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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四大皆空”!只要是常人所需要的,一概没有!人们都爱用“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来形容荒蛮之地,而这里似乎是个连病菌都难以生存的地方。
不是“人说海外有仙山”吗?“仙山”自然只适应神仙们生活,哥们儿就在这“海外仙山”安心修炼,最好“成仙”!
朝中的权臣们高明!把你苏东坡困在这么个“八面来风”而都不着边际的孤岛上,有什么文采你就尽情地发挥去吧,不信那些惹人讨厌的诗词文章能漂洋过海飞到中原来。
实际上这才是章惇一伙真正的目的。
惠州再远,与中原总是陆路相通的,苏东坡于岭南所写的文字还是能传抄到中原乃至京都,只不过没有黄州那会那么及时罢了;而苏东坡偏偏是个不大安分的异己分子,连做戏装“文盲”都不懂得,这就必须加大对其“专政”的力度!
――哥们儿谁也别怨,只怨你自己笔杆过硬太有才,政治上与上头不保持一致,一切咎由自取!
现在一切问题都没有了,不谐音符在大海中的一个孤岛上回荡,能有什么大不了的?都说环境能改造人,哥们儿就在这最适应改造人类肉体的环境中慢慢改造吧。
就苏东坡现在的感觉,自己的生命无异于一个小小的蚂蚁,并且这只蚂蚁被围困在一个没有出路的半坑的水坑中,蚂蚁仅靠漂浮在水面的一片枯叶上暂时延命求生,未来如何对这只蚂蚁毫无意义,哲宗元符元年(1098年)十二月十二日,苏东坡在日记中透露出自己对现实的无奈:
“吾始至南海,环视天水无际,凄然伤之日:‘何时得出此岛也了’己而思之:天地在积水中,九洲在大赢海中,中国在少海中。有生孰不在岛者?譬如注水于地,小草浮其上,一蚁抱草叶求活。已而水干,遇他蚁而泣日:“不意尚能相见尔!”小蚁岂知瞬间竟得全哉?思及此事甚妙。与诸友人小饮后记之。”
既然苏东坡有了人生如蚁的感觉,还能继续潇洒快乐吗?
能!苏东坡迅速的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他那似乎是天生具有的豁达、不屈于强势的精神,苏东坡不会丢弃人生的快乐。苏东坡这样写信给朋友:“尚有此身付与造物者,听其运转流行坎止无不可者,故人知之,免优煎。
”
这就是苏东坡现在的人生哲学――顺其自然而达观!
九十七、孤岛诗人不独孤
就物资生活而言,章惇他们的目的的确达到了,苏东坡还就是差点成为饿殍一具,不,应该是两具,还有幼子苏过呢。
秋季来临,海风加剧,有时还有无法预料的台风什么的,广州、福建来海岛的船只大都停航。食粮不继,有钱也无处买,这确实能让以嘴馋著称的苏东坡感觉到痛苦。
秋尽冬来,苏东坡给海峡对岸的朋友写信说:自己与儿子“相对如两苦行僧尔。”
在没有一点食物接济的情况下,苏氏父子二人只能采用煮青菜的老办法,并且开始煮苍耳为食。
人假如饿急的时候最爱幻想的是什么?是成功研究出不需要吃饭能活着的伟大发明!并且连饥饿感也没有,那就最妙了。多发明点“瓜菜代”、“薯叶发酵法”之类的东西才是科学家们应尽的本份工作呀。
要是能亩产两万斤、羊羔比牛大,那就更是好的一塌糊涂了,人们到时只有发愁粮食吃不了怎么办?那就都喂猪,让粮食转化成肉类,来个全民吃肉运动!
……万岁!
这主意好,苏东坡就最喜欢吃猪肉。
不过苏东坡还没糊涂到这种地步,知道想象中的猪肉解不了馋。但是想象是无罪的,幻想是每个人的权力,苏东坡也是充分利用了这个权力的。
苏东坡从一个故事里受到了启发,世上啥东西食之不尽,用之不竭?喝风吸气饮清水之外还有阳光!吃阳光能不能止饿解饥呢?
对了,还有道教的《辟谷之法》,那玩意好,极其具有实际意义,人人学辟谷,还能出现饿死人的惨事?
苏东坡在杂记《辟谷之法》中特别叙述了这个阳光成为面包牛奶的故事:故事的发生地是在洛阳,一位老兄坠入深坑,坑内蛇、蛙和平相处,互不干涉内政。为什么呢?原来黎明之刻,这些第三世界的动物们都将头转向太阳,一时如同“朵朵葵花向阳开”,看来的确“万物生长靠太阳”!
老兄发现了“新大陆”!蛇、蛙们好像是将阳光吞食下去。此时人也又饥饿又好奇呀,这位探险家也就学着动物老师们的动作,尽量将阳光吞食下去,那玩意又不限量,连成本价都没人收取,尽情多吞就是!妙!饥饿之感竟然消失!美酒加咖啡,一杯接一杯!探险家就此成为发明家,一项伟大的发明――“吃阳光健身止饿大法”就此问世。
后来“发明家”遇救,竟然再也不吃其它食物,每天只以不要钱的阳光为食,却从此不知道饥饿啥滋味了。
苏东坡加了编者按:“此法甚易知易行,然天下莫能知,知者莫能行者何?
则虚一而静者世无有也。元符二年,儋耳米贵,吾方有绝食之忧,欲与过行此法,故书以授。四月十九日记。”
由此可见,苏东坡虽然羡慕此等大法,却也没有亲身实践,仅是想过与儿子苏过“行此法”。――人不饿急眼,脑瓜中怎会冒出这等妙点子?
虽然肚子饿的恨不得吞噬阳光,但苏东坡最大的不舒服还不是食物,物资生活与精神生活那个更重要?在苏东坡看来,应该是精神食粮更重要。
可是在琼州荒岛上,四郡之内竟然无处找书看,这最令苏东坡受不了,与大陆中原的信息断绝那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没有精神食粮――书籍,这怎能让文人东坡渡过这看不到止境的寂寞?
据说,制造精神病患者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给他极度寂寞。
曾经有一本国外中篇小说《象棋冠军》,说的是纳粹抓住了一个民主分子,就将他与世隔绝一年多,结果这个独居的囚徒没有成为精神病,竟是由于无意中找到了一本《国际象棋对局选辑》,结果反而自修成了比世界象棋冠军还要厉害的大师。
现在的苏东坡也有这种幸运:有位旧识黎子云家居儋耳,苏东坡在他家中找到了一本《柳公文集》数册,从此黎家就成了苏东坡经常光顾的地方,日久成习惯,苏东坡竟然喜欢上了柳宗元的文风。
还有位就是前文说过的姜公弼了,这哥们儿爱东坡胜于爱老婆,是位经过实践验证了的“骨灰级苏粉”,老家就在海南,听说苏东坡来到儋耳,找上门来拜师,苏东坡看了他的文章,便在其折扇上题诗:“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
这是在断言姜公弼日后定会考中进士,当时姜公弼求苏东坡续写全诗,苏东坡承诺:等你日后登科,吾当为你写足全诗。
姜公弼日后果然登第,可惜其时苏东坡已经谢世,姜公弼便拜在苏辙门下,还是由苏辙替兄长续写了该诗:
“生长芸间已异方,风流稷下古诸姜。
适从琼管鱼龙窟,秀出羊坡翰墨场。
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
锦衣他人千人看,始信东坡眼目长。”
苏东坡曾对弟弟苏辙说过:“我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田院乞儿。在我眼中天下没有一个不是好人。”。现在诗人真的要陪“田院乞儿”了,因为大多时间,除此别无其他人。
唯有一样好处:苏东坡无须谨言甚微了,来几句反政府言论也不至于被举报,口中笔下完全自由,这才是最大的快乐。
但苏东坡还是老习惯,一天没有客人就难受,就如在黄州时,若是哪天没人来,他会出去看邻居。苏东坡与只要是人的一切人相往来,甭管是读书人还是农夫,甚至邻家的老太太,苏东坡一样与人聊得津津有味,并且同样能赋诗相赠。
《候鲭录》载:苏东坡的邻居有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婆,见苏东坡经常头上顶着一个大西瓜,在田地里边唱边走,便对苏东坡感叹:“内翰大人,你过去的荣华富贵,现在想来,是不是像一场春梦?”
苏东坡深以为然,大家从此就称她“春梦婆”。
苏东坡曾趁酒给这老婆婆写诗:
“符老风情老奈何,朱颜尽减鬓丝多。
投梭每困东邻女,换扇唯逢春梦婆。”
就是没有春梦之说的老太太也能求得东坡诗句。据《鸡肋编》载:邻居有个大概是炸馓子的老太太迷上了东坡诗,经常请“偶像”给来一首,苏东坡便从其所请,给老太太留句:
“纤手搓来玉色勻,碧油煎出嫩黄深。
夜来春睡知轻重,压匾佳人缠臂金。”
这时的苏东坡哪里还是位名震天下的风流才子?岂有一丝三品大员的架子?
就是这现任的“琼州别驾”也总是个公家人吧?但苏东坡此时却是一付乡野老头的作派,乡野文化老头的作派。
作风改变,老百姓对这位官员的态度也就自然多了,苏东坡自被从官舍逐出后,在张中的帮助下建房时,当地的居民,踊跃前来帮助他盖房子。之后苏东坡给自己的新居命名为“槟榔庵”――因为房后就是槟榔林。
有时夜里也能听到黎族山民的敲门声,黎民经常在夜里猎鹿,鹿在儋州为数甚多,这一般是猎人叩门,以鹿肉相赠苏东坡。
与平民在一起过日子,自有其乐趣,苏东坡精神上还是快乐的。据他自己给朋友写的信中说:“初至做官屋数椽,近复遭迫逐。不免买地结茅,仅免露处。
而囊为一空。困厄之中,何所不有?置之不足道,聊为一笑而已。”
苏东坡岂止于“聊为一笑”?嘲讽依旧,玩笑照开,幽默如常。甚至还有心情调侃辱骂一下当今的权贵们!
九十八、带水相隔却通途
朝廷权贵们一刻也没忘记过苏东坡以及那些元佑旧党人,对于“打虎不成反被虎伤”这类格言,章惇、蔡卞、蔡京兄弟(蔡确已死)、吕惠卿几位主政者岂能疏忽?苏东坡虽然被流放到了南海上的一个孤岛,但肃清元佑党人流毒的行动从未停止过。
朝廷严令:凡苏东坡撰写碑文的所有石碑必须全部摧毁;哪怕是仅题个碑额也不能放过,私存苏东坡诗词文章者,视为窝赃不举,举报者重赏一万钱;后来发现大陆仍在传抄苏东坡在海外新写的诗词,竟然把赏格提到了八十万!(清波杂志载)
但是,恰有个独特现象,越是政府禁止的东西,老百姓越喜欢,只要放出风去,哪本书快要查禁了,立马就会成为热销书,哪怕从前是没人理会的压仓书,以至好多书商竟然用作了促销手段。
印有苏东坡诗词文章的书籍,已经成为了中原士子文人的贵重装饰品,谁要是被风传为没读过苏东坡的新作,那就必然会被同行者嘲笑为无知,怀里揣了本苏东坡旧作,也会立时觉得腰粗了许多的。
这就是东坡诗文被政府严禁的强烈功效。
至于连苏东坡题额的石碑都要被毁,那是由于苏东坡书法风靡全国的缘故,政敌的墨宝,当然会引起人们的联想,以至于赞叹,到时候谁能分得清这是在赞誉书法高明,还是书者风采?所以,还是尽毁绝根是上策。
但是,不光老百姓不买账,连和尚、道士也把政府的禁令当作儿戏。据《春渚纪闻》载:《司马温公神道碑》是苏东坡撰文,当然在被毁之列,当地的道士张山人竟然对来毁碑的官员说:“还有那么麻烦?贫道在碑额的前面添上“不合”两个字不就得了?”――碑额为“清忠粹德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