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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撰有《青溪文集》。
〔5〕关于《儒林外史》扬州初刻本的年代,据金和《儒林外史》跋:“是书为
全椒棕亭先生官扬州府教授时梓以行世,自后扬州书肆刻本非一。”金棕亭于乾隆
戊子至己亥(1768—1779)间任扬州府教授,故可推知该书刻于乾隆己亥年(1779)
以前。
〔6〕五十六回本《儒林外史》,即卧闲草堂本,刊行于嘉庆八年(1803),为
今见最早刻本。金和跋载:“是书原本仅五十五卷,于述琴棋书画四士既毕,即接
《沁园春》一词;何时何人妄增‘幽榜’一卷,其诏表皆割先生文集中骈语襞积而
成,更陋劣可哂,今宜芟之以还其旧。”六十回本《儒林外史》,即增补齐省堂本,
刊行于光绪十四年(1888),有东武惜红生序。其中增补之四回,叙沈琼枝嫁宋为
富的故事。
第二十四篇 清之人情小说
乾隆中(一七六五年顷),有小说曰《石头记》者忽出于北京,历五六年而盛
行,然皆写本,以数十金鬻于庙市。其本止八十回,开篇即叙本书之由来,谓女娲
补天,独留一石未用,石甚自悼叹,俄见一僧一道,以为“形体到也是个宝物了,
还只没有实在好处,须得再镌上数字,使人一见便知是奇物方妙。然后好携你到隆
盛昌明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去安身乐业”。于是
袖之而去。
不知更历几劫,有空空道人见此大石,上镌文词,从石之请,钞以问世。道人
亦“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
《情僧录》;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
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云:‘满纸荒
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戚蓼生所序八十回本之第一
回)
本文所叙事则在石头城(非即金陵)之贾府,为宁国荣国二公后。宁公长孙曰
敷,早死;次敬袭爵,而性好道,又让爵于子珍,弃家学仙;珍遂纵恣,有子蓉,
娶秦可卿。荣公长孙曰赦,子琏,娶王熙凤;次曰政;女曰敏,适林海,中年而亡,
仅遗一女曰黛玉。贾政娶于王,生子珠,早卒;次生女曰元春,后选为妃;次复得
子,则衔玉而生,玉又有字,因名宝玉,人皆以为“来历不小”,而政母史太君尤
钟爱之。
宝玉既七八岁,聪明绝人,然性爱女子,常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
泥作的骨肉。”人于是又以为将来且为“色鬼”;贾政亦不甚爱惜,驭之极严,盖
缘“不知道这人来历。
……若非多读书识字,加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参玄之力者,不能知也”(戚
本第二回贾雨村云)。而贾氏实亦“闺阁中历历有人”,主从之外,姻连亦众,如
黛玉宝钗,皆来寄寓,史湘云亦时至,尼妙玉则习静于后园。右即贾氏谱大要,用
虚线者其姻连,著×者夫妇,著G者在“金陵十二钗”之数者也。
事即始于林夫人(贾敏)之死,黛玉失恃,又善病,遂来依外家,时与宝玉同
年,为十一岁。已而王夫人女弟所生女亦至,即薛宝钗,较长一年,颇极端丽。宝
玉纯朴,并爱二人无偏心,宝钗浑然不觉,而黛玉稍恚。一日,宝玉倦卧秦可卿室,
遽梦入太虚境,遇警幻仙,阅《金陵十二钗正册》及《副册》,有图有诗,然不解。
警幻命奏新制《红楼梦》十二支,其末阕为《飞鸟各投林》,词有云: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
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
命。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戚本第五回)
然宝玉又不解,更历他梦而寤。迨元春被选为妃,荣公府愈贵盛,及其归省,
则辟大观园以宴之,情亲毕至,极天伦之乐。宝玉亦渐长,于外昵秦钟蒋玉函,归
则周旋于姊妹中表以及侍儿如袭人晴雯平儿紫鹃辈之间,昵而敬之,恐拂其意,爱
博而心劳,而忧患亦日甚矣。
这日,宝玉因见湘云渐愈,然后去看黛玉。正值黛玉才歇午觉,宝玉不敢惊动。
因紫鹃正在回廊上手里做针线,便上来问他,“昨日夜里咳嗽的可好些?”紫鹃道,
“好些了。”(宝玉道,“阿弥陀佛,宁可好了罢。”紫鹃笑道,“你也念起佛来,
真是新闻。”)宝玉笑道,“所谓‘病笃乱投医’了。”一面说,一面见他穿着弹
墨绫子薄绵袄,外面只穿着青缎子夹背心,宝玉便伸手向他身上抹了一抹,说,
“穿的这样单薄,还在风口里坐着。春风才至,时气最不好。你再病了,越发难了。”
紫鹃便说道,“从此咱们只可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一年大二年小的,叫人看着不
尊重;又打着那起混账行子们背地里说你。你总不留心,还只管合小时一般行为,
如何使得?姑娘常常吩咐我们,不叫合你说笑。你近来瞧他,远着你,还恐远不及
呢。”说着,便起身,携了针线,进别房去了。
宝玉见了这般景况,心中忽觉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只看着竹子发了回呆。因祝
妈正来挖笋修竿,便忙忙走了出来,一时魂魄失守,心无所知,随便坐在一块石上
出神,不觉滴下泪来。直呆了五六顿饭工夫,千思万想,总不知如何是好。偶值雪
雁从王夫人房中取了人参来,从此经过,……便走过来,蹲下笑道,“你在这里作
什么呢?”
宝玉忽见了雪雁,便说道,“你又作什么来招我?你难道不是女儿?他既防嫌,
总不许你们理我,你又来寻我,倘被人看见,岂不又生口舌?你快家去罢。”雪雁
听了,只当他又受了黛玉的委屈,只得回至房中,黛玉未醒,将人参交与紫鹃。……
雪雁道,“姑娘还没醒呢,是谁给了宝玉气受?坐在那里哭呢。”……紫鹃听说,
忙放下针线,……一直来寻宝玉。走到宝玉跟前,含笑说道,“我不过说了两句话,
为的是大家好。你就赌气,跑了这风地里来哭,作出病来唬我。”宝玉忙笑道,
“谁赌气了?我因为听你说的有理,我想你们既这样说,自然别人也是这样说,将
来渐渐的都不理我了。我所以想着自己伤心。”
……(戚本第五十七回,括弧中句据程本补。)
然荣公府虽煊赫,而“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
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又不能将就省俭”,故“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
却也尽上来了。”
(第二回)颓运方至,变故渐多;宝玉在繁华丰厚中,且亦屡与“无常”觌面,
先有可卿自经;秦钟夭逝;自又中父妾厌胜之术,几死;继以金钏投井;尤二姐吞
金;而所爱之侍儿晴雯又被遣,随殁。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然呼吸而领会之者,
独宝玉而已。
……他便带了两个小丫头到一石后,也不怎么样,只问他二人道,“自我去了,
你袭人姐姐可打发人瞧晴雯姐姐去了不曾?”这一个答道,“打发宋妈妈瞧去了。”
宝玉道,“回来说什么?”小丫头道,“回来说晴雯姐姐直着脖子叫了一夜,今儿
早起就闭了眼,住了口,人事不知,也出不得一声儿了,只有倒气的分儿了。”宝
玉忙问道,“一夜叫的是谁?”小丫头子道,(“一夜叫的是娘。”宝玉拭泪道,
“还叫谁?”小丫头说,)“没有听见叫别人。”
宝玉道,“你糊涂,想必没听真。”(……因又想:)“虽然临终未见,如今
且去灵前一拜,也算尽这五六年的情肠。”
……遂一径出园,往前日之处来,意为停柩在内。谁知他哥嫂见他一嚈气,便
回了进去,希图得几两发送例银。
王夫人闻知,便赏了十两银子;又命“即刻送到外头焚化了罢。‘女儿痨’死
的,断不可留!”他哥嫂听了这话,一面就雇了人来入殓,抬往城外化人厂去了。……
宝玉走来扑了个空,……自立了半天,别没法儿,只得翻身进入园中,待回自房,
甚觉无趣,因乃顺路来找黛玉,偏他不在房中。……又到蘅芜院中,只见寂静无人。……
仍往潇湘馆来,偏黛玉尚未回来。……正在不知所以之际,忽见王夫人的丫头
进来找他,说,“老爷回来了,找你呢。又得了好题目来了,快走快走!”宝玉听
了,只得跟了出来。……彼时贾政正与众幕友谈论寻秋之胜;又说,“临散时忽然
谈及一事,最是千古佳谈,‘风流俊逸忠义慷慨’八字皆备。到是个好题目,大家
都要作一首挽词。”众人听了,都忙请教是何等妙题。贾政乃说,“近日有一位恒
王,出镇青州。这恒王最喜女色,且公余好武,因选了许多美女,日习武事。……
其姬中有一姓林行四者,姿色既冠,且武艺更精,皆呼为林四娘,恒王最得意,遂
超拔林四娘统辖诸姬,又呼为姽婳将军。”
众清客都称“妙极神奇!竟以‘姽婳’下加‘将军’二字,更觉妩媚风流,真
绝世奇文!想这恒王也是第一风流人物了。”……(戚本第七十八回,括弧中句据
程本补。)
《石头记》结局,虽早隐现于宝玉幻梦中,而八十回仅露“悲音”,殊难必其
究竟。比乾隆五十七年(一七九二),乃有百二十回之排印本出,改名《红楼梦》,
字句亦时有不同,程伟元序其前云,“……然原本目录百二十卷,……爰为竭力搜
罗,自藏书家甚至故纸堆中,无不留心。数年以来,仅积有二十余卷。一日,偶于
鼓担上得十余卷,遂重价购之。……
然漶漫不可收拾,乃同友人细加厘剔,截长补短,钞成全部,复为镌板以公同
好。《石头记》全书至是始告成矣。”友人盖谓高鹗〔1〕,亦有序,末题“乾隆辛
亥冬至后一日”,先于程序者一年。
后四十回虽数量止初本之半,而大故迭起,破败死亡相继,与所谓“食尽鸟飞
独存白地”者颇符,惟结末又稍振。宝玉先失其通灵玉,状类失神。会贾政将赴外
任,欲于宝玉娶妇后始就道,以黛玉羸弱,乃迎宝钗。姻事由王熙凤谋画,运行甚
密,而卒为黛玉所知,咯血,病日甚,至宝玉成婚之日遂卒。宝玉知将婚,自以为
必黛玉,欣然临席,比见新妇为宝钗,乃悲叹复病。时元妃先薨;贾赦以“交通外
官倚势凌弱”革职查抄,累及荣府;史太君又寻亡;妙玉则遭盗劫,不知所终;王
熙凤既失势,亦郁郁死。宝玉病亦加,一日垂绝,忽有一僧持玉来,遂苏,见僧复
气绝,历噩梦而觉;乃忽改行,发愤欲振家声,次年应乡试,以第七名中式。宝钗
亦有孕,而宝玉忽亡去。贾政既葬母于金陵,将归京师,雪夜泊舟毗陵驿,见一人
光头赤足,披大红猩猩毡斗篷,向之下拜,审视知为宝玉。方欲就语,忽来一僧一
道,挟以俱去,且不知何人作歌,云“归大荒”,追之无有,“只见白茫茫一片旷
野”而已。“后人见了这本传奇,亦曾题过四句,为作者缘起之言更进一竿云:
‘说到酸辛事,荒唐愈可悲,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第一百二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