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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前传-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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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何毓福把信递了过去。 
  他接信一看,上面写的是: 
  “分行东昌府、泰安州、济宁州暨所属各县:顷以内务府造办处司官,驰驿到省,言有要公与出京采办钦使面洽。奉宪台面谕:飞传本省各县,转知其本人,并迅即护送到省。毋忽!合函录谕转知,请惠予照办为盼。” 
  下面盖着一个条戳,字迹模糊不清,细看才知是“山东巡抚衙门文案处”九字。 
  “信上催得很紧,当然也不争在这一晚。”何毓福说:“安钦差尽管宽饮,等明天我备车送你去。” 
  “不!”安德海虽是沉着,但很重视其事的神情,“还是今夜就走的好。白天坐车,又热,灰沙又多,实在受不了。” 
  “悉听尊意,我马上叫他们预备。” 
  于是把听差找了来,当面吩咐备车,车要干净,马要精壮,反复叮咛着,显得把安德海真的奉为上宾。 
  “你们俩呢?”安德海问他的同伴,“也跟我走一趟济南,去逛一逛大明湖吧?” 
  听他有邀陈、李作伴的意思,何毓福便怂恿着他们说:“一交了秋,济南可是太好了,‘一城山色半城湖’。两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机会为什么不去逛一逛?” 
  “好啊!”陈玉祥向李平安说:“咱们跟着二爷走。”“那么,”何毓福紧接着说,“回头就从这儿走吧。安钦差也不必回店了,我会派人去通知。”他看着安德海问:“有什么话要交代?我一定给说到。” 
  安德海有些踌躇,照理应该回去一趟,但想想回去也没有什么话,无非说要到济南一行,很快就会回来。就这样一句话,托何大老爷转达也是一样。 
  于是他说:“没有别的话,就说我三两天就回来。” 
  “是了,我马上派人去通知。” 
  “劳驾,劳驾!”安德海放下酒杯说,“请赏饭吧!”吃完饭,安德海又改了主意,“不必麻烦了。”他说,“我还是自己回店去一趟。” 
  一回店,底蕴便尽皆泄露,何毓福是早就筹划妥当的,毫不迟疑地答说:“都听安钦差的意思。回头上了车,先到南关弯一弯,也很方便。” 
  等上了车,先是往南而去,然后左一转,右一转,让安德海迷失了方向。八月初二没有月亮,夜色沉沉,不易辨认东西南北。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车子已经出城了。 
  “喂,喂!”他在车中喊道:“停一下,停一下!” 
  不喊还好,一喊,那御者扬起长鞭,“刷”地一响,拉车的马泼开四蹄,往前直冲,跑得更快了。接着,听得蹄声杂沓,有一队人马,擎着火把,从后面赶了上来,夹护着马车,往西而去。 

           ※        ※         ※ 

  初秋气爽,正是“放夜站”的天气,而且大乱已平,百业复苏,所以这条路上,晚上亦是商旅不绝,一望见灯笼火把,军队夹护,都当是什么显宦,不知因为什么要公,星夜急驰,谁也没有想到是丁宫保捉“钦差”。 
  天一亮,名城在望,王心安一马当先,直入南门,要投巡抚衙门。这个衙门很有名,原是前明洪武年间所建的齐王府,其中许多地方,沿用旧名,二堂与上房分界之处,就叫“宫门口”。因此,“宫保”亦几乎成了山东巡抚专用的别称。巡抚恩赏了“太子少保”的“宫衔”,都可称为宫保,不过总不如有宫衔的山东巡抚,唤作宫保来得贴切。 
  丁宫保已经在半夜里接到程绳武专差送来的密禀,知道安德海将在泰安落网,计算途程只百把里路,一早可到,所以早就交代抚标中军的绪参将,派人在南门守候,等王心安把安德海押到,立即带着他去见丁宝桢。 
  王心安是丁宝桢的爱将,特假词色,亲自站在签押房廊前迎候,等他一进“宫门口”,先就喊道:“治平,你辛苦了!” 
  总兵巡抚品级相同,但巡抚照例挂兵部侍郎的衔,以便于节制全省武官。因而王心安以属员见“堂官”的礼节,疾趋数步,一足下跪,一手下垂请了个安说:“心安跟大人交差。” 
  “人呢?”丁宝桢一面说,一面往里走,“进屋来谈。” 
  “一共四个人,安德海,一陈一李两个太监,还有个安德海的跟班。都交给绪参将了。” 
  接着是绪参将来回禀,说把那四个人看管在辕门口,请示在何处亲审? 
  “不忙!”丁宝桢说,“等我先听一听经过情形。” 
  于是王心安尽其所知,细细陈述。谈到一半,听差来报,泰安县知县何毓福赶来禀见,随身带着一只箱子,是安德海的最要紧的一件行李。 
  “请进来,请进来。” 
  连人带箱子一起到了签押房,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是簇新的一件龙袍和一挂翡翠朝珠。 
  “该死!”丁宝桢这样骂了一句,“真的把宫里的龙袍偷出来招摇。这挂朝珠也是御用之物,疏忽不得。”他向绪参将说,“加上封条,送交藩司收存。” 
  这就该提审了。丁宝桢吩咐把文案请了来,说明经过,邀请陪审,有个文案看了看他的同事说:“我们还是回避的好!” 
  “是,是!理当回避,请宫保密审吧!” 
  这一说,丁宝桢明白了,他们是怕安德海在口供中,难免泄漏宫禁秘密,不宜为外人所闻。便点沣头说:“既如此,我回头再跟各位奉商。” 
  “大人,”何毓福站起来说,“我先跟大人告假,回头来听吩咐!” 
  “好!你一夜奔波,先请休息。午间我奉屈小酌,还有事商量。”丁宝桢说到这里,拉住王心安的手,“你别走!” 
  于是,只剩下王心安一个人,在抚署西花厅陪着丁宝桢密审安德海。 
  绪参将说把安德海看管在辕门口,其实是奉为上宾,招呼得极其周到,只是行动不能自由而已。等丁宝桢传令提审,绪参将亲自带人戒备,从辕门到二堂西面的花厅,密布亲兵,断绝交通,然后把安德海“请”了进去。 
  他很沉着,也很傲慢,微微带着冷笑,大有“擒虎容易纵虎难”,要看丁宝桢如何收场的意味。同时也仿佛有意要摔一番气派,那几步路走得比亲王、中堂还安详,橐橐靴声,方步十足,威严中显得潇洒自如,真不愧是在宫里见过世面的。 
  “安德海提到!”在丁宝桢面前,绪参将又另有一种态度,掀开帘子,这样大声禀报。 
  “叫他进来!” 
  由听差打起帘子,安德海微微低头,进屋一站,既不请安,也不开口,傲然兀立。 
  王心安忍不住了,怒声叱斥:“过来!你也不过是个蓝翎太监,见了丁大人,怎么不行礼?谁教你的规矩?” 
  “原来是丁大人。”安德海相当勉强地让步,走过来垂手请了个安。 
  丁宝桢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方始用他那口一板一眼的贵州口音问道:“你就是安德海?” 
  “是的。我是安德海。” 
  “那里人哪?” 
  “直隶青县。” 
  “今年多大岁数?” 
  “我今年二十六岁。” 
  “你才二十六岁,”丁宝桢说,“气派倒不小啊!” 
  “气派不敢说。不过我十八岁就办过大事。” 
  那是指“辛酉政变”,安德海奉命行“苦肉计”,被责回京,暗中与恭王通消息那件“大事”。丁宝桢当然明白,却不便理他,只问:“你既是太监,怎么不在宫里当差,出京来干什么?” 
  安德海念着那两面旗子上的字作答:“奉旨钦差,采办龙袍。” 
  “采办龙袍?”丁宝桢问,“是两宫太后的龙袍,还是皇上的龙袍?” 
  “都有!”安德海振振有词地答道:“大婚典礼,已经在筹办了。平常人家办喜事,全家大小都得制一两件新衣服,何况是皇上大喜的日子?” 
  “你说得有理!不过,我倒不明白,你是奉谁的旨?” 
  “是奉慈禧皇太后的懿旨。” 
  “既奉懿旨,必有明发上谕,怎么我不知道?” 
  “丁大人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安德海很轻松地答道: 
  “那得问军机。” 
  “哼!”丁宝桢冷笑,“少不得要请问军机。你把你的勘合拿出来看创!” 
  安德海的脸色变了,“又不是兵部派我的差使,”他嘴还很硬,“那里来的勘合?” 
  “没有勘合不行!”丁宝桢直摇头,仿佛有些蛮不讲理似的。 
  安德海软下来了,“丁大人,”他说,“你老听我说。” 
  “你有啥子好说的?尽管说嘛!”丁宝桢又补了一句:“总要说得象话才行。” 
  “丁大人!”安德海双手一摊,作出无可奈何之状,“这就说不到一处了。我说奉了懿旨,你老跟我要兵部勘合。这是两码事嘛!” 
  “怎样叫两码事?你归内务府管,譬如内务府的官员出京办事,难道就象你这个样,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只凭你一句话?” 
  “这……,丁大人,我说句不怕你老生气的话,你老出了翰林院,就在外省,京里的情形不熟悉。”安德海把脸仰了起来,说话的神气,显得趾高气扬,“内务府的人,不一定能当内廷差使,就是内廷差使,也还有讲究,有‘内廷行走’,有‘御前行走’。不奉圣旨,那怕是王爷,也到不了内廷。” 
  他卖弄的就是慈禧太后面前,管事的太监这个身分。丁宝桢心想,到此刻这样的地步,他的神态、语气,还是如此骄狂,那么,平日是如何地狐假虎威?可以想见。这样转着念头,反感愈甚,打定主意,非要问他个水落石出不可。 
  “我是外官,不懂京里规矩。我倒问你,御前行走怎么样? 
  凭你口说钦差就是钦差吗?” 
  “凭我口说?嘿,丁大人,我算得了什么?不都是上头的意思吗?”安德海振振有词地说,“你老请想,如果不是上头的意思,我出得了京吗?就算溜出京城,顺天府衙门,直隶总督衙门,他们肯放我过去吗?” 
  “对了!就是这话,在我这里就不能放你过去。” 
  “那么,”安德海仿佛有些恼羞成怒了,“丁大人,你预备拿我怎么样,难道还宰了我?” 
  一听这话,丁宝桢勃然大怒,但他还未曾发作,王心安已经愤不可遏,抢上前去,伸手就是一个嘴巴,把安德海的脑袋打得都歪了过去。 
  “混帐!”王心安瞪着眼大喝,“你再不说实话,吊起来打!” 
  看样子安德海是气馁了,捂着脸,好久才说了句:“何必这样子?有话好说嘛!” 
  “跟你说好的你不听,偏要歪缠,不打你打谁?” 
  “哼!”丁宝桢冷笑着接口:“你别想错了,你以为我不敢宰你?” 
  “听见没有?快说。”王心安揎一揎臂,又打算着要挥拳。 
  “要我说什么呢?” 
  “说实话!”丁宝桢问道,“你是怎么私自出京的?” 
  “我不是私自出京。”安德海哭丧着脸说,“我在慈禧太后跟前当差,一天不见面都不行,私自出京,回去不怕掉脑袋?” 
  这话实在是说到头了,但丁宝桢无论如何不能承认他这个说法,“你说来说去就是这一点,”他驳得也很有道理,“在慈禧太后面前当差的人也多得很,象你这样,全成了钦差了,那还成话吗?再说,太监不准出京,早有规矩,慈禧太后有什么差遣,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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