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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山区,气候却变化万端,比老家说的“像孩子的脸”那样的形容还要飞快。这里的人们对这种天气居然没有任何隐喻、明喻或暗喻,他认为这里的人由于世代不出去,因此觉得全世界的天气都是这样,所以也没有什么可形容的。他抬头看看被耀眼的光充斥的天空,在西边的山尖上,隐隐约约有云的踪影,很小,没有在这里生活过的人是不会发现那蓝天里如同轻雾般的痕迹。不久,这微不足道的怪物就会膨胀起来,像雨后的蘑菇一样,迅速地弥漫整个天空,雨,也许还有那惊雷就会来临。
“好吧,就让这雨冲掉血腥吧。”他微微一笑,心里忽然轻松下来。但他不知道正是因为他的大意,才铸成下了噬脐之悔……
“好热闹!”关大林远远地看见村头大树下的空地里站满了人。“十里八村的人都来了?这……”他有些犹豫。现在可不是过去,那时叫旧社会,无法无天的人多,不过,就是那时候也没有这么大张旗鼓的。再说,上面乡政府还有解放军,能不管吗?他担心起来。这个地方穷山恶水,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的土特产,就是山货也不多,更没有像人家山里的人参、灵芝那样名贵的药材。这儿有的只是土匪,凶残野蛮,名声在外。共产党来了后,进行了分析,认为穷困和山民的彪悍是这里历朝历代土匪不绝的重要原因,但更主要的当然是因为存在着剥削阶级,即地主、富农,他们在幕后,有时还亲自出马指挥土匪,因此土匪和地主是一丘之貉。再加上,目前又有了国民党的残渣余孽在这里活动,和土匪勾结起来,就使得形势更复杂了。所以,解放军在这里驻有部队——两个排。
关大林是积极分子,搞土改,斗地主,他都是冲锋在前。和后来人们说的一样,那时的积极分子有许多是村里的二流子,这些流氓无产者天不怕地不怕,被称作勇敢分子。要打开地主阶级的土围子,他们就是最好的炸药,当然最终结果也和炸药一样,粉身碎骨。他和那些人确实有相同之处,如他的家庭是雇农,住着村里最破烂的房子,从曾祖父到父亲都是这方圆数十里最有名的懒汉,也都有胆量。不同的是,他是个爱劳动的人,和乡亲们的关系也很好,不像他上几辈的人因为手脚不干净,得罪了村里所有的人家。而且,他很聪明,绝不是那种“痞子”先锋,他看准世道变了,机会来了,如果抓住的话,就能出头了。目前他担任了副村长,兼着民兵队长,很是耀武扬威,村里的人也对他另眼相看了,他想要的那个姑娘家也不敢像过去那样把他赶出去,还辱骂他,现在碰到时,在连脸都看不清的远处,姑娘就赔着笑脸,跟他打招呼,他知道姑娘肯定是他的了。虽然那两个老东西还没有答应。
“今天这事怎么办呢?”他犹豫了。要说这个老人,他应该叫他师父,是名副其实的师父,他也从心底里佩服师父。他知道师父过去对他最好,说他悟性高,身体好,是块好坯子。还教他读书、识字,现在正好派上了大用场。不过,这时他对师父还没有多想,后来他才意识到师父不是个普通的庄稼人,而且他的来历也很神秘。
“怎么办呢?”他的思维像是被套子捕捉住的野兽一样,挣扎着,但逃不出去。就在这时,他的眼睛被震动了一下,很强烈的震动,因为对方来了。
这人对所有的村民都是个震动。他长得太超出常人了,不但身材极其魁梧,手非常大,而且长相怪异。浓黑的眉毛,长得要遮住深陷在眼眶中的小眼睛,眼珠是黄色的,几乎看不见黑色的瞳孔,额头低窄,头发从中间开始秃了,闪着皮肤的油光,但两边的却浓密油黑,硬硬地竖立着。他没有胡须,但这副长相是应该长着络腮胡子的。最让人吃惊的是他的皮肤,非常黑,仔细看会发现上面长满了黑色的小斑点。他咧开嘴,似乎在大笑,但却听不到声音,露出的牙齿尖利,像狼一般。
关大林不由得心里打了个寒战,他似乎已经猜到师父今天遇到劲敌了。这个野兽般的人还带着两个年轻人,长相都很粗野,在这穷山恶水和有许多近亲结婚的地方,都能显示出他们外表的丑陋和内心的残忍。他们阴沉沉地看着山民们,像是进村的狼盯着牲口棚的家畜一样。
巨汉脱去了蓝布便服外衣,露出粗布做的中国式背心,手腕上有皮革的护腕。他几乎没有脂肪,发达的肌肉上绷着粗绳索一样的血管。他两臂伸展,向后活动了几下,随手从地上捡起块鹅卵石,放在两手手心里,搓了几下,很多粉末从手中落了下来,遇到山风,被吹得斜斜的几乎是水平的飘起来。
“师父可不能……”关大林担心起来,同时他也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些佩服起这土匪一样的家伙了。“不过,师父说过,这是横练的功夫,和他的内家拳不同。他的拳法讲的是‘四两拨千斤’,后发制人。”他又有些放心了。“这些蛮力根本打不倒师父。”他回忆起师父刚来时的情景,就开始蔑视起对方了。
“师父来了!”关大林心里几乎是欢呼般叫道。他的心坚定起来,刚才对那怪汉的些许佩服之情,随着师父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消失得一干二净。
师父脸上的表情很沉着,既没有蔑视对方的挑衅神情,也没有丝毫的畏惧。不仅关大林,村子里所有的人最佩服的就是这个老头平时那非同寻常的冷静。他走上前,看看眼前的这个大汉,表情毫无改变。
“大驾光临,未能远迎,失敬失敬。”他拱拱手,说。
黑大汉笑了:“别来这文绉绉的一套。我是有话直说,今天我来会会你的武当绝艺。”他又笑了笑,这次的笑容里有掩饰不住的轻视。老人也笑了笑,但没有说话。
“‘武当有绝学,失传百余年。莫问道士要,流传在民间。’这话可对?我今天就是来向你讨教的,如果你输了,就将这门武艺传给我,如果我输了,我就把这命交给你。”大汉说。
老人又笑了:“我哪有什么武当绝学,你是被江湖人骗了。我不过是一介草民,不,就是个庄稼人,哪知道什么武当?不过,我也告诉你,家传有些功夫,恐怕你看不上眼,我看今天这事就算了,你这把香还是点在真佛前吧。”
“哼!当着真人就别说假话。不知根底,我也不来了。闲话少说,你就出招吧。”黑大汉摆了个姿势,只见他做了个“金鸡独立”的身姿,但手却模仿鹰爪的样子,双臂向两边平伸。俗话说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老人可以说是行家中的行家,而在关大林眼里,这种鹰爪拳的功夫他也是知道的,并且也知道师父曾经战胜过不少这样的对手。“就这两下子也敢到师父这儿来?”他更看不起这个金刚一样的汉子了。“也是个草扎的将军,吓唬鸟去吧。”他想。但师父却看出这普普通通的招式中隐藏的杀气,心里打了个激灵。“是个硬手。得小心了。”他想。但没有作出迎战的样子,只是说:“我看老兄也不要费事了,我真没那两下子。”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去。
“往哪儿走!”大汉喝了一声,一个箭步就跳到了老人的眼前。说时迟,那时快,大汉的一招“苍鹰搏兔”,凶险无比,向着老人的咽喉抓来。关大林心里一声惊呼:“师父……”他差点儿喊了出来。
老人沉腰,马步,右臂一拨,对方铁棍一样的手臂就被拨了出去。
“好个‘拨云见日’!”大汉赞了一声。老人不由得心里一震,忙说:“兄台怎么认识这一招?”
大汉冷冷地一笑,说:“刚才我说你有武当绝艺,你以为我是随口胡说,我就说出你的招式,让你也知道我的道行。来,接我这招‘雄鹰斗鹤’。”左臂又横扫过来。老人还是用那招‘拨云见日’,化解了对方的进攻。
“以不变应万变,心诀悟得好呀!”黑大汉笑着说。老人更吃惊了,他想让对方住手,好问问这个神秘人物的真实来历。但对方不容他再说话,一招接一招,从四面八方攻击过来。老人只好沉着应战,一边闪展腾挪,用身法躲避进攻,一边拨挡顶拿,用手法拆解对方凌厉无比的招数。
两人越打越快,快得像影子一样,脚下那本来被人踩得很实的地,扬起了黄色的灰尘,越来越多,直到齐腰高。于是,两个影子变得模糊了,在烟尘中搅成一团,似乎不久也要化为烟尘。
那老人看样子拿出了十分本领,也透露出他那超凡的资质和后天丰厚的功底。他的灵活和迅捷别说在他那个年龄,就是个会功夫的年轻人也做不到。人们从开始时的震惊中醒了过来,喝起了彩。关大林作为师父得意的弟子,在这令人眼花缭乱的搏击中看出些门道来了。他这时才真正明白对方不是等闲之辈,不光用蛮力,而且很有技巧。不光如此,那手脚进攻的轨迹清晰而规范,仅从这点便知他的功底还是很深厚的。但尽管如此,大汉还是逐渐落了下风,师父的后发制人渐渐显出了威力。关大林敢打赌,再过一会儿,师父将制服对方。
果然,黑大汉的攻势越来越弱,后来连守也守不住了。虽然他巧妙地逃过几次决定性的攻击,但就是外行也看出他左右支绌、力不从心,在老人的拳掌和腿脚下,只有后退。
老人有些放心了:“这家伙功夫不过如此,但他怎么知道招式和心诀呢?擒了他,问个明白。”
不像西方人,自信是他们人生观中的主要部分之一,不管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对任何人,他们都是那么信心百倍。这种乐观主义精神当然和他们的社会顺利发展的状况及对前途抱有希望的心理状态是有关的,但我们东方人却总是谨慎的,自信就像封神榜中的法宝一样,只有在困境中才会被记起,否则就要倒霉的。老人就犯了这个大忌,正当他想用“锦底穿梭”这一不伤敌人性命,但又会让其失去战斗力的招式时,黑大汉忽然变了招式。刚才他用的拳法是几种武功的汇集,老人轻蔑地将这称为“杂烩”,其中有鹰爪拳、形意拳、少林五祖拳、大洪拳,黑大汉将这些武功中最凶狠的招式融聚在一起,招招要置老人于死地。但这是无效的,老人很快就粉碎了这种乱七八糟的进攻。那种“乱拳打死老师父”的说法,只能说明老师父的功夫还不到火候。
不过,这次黑大汉的招式却让老人和他的徒弟都大惊失色。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天气突然变了,虽然关大林是山里人,知道这里的气候变化万端,而且往往是一瞬间就会变为完全相反的两种天气,但事后关大林却认为这是上天的告示。天人感应,关大林虽然不知道这儒家神秘的教导,但却认定老天在决定着人事。人岂能抗天,从那以后关大林就深信这一点了。
黑色的云突然就塞满了天空,拥挤得那么厉害,如果太阳不走,会被窒息死的。被同伴挤压得往地面翻卷的乌云像只张开的巨手一样捂住村头高大的柏树,柏树被压得动也不能动,那挺立的枝梢像要炸裂一样乍立起来。这时山风来救命了,它是轻轻刮起的,带着凉意,柏树开始活动了,像精神病人刚从紧身衣中脱离出来一样。接着一道能撕开乌云的闪电斜斜地从天顶劈了下来。黑大汉和老人被这闪电惊扰,一时都停住了手,他们似乎在等着那一声能炸开乌云的响雷。果然是山崩地裂,整个村子都在战栗着。人群中几声惊呼,有人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