡馆的吧台上,电话忽然响了,服务生喊道:“李先生,你的电话。”
李家为讶异地站起身去接电话,谁会打到这里呢?
“李先生,我是玉梅,你装作无意地向外看,斜对过的电话亭,看到了吧,和你接头的人可以信任,你今天能把东西交给他吗?”
“东西我带在身上了,你今天就走吗?”
“是的,你多保重,把东西快交给他,他不能久留。”
李家为还要说些什么,电话已经挂断了。
这时,严斯亮经过李家为的身边,在吧台的高脚凳上坐下,对调酒师说了句:“来杯威士忌。”
调酒师点点头去拿酒,李家为听到一声耳语:“现在给我,她在等你。”
也许这八个字有着神奇的魔力,一个金属雕刻的打火机从李家为的手上转移到了严斯亮的手上,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她。她冒着极大的危险在等他,等他交出这个东西,于是,他就无法再考虑,再斟酌,再思忖了。
他看见这个年轻帅气的男子飘然出门,然后忽然以旋风般的速度奔跑起来,跳入一个刚刚为他打开车门的前座里,车子便飞了出去。
李家为知道,车里有白玉梅。但他觉得这个小伙子太过小心,四周静悄悄,何必夸张地飞跑呢!可是,突发事件无情地粉碎了他的想法,不知道从哪里忽然钻出几个人来,一边对车射击,一边追赶着车子而去。
李家为差点失声叫了出来,一为自己的毫无经验,二为白玉梅的安全,三为那个藏在打火机里的胶卷。李家为匆匆赶回家去,看到老婆、孩子都好好的,他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突然回来啦?”太太问。
“噢,我忘记拿东西了。”
白玉梅手里攥着那只打火机,解开衣服的领口,放进了她缝在衣服里面的暗袋里,暗袋上还缝了一个纽扣。衣服在,人在;人在,东西在,无论怎么跑、跳,东西都不会从身上滑出来。
牛宝军在等她,他要带她一起走。当她亲耳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她一下子扑在他身上,开心地抱住了他的脖子。这是她日夜盼望的结局——离开上海,和他在一起。她可以为他去死,可以和他一起去死,可是她也愿意和他一起活着。
那天她从沉沉的梦中醒来,见他面庞低垂,温润如月,蕴着微笑的眼睛看着自己,让她以为自己是在天堂里。
他弯着腰,靠她靠得那么近,近的她感受得到他呼出的气息像海水一般将她包围。
这是她在上海担惊受怕那么多日子换来的东西,她明白,打火机里装的一定是胶卷。不论怎样,她可以和他一起回重庆复命,离开这让人窒息的日占孤岛了。汽车逐渐接近轮渡码头了,白玉梅的心在怦怦跳着,心爱的人,离她越来越近,幸福也离她越来越近。
司机将她放下,立即将车开走。她快步走向那艘机动船,船不是很大,在黄浦江的水浪中轻轻摇荡着。走进船舱,玉梅看见牛宝军着一袭长衫正坐在那里等待着,在他的身边,是玉兰。玉兰的头发长长了些,烫了波浪卷,看上去和自己没有什么分别。
见她来了,两个人都欣喜地向她走来,同时拥抱住了她,一个是亲情,一个是爱情,白玉梅似乎要被这样的温情融化了,也紧紧地回抱着他们俩。
“姐姐,你和我们一起走吗?我们都去重庆。”
“玉梅,我有话和你说。”牛宝军插口道。牛宝军郑重的神情让白玉梅有些不解。牛宝军带她走到了船舱里的一个房间,关上了房门。
“东西拿到了吗?”
“是的。”白玉梅解开旗袍的领口扣子,取出了那只打火机交给他。
牛宝军拆开那只精美的打火机,取出了一卷胶卷。“应该就是它了。玉梅,你为党国立了大功。好样的!”
“你怎么会和我姐姐在一起?如果姐姐不走,我去和她告别一下,等船开了,我们路上慢慢说。”
“等一下。”牛宝军拉住了她,把她拉入了自己的怀抱。
她却挣扎着想离开他的怀抱,“快点儿开船吧,这里不安全。”
“梅,”他深情地叫了一声,“你姐姐是共产党。”
“啊?”
“嘘。”牛宝军示意她不要说话。“时间紧张,你听我说。军统内部的内奸出卖了我,我被井上清抓去了,你姐姐的人劫车救了我,而因为你是我的表妹,你也立刻处于险境之中,我必须马上救你,而我无法调动军统的人了,我被他们藏在一个隐秘的指挥部里,不能和外界联系。要救你,只能依靠共产党的力量,而且,你姐姐希望你可以加入他们的阵营。在那种情况下,我思考再三,答应帮你姐姐一起说服你去共产党那边。这艘船将开往新四军游击队的范围,一路上你一定要小心。”
白玉梅听他说了那么一长串情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让她感到手足无措。
“你不是一向最痛恨共产党的吗?那你呢?你不去吗?你去重庆吗?”
“我在上海还有最后一点儿事情要办。我会和你联系的,你放心。”
“你来找我,还是回重庆?”
“也许我就永远留在上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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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你做好了死的准备?不,宝军,我们生死在一起,你不走,我也不走。”这一次,“宝军”这两个字终于从白玉梅的口中脱口而出。
“营救你,安排你,你知道有多少人冒着生命危险吗?你不能对不起他们。把你交给你姐姐,我放心,重庆并不安全,内奸不除,你即使回到重庆也会有危险。共产党顾全大局的心胸我很佩服,其实我也经历了一番心理挣扎。听话好吗,宝贝?我不会有事的,你为我祈祷。”牛宝军的语调从激动到柔和。
“你不甘心,你不服输,要是你连命都没有了,你拿什么本钱翻本?对日战争是持久战,你着什么急?”一向温柔的白玉梅忽然犀利起来,牛宝军倒有些吃惊。“我绝不会让你走的,除非我死。”白玉梅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抱住心上人的腰,说什么也不撒手。
伴随着敲门声,玉兰进来了。
“船要开了,不能再耽搁了。你对我妹妹是不是认真的?听说,你太太也到了延安了。”
“我会离婚的。玉梅是我真正爱的女人。”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白玉兰爽快地回答。
白玉兰忽然抱了一下妹妹,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们都爱你。”然后,她飞快地转身离去,而牛宝军早已跨越那块搭在船和岸之间的夹板了。白玉梅忽然明白,自己是留不住他的,他们费尽辛苦得来的那卷胶卷,他要送回重庆去,所以,他是不能和她一起走的,至于他是否能来找她,那也是个未知数。
他跨越的矫健步伐、他热烈的拥抱、他轻缓的语调,随着他的背影一起飘远。
船徐徐地离开了江岸,向着远方驶去,又过了一会儿,岸边的景物都变成了舞台布景了,上海即将脱离她的视线。刹那间,白玉梅对自己生活过的李家、繁华的上海街道、暗枪难防的敌占区有了一丝不舍。上海,不知道何时还能够回来,要等到抗战胜利的那一天吗?
白玉梅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怕再也见不到牛宝军了。她想起,她曾经问他抗战胜利后有什么打算,继续当兵,还是换个其他职业?没想到,他却淡定地说,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吧。
他有事情没有做完,这是他军人的职责,而她刚才却以为他仅仅是不甘心。对于她的误解,他没有辩白,这种沉默更触痛了白玉梅的心。
三十八
井上清如鹰一般的眼神啄着山口纯一郎。
“是你里应外合放走了白玉梅?”
“我没有。我都被他们打昏了,你没看到吗?”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密室里,还换上了士兵的衣服?”
“我只是想念她,去看看她。”
井上清一时语塞。这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是山口抵赖还是事实,他也无法判断了。现在他没工夫和这小子磨嘴皮子,他在考虑其他的事情。
这样的身手,这样的手笔,和上次军统特派员被劫走是一样的,他们应该是同一群抗日分子。这是军统干的吗?他的眉头皱在了一起。
看到百合子进来,他挥手让山口先退出房间。山口纯一郎和百合子的目光撞击了一下,心照不宣。他们两个分别和军统的间谍扯上了关系,这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的一件事情。
“报告,我的人看见白玉梅了。”
“在哪里?”井上清像打了一针强心剂一样跳了起来。
百乐门舞厅的大厅里挂出了牌子,上面写着:美艳歌星白玫瑰登陆上海滩。就是这个下午挂出的宣传词语让这里的熟客奔走相告,不等到晚上,就来到这里一睹佳人的风采。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舞厅经理喜笑颜开。下午正是舞厅冷清的时候,看来这个初来乍到的白玫瑰是个福星啊!
红色大幕缓缓打开,一个女子娉婷走出,大厅里陡然安静下来。
“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风华绝代的白玫瑰小姐为我们献唱,大家鼓掌欢迎!”
一个身着白色晚礼服的女子像一片白云一样飘然而至,她亭亭玉立地站在舞台上,那清雅动人的容颜美得像一幅画,吸引了台下所有人的目光。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想不到还真是漂亮啊,我本来还以为又是糊弄我们的呢!”
白玫瑰向台下的观众鞠了一躬,轻启朱唇,说道:“我为大家唱一首《天涯歌女》,希望大家喜欢,也祝愿天下所有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台下立刻响起一片掌声,直到被流畅的音乐声打断。
白玫瑰浅浅笑着,台风老练,笑靥如花的模样比电影里的周小红还要妩媚。那种笑意让人有种迷醉的感觉,她一只手轻轻地扶着身前的麦克风,随着音乐的节奏,甜甜的声音响了起来:
天涯呀海角
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
当她唱完两首要下场的时候,观众的掌声经久不息,大家不想让她下去。难得听到这么好的歌声,又是如此的绝代佳人,怎能轻易放过呢?白玫瑰也就随了大家的心愿,一口气唱了好几首,她的歌声从容不迫,却总带着一点儿伤感,其冷艳哀怨的样子,更惹人怜爱。男人们简直疯狂了,鲜花一束束献到台上,白玫瑰根本拿不下,只好放在舞台的前沿,被那些鲜花包围着,这个白衣女子更像是一个花中的天使。
井上清在二楼包厢内看着台上的白玫瑰,他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白玉梅。于是,他轻声对川本小藤说:“把人都撤回了吧。”
川本低头答应。他已经按照井上清的吩咐,在全上海的出入港口、铁路、公路设下检查哨卡,表哥表妹,两个都不能放过。现在,白玉梅就在眼前,他的人都可以撤回来了。他明白上级的意思,要活的白玉梅,一定要活的,只要表妹在他们手里,不愁表哥不来。大鱼很狡猾,可他们特高课不就是捕鱼的吗?
舞台上,唱歌的女子脱去了头上的帽子向观众抛去,顿时引起一阵骚动。没有了帽子的遮盖,她的脸愈发清晰了,鹅蛋脸上那清纯含笑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和那些俗脂艳粉有着天壤之别,秋波荡漾,桃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