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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大帝-第2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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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心中忽然生出一阵绞痛,可在这个日子,在这样的场合,一切都被随之而起的乐舞淹没了。

刘彻虽然一脸笑容,享受着新岁的喜庆和温暖,可在他的内心却别有一番滋味。早年,他对这年复一年的狂欢乐而不疲,随着年龄增大,他就越来越觉得这种年复一年的祝福没多大意思了。不要看那些王侯们朝贺时言之凿凿,可有多少人是真心希望皇上延年益寿呢?更让他心烦的是,这种朝贺实际上是在告诉他,生命就在这喜庆的氛围中悄悄流逝了。

宏大的饮宴和歌舞,到午后未时才落幕。在朝臣们散去后,刘彻留下了商丘成、田千秋、金曰磾和上官桀,到温室殿议事。

朝廷从腊月二十三之后,就不再早朝了。所以议事的程序也很简单,就是皇上有意在正月巡狩东莱,出海寻找神仙。

“太子一案乃是上天警示于朕,足以见朕之不诚。故朕有意在元宵节后,浮海求仙,不知众卿以为如何?”

大年第一天就谈论求神觅仙,皇上这举动不仅让大家不解,甚至每个人心头都充满了畏惧。

商丘成道:“虽说正月立了春,然则寒意凛冽,微臣恐皇上龙体欠安,因此还是等到春暖花开的时节去为好。”

“商大人所言,臣深表赞同。皇上春秋日高,龙体关乎社稷,不可不慎。”金曰磾直截了当地谏言皇上应取消此次巡幸,“臣来自河西,对海性知之甚少,然臣以大漠之性推论,海之性想必也是喜怒无常,变换莫测的。皇上未及熟知,怎可贸然前往?”

上官桀的话虽然不像金曰磾那样直接,却也表达了不赞同皇上冒险的意思:“岁逢元日,万象更新,正是人间好时节,即使是仙人亦心向往之。皇上巡幸之事,臣以为宜缓。”

刘彻没有想到,大臣们会众口一词地劝他放弃巡幸,于是心中老大的不快,脸也拉下来了。

“正月朔日,一元复始,你们却要坏朕的兴致,是何道理?”

“臣等是担忧皇上龙体,别无他意。”众人忙道。

“呵!你们是怕误了自己的节庆吧?”刘彻没好气地说道,“自征和元年以来,朝事多有不顺,朕思虑已久,实乃神仙谴朕之不诚。故朕巡幸东莱,亦是为社稷着想。朕意已决,卿等不必再说。元宵一过,田千秋、上官桀、桑弘羊随朕前往。朝中诸事,悉由商丘成和金曰磾署理,卿等退下吧!”

皇上口谕一下,商丘成、上官桀等,一整个春节就忙得不亦乐乎,又要向东莱郡太守发急报,又要为皇上备好长途巡行的车驾、辎重、禁卫、警跸等。等一切准备妥当后,队伍就浩浩荡荡向东莱出发了。

二月初,刘彻到了东莱,东莱太守早就为皇上准备了巨大的楼船,停泊在码头。众人远远望去,那依据宫廷建筑风格打造的楼船,被海浪托着,忽上忽下,宛若云上仙阁;回看东莱山,祥云缭绕,紫气充盈。难怪方士们都将这里看做神仙往来的居所。

就在刘彻到达东莱的当晚,田千秋避开刘彻,对东莱太守道:“皇上年事已高,千万不可掉以轻心,能不让皇上下海,就一定要寻找理由阻止。”

太守明白了大鸿胪的意思,每日到行宫向刘彻禀奏海浪情况,总是说风高浪急,不宜出行。

这样延宕了数日,刘彻心中就生了疑窦。这一天,东莱太守刚一进门,刘彻就来了一句:“你可知罪否?朕来此巡幸,非图观光游览,乃在寻拜神仙,你却以海阔浪急为由,阻朕与神仙见面,该当何罪?”

太守顿时陷入慌乱,幸亏田千秋在一旁,他忙上前打圆场道:“微臣这几天与太守天天出城观潮,却是波涛汹涌,不见天日。明日微臣再去打探,定当及时禀奏皇上。”

说来也巧,第二天东方刚放亮,郡中便有人来报,说有海市蜃楼出现。太守听罢,匆匆赶到行宫,只说今日风定浪息,请皇上登船看日出。

刘彻听罢,顿时来了兴致,速传田千秋、上官桀、桑弘羊赶往海边,自己则在警跸的护卫下,匆匆先行了。

刘彻刚刚登上楼船,几位大臣也到了。太守引导众人登上二楼,大家凭栏望去,但见茫茫雾霭中,海面上出现了一座都市,闾里纵横,街巷如织,驰道宽阔,车马往来,行人匆匆。一会儿,一座宫阙横空,宫门前的楼阙,高大巍峨,隐约还有旗帜飘扬……

田千秋心中吃了一惊,这不是长安么,为何会在这海上出现?他与上官桀、桑弘羊交换了一下眼色,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生怕皇上认起真来。

刘彻对海上奇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惊诧了一声,就对东莱太守道:“速传朕的口谕,张帆开船,朕要出海。”

众位大臣不约而同地惊呼道:“皇上!您这是干嘛?”

刘彻笑道:“还是公孙卿说得对,心诚则灵。朕亲来海边,果然神仙就在海中等朕,朕要登上那海中仙阁。”

大臣们顿时懵了,三颗心随着皇上的情绪起伏,却不敢明确地阻止。

田千秋趁着皇上进舱的机会,忙向东莱太守问道:“楼船船体可固?水手水性如何?若遇危机,可否化险为夷?”

东莱太守一一作了回答,末了还保证道:“下官有几颗脑袋,敢拿皇上的安危当儿戏?”

田千秋这才放心进了舱,站在皇上身边。

楼船劈波斩浪,向海市蜃楼驶去。

上官桀知道海市蜃楼乃浪中幻境,太阳升起后即会消逝。他虽然陪伴在皇上,内心却在祈祷上苍,让幻境早早散去,好让皇上那颗不安的心归于平静。

他正这样想着,就听刘彻大呼道:“这是怎么回事?仙阁为何消逝了?”

大臣们顺着皇上的手看去,眼前除了滔滔巨浪外,哪还有什么层楼叠翠,巷闾纵横呢?

刘彻焦急地拍打着船舷道:“仙阁隐去,此朕心不诚之故。速命水手加快船速,朕要于大海深处寻找仙山!”

刘彻正催促东莱太守,却见海天连接处生出团团黑云,顷刻间海面狂风大作,巨浪拍打着船体,颠簸异常。除了长期在海边的东莱太守和水手,所有人都五内翻腾,呕吐不止。

田千秋顾不上自己不舒服,就对羽林卫喊道:“护卫皇上!”话未落音,就被掀倒了。

上官桀冲到皇上身边,抱着皇上喘气道:“皇上,微臣来了。”

刘彻眩晕加上呕吐,几次倒在舱底。田千秋、桑弘羊、包桑、太医令和一干黄门宫娥守在皇上周围,干急而没有办法。

东莱太守冲进舵舱,严令舵手急速回港。

一场寻找神仙的闹剧,就这样在仓皇中收场。

接下来几日,东莱郡大风掠地,雨雪肆虐。刘彻在行宫中养病,为没能见到神仙而郁闷,弄得大臣们奏事时也一个个提心吊胆。

时间很快就到了二月底。这一天,东莱太守拿着京城的急报来找田千秋,田千秋不敢怠,忙呈送给刘彻看。

商丘成在奏报中说,二月二惊蛰那天,天气分外晴朗,云彩都躲到山后去了,只把大海一样湛蓝的天空呈现给大地,京城的百姓都为万物复苏而兴奋。可天有不测风云,午时三刻,从蓝天深处滚来一阵雷声,掠过壅城山川土地,随之,两块巨大的陨石自天而降,落到一条悠长的山谷中。据当地的亭长所说,那陨石其色如黧,落到地上时,还很烫手。

除此之外,商丘成在奏疏中还说,胶东王殿下安好,只是钩弋夫人几次要见殿下,询问皇上如何处置。

刘彻放下奏疏,一脸严肃地对田千秋道:“传朕旨意,绝不可以让她见陵儿。立嗣未决之前,由御史大夫为胶东王讲书。”

合上札板,刘彻望着外面的苍穹,许久才叹息道:“此又上天谴告于朕矣!”

两块陨石不仅撞击了他脚下的土地,也让他心绪不能安宁。他带着这样的心绪来到泰山脚下的钜定县,他对自己一生的反省,就从这一天开始了。

在封禅之后,皇上又一次登临泰山,来到当年自己亲手题字的巨石旁。他手指慢慢地抚摩过石匠刻下的每一个字,心中有说不尽的感慨。

恍惚之间,从第一次封禅至今已过去二十一年了,石上的笔迹依旧清晰可见。当年跟随他的老臣一个都不在了,他们有的是无疾而终,有的是死于罪刑。

他清楚地记得,霍嬗就是在那次封禅中罹难的。多少年来,他都宁愿相信那是上苍让霍嬗羽化登仙,而不愿反省自己在呵护小外孙时的过失。屈指数来,那年霍嬗七岁,算起来现在也该二十八了,比他父亲去世时还要大。他要是活着,也许又是一员骁将。

现在站在泰山石刻前,他对自己造成公主和皇后的伤害怀着暗暗的自责,他开始明白,那些所谓的羽化登仙,不过是方士们编纂的诳言而已。

公孙卿死了,他要是活着,朕一定要用他的头祭奠嬗儿母子。

抚今追昔,他感喟一代代人的风景。回眸身后的田千秋、上官桀、桑弘羊,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们能够帮助自己完成立嗣的大计。

“朕自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刘彻用这样的语气对身后的田千秋道。

这番话让田千秋知道皇上现在悔悟了,于是,他把心中想了许久的谏言说了出来。

“方士能言见神仙者甚众,而无显功,皇上寻觅多年,了无结果,足见方士之言虚妄。臣奏请皇上从今以后罢方士之术,严责蛊惑人心之术。”

“爱卿所言极是。从今以后,敢言方士之术者,斩无赦!朕多年愚惑,为方士所欺。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朕自省作为,终晓自然之理。节食服药,乃健身根本。”

大家相互看了看,每个人的目光中多了许多的钦佩,纷纷谴责方士祸乱朝纲。

上官桀道:“我朝任吏之中,应悉除对方士的封侯拜将,勿使其恃权弄威,蛊惑皇上。”

桑弘羊的谏言更为具体:“微臣以为,可命郡国遍查方士,致死人命者斩,游说诓骗者充徭役,发边陲屯垦。”

可刘彻的心思很快就到另外一个目标去了。

“朕多年来,倾心对匈之战,多误农桑。”刘彻倚石,眺望山下,正是土地解冻、万木复苏的季节。一望无际的田野间,农人们赶着耕牛,犁开芬芳的春泥,撒下一季的希望,一种回归农本的意念顿时充满刘彻心胸,他转脸对桑弘羊道,“往年都是在京郊藉田,朕今年就在钜定县选一块地亲耕吧。朕的意思,从今以后,我大汉君民,当戮力务本,振兴农桑,明白么?”

为朝廷财力拮据而没有少受过刘彻责备的桑弘羊,心一下子热了。往日那些因谏言罢兵息战而遭受的冷眼,那些为筹措前方所需资财而疲于奔命的委屈,还有对朝廷为充实府库而不惜卖官鬻爵的忧虑,都被皇上的情感冲淡了。

“诺!臣立即去办!”

桑弘羊一贯干练,没有丝毫怠慢,他就对身边的齐郡太守和钜定县令道:“请两位大人速速下山安排,皇上要在此藉田。”

尽管桑弘羊内心清楚,所谓“藉田”不过是一种仪式,可他毕竟是皇上劝农之举,对王朝风气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毕竟战争已经进行得太久了……

藉田礼选在钜定城外县府的公田。皇上要亲耕的消息让整个钜定县沸腾了,“皇上什么样?”“皇上握犁会是怎样的姿态?”等等话题从当日午后就成了街谈巷议的中心。

第三天东方刚刚放亮,城外的公田四周就拥满了四里八乡的百姓,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皇上耕田,也要穿了短禣吧!要不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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