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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惊风走雷,石号木鸣,五伯拥川,天老肃兵,不能兴。禹怒,召集百灵,搜命
夔龙。桐柏千君长稽首请命。……乃获淮涡水神,名无支祁,善应对言语,辨江淮
之浅深,原隰之远近。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颈伸百尺,力
逾九象,搏击腾踔疾奔,轻利倏忽,闻视不可久。……颈鏁大索,鼻穿金铃,徙淮
阴之龟山之足下。俾淮水永安流注海也。”(据鲁迅辑《唐宋传奇集》卷三)
〔37〕丹朱太子尧的儿子。古书中都说他“不肖”(品德不像他的父亲),所
以尧不把天下传给他而传给舜。
〔38〕“玄圭”见《尚书·禹贡》:“禹锡玄圭,告厥成功。”又《史记·夏
本纪》:“帝锡禹玄圭,以告成功于天下。”圭,古代诸侯大夫在朝会和祭祀时所
执的一种长条尖顶的玉器。玄,黑色。
〔39〕浙水的涛声浙水,即钱塘江,涨潮时涛声很大。
〔40〕关于禹同舜和皋陶谈话的情形,《史记·夏本纪》有如下的一段记载:
“帝舜谓禹曰:‘女(汝)亦昌言。’禹拜曰:‘於!予何言?予思曰孳孳!’皋
陶难禹曰:‘何谓孳孳?’禹曰:‘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皆服于水。予
陆行乘车,水行乘舟,泥行乘橇,山行乘'木辇',行山木,与益予众庶稻鲜食;
以决九川致四海,浚畎浍致之川,与稷予众庶难得之食;食少,调有余补不足,徙
居。众民乃定,万国为治。’皋陶曰:‘然,此而美也!’禹曰:‘於!帝慎乃在
位,安尔止,辅德,天下大应。清意以昭待上帝命,天其重命用休!’帝曰:‘吁!
臣哉,臣哉!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女辅之。……女无面谀,退而谤予。……’
禹曰:‘然。……’帝曰:‘毋若丹朱傲,维慢游是好,毋水行舟,朋淫于家,用
绝其世,予不能顺是。’禹曰:‘予辛壬娶涂山,癸甲(按应作予娶涂山,辛壬癸
甲),生启,予不子,以故能成水土功,辅成五服,至于五千里,州十二师,外薄
四海,咸建五长,各道有功。苗顽不即功,帝其念哉!’帝曰:‘道吾德,乃女功
序之也!’皋陶于是敬禹之德,令民皆则禹。不如言,刑从之。舜德大明。于是夔
行乐,祖考至,群后相让,鸟兽翔舞,箫韶九成,凤皇来仪,百兽率舞,百官信谐。”
又关于禹的吃喝和衣服,《论语·泰伯》记有孔丘的话:“子曰:‘禹,吾无间然
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
起死〔1〕
(一大片荒地。处处有些土冈,最高的不过六七尺。没有树木。遍地都是杂乱
的蓬草;草间有一条人马踏成的路径。离路不远,有一个水溜。远处望见房屋。)
庄子〔2〕——(黑瘦面皮,花白的络腮胡子,道冠〔3〕,布袍,拿着马鞭,
上。)出门没有水喝,一下子就觉得口渴。口渴可不是玩意儿呀,真不如化为蝴蝶。
可是这里也没有花儿呀,……哦!海子〔4〕在这里了,运气,运气!
(他跑到水溜旁边,拨开浮萍,用手掬起水来,喝了十几口。)唔,好了。慢
慢的上路。(走着,向四处看,)阿呀!一个髑髅。这是怎的?(用马鞭在蓬草间
拨了一拨,敲着,说:)
您是贪生怕死,倒行逆施,成了这样的呢?(橐橐。)还是失掉地盘,吃着板
刀,成了这样的呢?(橐橐。)还是闹得一榻胡涂,对不起父母妻子,成了这样的
呢?(橐橐。)您不知道自杀是弱者的行为〔5〕吗?(橐橐橐!)还是您没有饭吃,
没有衣穿,成了这样的呢?(橐橐。)还是年纪老了,活该死掉,成了这样的呢?
(橐橐。)还是……唉,这倒是我胡涂,好像在做戏了。那里会回答。好在离楚国
已经不远,用不着忙,还是请司命大神〔6〕复他的形,生他的肉,和他谈谈闲天,
再给他重回家乡,骨肉团聚罢。(放下马鞭,朝着东方,拱两手向天,提高了喉咙,
大叫起来:)
至心朝礼〔7〕,司命大天尊!……
(一阵阴风,许多蓬头的,秃头的,瘦的,胖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鬼
魂出现。)
鬼魂——庄周,你这胡涂虫!花白了胡子,还是想不通。死了没有四季,也没
有主人公。天地就是春秋,做皇帝也没有这么轻松。还是莫管闲事罢,快到楚国去
干你自家的运动。……
庄子——你们才是胡涂鬼,死了也还是想不通。要知道活就是死,死就是活呀,
奴才也就是主人公。我是达性命之源的,可不受你们小鬼的运动。
鬼魂——那么,就给你当场出丑……
庄子——楚王的圣旨在我头上,更不怕你们小鬼的起哄!(又拱两手向天,提
高了喉咙,大叫起来:)
至心朝礼,司命大天尊!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秦褚卫,姜沈韩杨。〔8〕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9〕!敕!敕!敕!
(一阵清风,司命大神道冠布袍,黑瘦面皮,花白的络腮胡子,手执马鞭,在
东方的朦胧中出现。鬼魂全都隐去。)
司命——庄周,你找我,又要闹什么玩意儿了?喝够了水,不安分起来了吗?
庄子——臣是见楚王去的,路经此地,看见一个空髑髅,却还存着头样子。该
有父母妻子的罢,死在这里了,真是呜呼哀哉,可怜得很。所以恳请大神复他的形,
还他的肉,给他活转来,好回家乡去。
司命——哈哈!这也不是真心话,你是肚子还没饱就找闲事做。认真不像认真,
玩耍又不像玩耍。还是走你的路罢,不要和我来打岔。要知道“死生有命”〔10〕,
我也碍难随便安排。
庄子——大神错矣。其实那里有什么死生。我庄周曾经做梦变了蝴蝶〔11〕,
是一只飘飘荡荡的蝴蝶,醒来成了庄周,是一个忙忙碌碌的庄周。究竟是庄周做梦
变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了庄周呢,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这样看来,又
安知道这髑髅不是现在正活着,所谓活了转来之后,倒是死掉了呢?请大神随随便
便,通融一点罢。做人要圆滑,做神也不必迂腐的。
司命——(微笑,)你也还是能说不能行,是人而非神……那么,也好,给你
试试罢。
(司命用马鞭向蓬中一指。同时消失了。所指的地方,发出一道火光,跳起一
个汉子来。)
汉子——(大约三十岁左右,体格高大,紫色脸,像是乡下人,全身赤条条的
一丝不挂。用拳头揉了一通眼睛之后,定一定神,看见了庄子,)哙?
庄子——哙?(微笑着走近去,看定他,)你是怎么的?
汉子——唉唉,睡着了。你是怎么的?(向两边看,叫了起来,)阿呀,我的
包裹和伞子呢?(向自己的身上看,)阿呀呀,我的衣服呢?(蹲了下去。)
庄子——你静一静,不要着慌罢。你是刚刚活过来的。你的东西,我看是早已
烂掉,或者给人拾去了。
汉子——你说什么?
庄子——我且问你:你姓甚名谁,那里人?
汉子——我是杨家庄的杨大呀。学名叫必恭。
庄子——那么,你到这里是来干什么的呢?
汉子——探亲去的呀,不提防在这里睡着了。(着急起来,)我的衣服呢?我
的包裹和伞子呢?
庄子——你静一静,不要着慌罢——我且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的人?
汉子——(诧异,)什么?……什么叫作“什么时候的人”?……我的衣服呢?
……
庄子——啧啧,你这人真是胡涂得要死的角儿——专管自己的衣服,真是一个
彻底的利己主义者。你这“人”尚且没有弄明白,那里谈得到你的衣服呢?所以我
首先要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的人?唉唉,你不懂。……那么,(想了一想,)我且
问你:你先前活着的时候,村子里出了什么故事?
汉子——故事吗?有的。昨天,阿二嫂就和七太婆吵嘴。
庄子——还欠大!
汉子——还欠大?……那么,杨小三旌表了孝子……
庄子——旌表了孝子,确也是一件大事情……不过还是很难查考……(想了一
想,)再没有什么更大的事情,使大家因此闹了起来的了吗?
汉子——闹了起来?……(想着,)哦,有有!那还是三四个月前头,因为孩
子们的魂灵,要摄去垫鹿台脚了〔12〕,真吓得大家鸡飞狗走,赶忙做起符袋来,
给孩子们带上……
庄子——(出惊,)鹿台?什么时候的鹿台?
汉子——就是三四个月前头动工的鹿台。
庄子——那么,你是纣王的时候死的?这真了不得,你已经死了五百多年了。
汉子——(有点发怒,)先生,我和你还是初会,不要开玩笑罢。我不过在这
儿睡了一忽,什么死了五百多年。我是有正经事,探亲去的。快还我的衣服,包裹
和伞子。我没有陪你玩笑的工夫。
庄子——慢慢的,慢慢的,且让我来研究一下。你是怎么睡着的呀?
汉子——怎么睡着的吗?(想着,)我早上走到这地方,好像头顶上轰的一声,
眼前一黑,就睡着了。
庄子——疼吗?
汉子——好像没有疼。
庄子——哦……(想了一想,)哦……我明白了。一定是你在商朝的纣王的时
候,独个儿走到这地方,却遇着了断路强盗,从背后给你一面棍,把你打死,什么
都抢走了。现在我们是周朝,已经隔了五百多年,还那里去寻衣服。你懂了没有?
汉子——(瞪了眼睛,看着庄子,)我一点也不懂。先生,你还是不要胡闹,
还我衣服,包裹和伞子罢。我是有正经事,探亲去的,没有陪你玩笑的工夫!
庄子——你这人真是不明道理……
汉子——谁不明道理?我不见了东西,当场捉住了你,不问你要,问谁要?
(站起来。)
庄子——(着急,)你再听我讲:你原是一个髑髅,是我看得可怜,请司命大
神给你活转来的。你想想看:你死了这许多年,那里还有衣服呢!我现在并不要你
的谢礼,你且坐下,和我讲讲纣王那时候……
汉子——胡说!这话,就是三岁小孩子也不会相信的。我可是三十三岁了!
(走开来,)你……
庄子——我可真有这本领。你该知道漆园的庄周的罢。
汉子——我不知道。就是你真有这本领,又值什么鸟?你把我弄得精赤条条的,
活转来又有什么用?叫我怎么去探亲?包裹也没有了……(有些要哭,跑开来拉住
了庄子的袖子,)我不相信你的胡说。这里只有你,我当然问你要!我扭你见保甲
〔13〕去!
庄子——慢慢的,慢慢的,我的衣服旧了,很脆,拉不得。你且听我几句话:
你先不要专想衣服罢,衣服是可有可无的,也许是有衣服对,也许是没有衣服对。
鸟有羽,兽有毛,然而王瓜茄子赤条条。此所谓“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你
固然不能说没有衣服对,然而你又怎么能说有衣服对呢?……
汉子——(发怒,)放你妈的屁!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