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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清朝营盘里去,被清兵关起营门来,杀得一个不留。吴三桂和王仆两人单身独马,落荒而走。这一场好杀,先后斩杀明兵五万三千七百八十多人,得到马七千四百四十匹,驼六十六匹,盔甲九千三百四十六副。
当夜太宗在营里犒赏兵士,大开筵宴。正吃得热闹时候,贝勒岳托站起来对太宗说道:“臣请陛下下令,领一旅兵队,趁今夜月色皎洁,前去攻取松山城。”
太宗摇着头说道:“不可!我国将士连日血战,趁今夜无事,便该休养。再者,你也莫小觑了这座松山城,我打听得城里明朝将士很多,有洪承畴、邱民仰、张斗、姚恭、王士祯这班大将,又有总兵王廷臣、曹燮蛟、祖大乐,带领三万人马把守城池。就中那位洪经略,是朕心爱的,听说他是中原才子,又熟悉中国政治风俗,朕欲并吞中原,先要说降这位经略大臣,才能成功。”
太宗说着,只见帐下走出一员大臣来,说道:“这事容易,臣和松山副将夏承德颇有几分交情。如今臣亲自送劝降书,走进松山城去,先说降了夏承德,再请他帮着臣说降洪经略,岂不是好?”
太宗看时,原来是贝勒多铎,不觉大喜,说道:“吾弟肯亲自去说降,是大清之幸也!”
当下修下劝降书,带了五百名兵士,走进松山城去。
这里太宗伸长了脖子望他,直望到日落西山,才见多铎回来。说夏承德颇有投降之意,洪承畴却抵死不从,他说“城可破,头可断,大明经略却不可降!”
太宗听了,皱一皱眉头,便把范文程传来,再写一封劝降书,着范文程自己送去。洪经略总是个不肯降。太宗一连送了六回劝降书,后来洪承畴索性关上城门,拒绝来使,太宗无法可想,只得把劝降的告示绑在箭头上,射进城去。那告示上大略说道:余率师至此,知汝援兵必逃;预遣兵出,围守松山,使不得入。自塔山南至于海,北至于山,去路俱断;又分兵各路截守,被斩者尸积遍野,投海者海水为红,今汝援兵已绝,此乃天佑我也。汝等早降,决不杀死,并保全汝等禄位。尔等可自思之。
到了九月初一这一天,太宗看着洪承畴没有降意,便带领内外诸王、贝勒、贝子、大臣们,拈香拜天;一面打发睿亲王多尔衮、肃郡王豪格回守盛京,一面拔寨齐起,向松山进兵。
传令:“倘然遇见洪承畴,须要活捉,不可杀死。”
还亲自押着红衣炮队,直攻松山。洪承畴在城里出死力抵敌,两军相持不下。忽见一匹马飞也似地向御营跑来,守营兵士上前扣住,马上一位将军跳下马来,手里捧着文书,直跑进帐去,将文书送上御案。太宗看文书时,不觉吓了一大跳。
原来这人是来报丧的:太宗的原配关雎宫宸妃已死了。太宗虽宠爱庄后,但宸妃和他是结发夫妇,自有一番恩爱。太宗不觉大哭,便立刻把兵事交给诸位贝勒,星夜赶回盛京去。说起这位宸妃,却也有十分姿色,只是赶不上庄后那种风流体态。
太宗念夫妻分上,也时时临幸。这庄妃看了,心中不免起一点醋意。此番太宗出兵的时候,宸妃还是好好的,不曾有一点疾病,谁知太宗出兵不多几天,宸妃忽然死了。当时大学士希福刚林、梅勒章京冷僧机,得了宸妃薨逝的消息,急急进宫察看。
见宸妃面貌很美,丰容盛鬋,也不像是害病的。希福刚林看了,十分诧异,说道:“皇上远去,宫里大变,倘然皇上回来问俺,叫我拿什么话回奏呢?”
冷僧机在一旁说道:“这个容易,我们只叫把关睢宫里的宫女捉来,审问她宸妃死的时候有什么人在身旁,我们便把那人抓来一问,便可以知道了。”
这几句话传到永福宫庄后耳朵里,不禁慌张起来,忙打发一个小宫女出去,把大学士传进宫去,一面又把睿亲王多尔衮传进宫去,几句话,把一件大事化为乌有。
第二天,多尔衮打发冷僧机出城去迎接圣驾。冷僧机是多尔衮的心腹,见了太宗,自然有一番掩饰。这里希福刚林听了皇后的吩咐,便潦潦草草,将宸妃的尸身收敛了。太宗到来,只看见一口棺木,便也没有什么说的。那庄皇后又怕太宗悲伤,便打叠起全副精神趋奉太宗。太宗有这么一个美人陪在身旁,有说有笑,早把一肚子悲伤消灭得无影无踪。皇后知道太宗喜欢打猎的,便哄着皇帝到叶赫部打猎去,两人谈起旧情,便越发觉得恩爱,当夜便在篷帐里双双宿下。从此皇后把整个儿皇帝全霸占着,却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分宠了。
看看打猎到第四天下,忽然见他大儿子肃郡豪格笑吟吟地走进来,见了太宗,便请下安去,说道:“父皇大喜!松山城已经被孩儿打下来了。”
太宗这一喜,直喜得心花怒放,拉住他儿子的手,坐下来问个仔细。说道:“原是松山守城副将夏承德预先打发人来说,他把守城南,今夜竖起云梯,向南面爬进城来,他在里面接应。到了夜里,孩儿带了大队人马,果然从城南打了进去。当地捉住明朝经略洪承畴,巡抚邱民仰,总兵王廷臣、曹燮蛟、祖大乐,游击祖大名、祖大成等一班官员;又杀死明兵三千零六十三人,活捉住妇女孩童一千二百四十九口,获得盔甲弓箭一万五千多副,大小红衣炮、鸟枪三千二百七十三件。请父皇快快回京安插去。”
太宗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赶快收拾围场回盛京去。到了宫里,便有一起一起的大臣前来报告军情。太宗都拿好言安慰,又吩咐不许虐待汉人。准了贝勒岳托的奏章:一品的汉宫,便把诸贝功的格格赏他做妻子;二品官,把国里大臣的女儿赏他做妻子。又特下上谕,把洪承畴送到客馆去,好好地看待,每天送筵席去请他吃;又挑选四个宫女去伺侯呼唤。
那洪承畴原是明朝的忠臣,也是一位名将,如今被清兵捉来,愿拼一死。谁知送他到盛京来,太宗既不传见,也不杀他。
看看那班总兵官,杀的杀,降的降,早已一个不在他身旁。又看看自己住在客馆里,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锦被绣榻,便知道清明还有劝他投降的意思。他便立定主意,从这一天起,一粒饭也不上嘴,一天到晚,只是向西呆坐着。太宗皇帝派人来劝他吃,他也不吃;劝他降,他也不降。后来恼了他,索兴把房子门关锁起来,所有一切侍从宫女都不得进去。看看过了两天,洪承畴却粒米不进。这消息传到太宗耳朵里,太宗十分忧愁,对诸大臣说道:“倘然洪承畴不肯投降,眼见这中原取不成了!”
便下圣旨,有谁能出奇谋说得洪承畴投降的,便赏黄金万两。这个圣旨一下,谁不想得黄金?便有许多大臣想尽方法去劝说。无奈洪承畴给你个老不见面。看看又到了第四天上,洪承畴已饿得不像个模样了,那多铎便把洪承畴一个贴身的童名叫金升的捉来,百般恐吓他:“洪经略生平最爱什么?”
那金升起初不敢说。后来多铎吩咐自己府里的侍女把金升领去,大家哄着他,劝他吃酒,又和他胡缠。内中有一个侍女,面貌却长得白净,金升起初不敢说,但金升看上了她,那侍女便陪他睡去。在被窝里,偶尔才说他主人是独爱女色的。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金铎便奏明皇帝,挑选了四个绝色的宫女,又在掠来的妇女里面挑选了四个美貌的汉女,一齐送至客馆里去。谁知洪承畴连正眼也不看一眼,把个太宗皇帝急得在宫里只是搔耳摸腮,长吁短叹。文皇后在一旁看了,却莫名其妙,问时,太宗皇帝才把洪经略不肯投降的事说了出来。文皇后听了,微微一笑,说道:“想来那洪承畴虽说好色,决不爱那种下等女人。这件事陛下放心,托付在贱妾身上,在这三天里,管教说得洪经略投降。”
太宗说道:“这如何使得?卿是朕心爱的,又是一位堂堂国母,倘然传说出去,却教朕这张脸搁到什么地方去?”
文皇后听了,又说道:“陛下为国家大事,何惜一皇后?再者,贱妾此去为皇上办事,我们夫妻的情爱仍在。陛下若虑泄漏春光、有碍陛下的颜面,这件事做得秘密些就是了。”
文皇后说到这里,太宗看看皇后的面庞,实在长得标致,心想,任你铁石人见了也要动心的。便叹了一口气,说道:“做得秘密些,莫叫他们笑我。”
文皇后得了圣旨,便回宫去,换了一身艳服,梳着高高的髻儿,擦着红红的胭脂,鬓影钗光,真是行一步也可人意儿。文皇后打扮停当,便雇一辆小车,带着一个贴身宫女,从宫后夹道上偷偷地溜出去。到了客馆里,那辆车儿直拉进内院里。
里面忽然传出皇帝的手谕来,贴在客馆门外,上面写着:“不论官民人等,不许进馆。”
那文皇后到了馆里,看着那洪承畴,倒也长得清秀。他盘腿儿坐在椅子上,已是五日不吃饭了,早把他饿得眼花头晕,神志昏沉。文皇后指挥宫女把他扶下椅子来,放倒在炕上。宫女一齐退出去,文皇后爬上炕去,盘腿坐着,把洪经略的身体轻轻扶起,斜倚在炕边上。那洪承畴昏昏沉沉,起初由她的摆弄去,他总是闭着眼。到了这时,觉得自己的身体落入温柔乡,一阵一阵脂粉香吹进鼻管来。洪经略是天生一位多情人,别的事体都打不动他的心,只有这女色上勾当,便是在他临死的时候,也多少要动一动心。况且那阵香味原是文皇后所独有的,觉得异样蚀鼻,不由他心中怦怦地跳动起来,便忍不住开眼一看,只见一个绝色女子,明眸皓齿,翠黛朱唇,看着他嫣然一笑,那种轻盈妩媚的姿态,真可以勾魂摄魄。洪经略忍不住问了声:“你是什么人?”
接着听得那女子樱唇中“嗤”地一笑,说道:“好一个殉国的忠臣!你死你的,快莫问我什么人。”
洪经略听她莺莺呖呖,不觉精神一振,便坐起身来,说道:“我殉我的国,与你什么相干?”
那女子说道:“妾身心肠十分慈悲,见经略在此受苦,特意要来救经略早日脱离苦海。”
洪经略听了冷笑一声,说道:“你敢是也来劝我投降的么?但是我的主意已定,再过一两天,便可以如我的心愿了。你虽然长得美貌,你倘然说别的话,我是愿意听的;你若是说劝降的话,我是不愿听的。快去罢!”
那女子听了,又微微一笑,把身子格外挨近些,说道:“我虽说是一个女子,却也很敬重经略的气节。现在经力既然打这了主意,我怎么敢破坏经略的志气呢?但是我看经略也十分可怜!”
洪经略问道:“你可怜我什么呢?”
那女子说道:“我看经略好好的一个男子,在家的时候三妻四妾,呼奴唤婢,席丰履厚,锦衣玉食,何等尊贵!如今孤凄凄一个人举目无亲,求死不得;虽说是只有一两天便可以成事,但是我想这一两天的难受,比前五天要胜过几倍。好好一个人,吃着这样的苦,岂不是可怜?”
那女子说着话,一阵阵的口脂香射进他鼻管来;洪承畴心中不觉又是一动,急急闭上眼,要把这女子推开,哪知手臂又是软绵绵的,没有气力。接着又听那女子悲切切的声音说道:“经略降又不肯降,死又不快死。如今我有一碗毒酒在此,经略快快吃下去,可以立刻送命,也免得在这里受苦。我可怜经略,这一点便是我来救经略早离苦海的慈悲心肠。”
洪承畴这时正饿得难受,听说有毒酒,便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