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石长德不敢专擅,于是拿上折子来找秦嗣昌商议。秦嗣昌的主张是直奏天帝:“此等事近百年不曾有,怎可能壅于上闻?递到白帝手里,依旧要上奏天帝。”
但这是不同的,倘若先递给白帝,如果有牵连,那也可以有所准备,不至于措手不及。然而石长德也觉得直奏于法理比较合,所以最好是先自己拆开看一看,当然这更是说不过去。正在迟疑中,秦嗣昌旁敲侧击地说道:“圣上英明,必有公论。”
石长德想一想,明白了他的意思。折子反正也要上奏,如果先递给白帝,太着痕迹。倘若被人捉住把柄,参白帝僭越专擅,那么非但自己吃不消,连白帝也未必扛得住。于是不再犹豫,原折封进。
此折递进,过了两个时辰便发下,只有一句话:“交枢密廷议。”
枢密廷内阁枢相向有六人。坐总的例来是天家近支亲贵,此时是皇子中最年长的朱王颐缅。这位置其实是个摆设,只管点头不必开口。底下东府南府各出一使臣。这不过是帝都礼遇两府的表示,两府也知道,不如自己识趣,所以又是两个摆设。至帝懋四十年撤东府之后,就空出一个位置,于是先储命白王子晟入值,后来子晟由白王而为西帝,便又举荐了匡郢补入。而其中最举足轻重的,还是三辅相。
这六个人,除非军国大事,从来不凑头。所以显得天帝于这件事情,亦非常重视。但其实这六个人心里对天帝此举都另有一番想法,然而既然交下来议,那总要议上一议。
于是照例由朱王来开头:“这样的事,可有成例?”
这可难想了。眼前自然是没有,就要往早先去找。想了半天,还是南府使臣曹阳景想起来一个:“先帝彝俊十九年的旧例,似乎可用……”
算一算,那也是一百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帝彝俊三岁登基,生性好玩,颇多荒谬绝伦的举动,实在不能算是明君,连后世诸帝,也不能讳言。所以,听到要引帝彝俊朝的事情,三辅相就不免微微皱眉,但也不便反对。于是朱王又问:“那时的先例,是怎样?”
“这,”曹阳景说,“也记得不是很明白了。要找出旧档来查一查才行。”
这又不对,既然记不起来,何以能说以为例?但这话亦不便说。于是,朱王吩咐取来帝彝俊朝的旧档。匡郢先接过来,找到十九年,果然有一先例。那一年,帝彝俊忽发奇想,要效法先帝,建一番武功,于是故意与东府起了口舌,借机下旨要御驾亲征。这当然会招致群臣反对,其中就有一个于姓司谏,以死进谏。
朱王问:“当时情形如何?”
匡郢看了一遍,总结出两条:“其一是设馆祭祀,其二是起祠以供后世瞻仰。”
“别的呢?”
“别的没有了。”匡郢说。
诸人都哑然。然而接过旧档一看,又都恍然。原来那番陪上命的苦谏,并未被采纳!不过最后仗也没打起来,原因是帝彝俊不知吃了什么不洁之物,腹泻不止,又讳疾忌医,转成重症,好歹熬了两月,才二十二岁便早早龙驭上宾了。
沉默了一会,秦嗣昌慢慢地开口说:“此例恐怕不合用。”
那就要找别的先例。匡郢有别的想法:“那倒也未必,恐怕后来又有追加的饰典仪注。”这是很可能的,帝彝俊之后继位的帝珫炀相当开明,对前朝这段公案有所更论也在情理之中。但是这,也要慢慢去查找才行。
然而其实这些事情,并不重要。在座的人心里都很清楚,真正需要有结论的,是彭清折中所奏的那件事,也就是白帝所推的凡界自理。这件事必得先看天帝的态度,而天帝在把折子交枢密廷议的这举动上,就已经表现得很明白。事到如今,天帝是要顺应彭清所奏的意思而行了。倘非如此,不会别无他话。但,天帝的沉默也表示,他现在还不愿意轻易去驳子晟的体面。因此绕过白帝下发枢密廷的折子,无非是要转给白帝这层意思。
结果,还是朱王把话挑明了:“这些仪注,让礼臣去查就是。咱们就不用再四五不着地议了。剩下的事情,匡郢,你去跟子晟说吧。”
这正是大家心里的想法。但在匡郢,虽然说他为白帝心腹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如此被指名道姓地说出来,毕竟有些尴尬。再者,更重要的是这话一旦答应下来,就等于一力扛下说服白帝的责任。而白帝是否甘于就此收回成命?这正是他所担心的。所以,匡郢一时犹豫,没有立刻回答。
石长德见此光景,觉得有必要助匡郢一臂之力,于是说:“这样吧,我和匡大人一同去说。”
这是石长德处事周全的地方。深知以眼前情势,这件事可大可小,是风波不起,还是波澜大作?全在白帝一念之间。而匡郢也极欣慰而感激地点头:“如此最好。”
等到了车上,匡郢不无忧虑地对石长德说:“此事非同小可,万一王爷不肯答应,如何应对要有所准备。”
石长德木无表情地想了一会,只说了句:“王爷一向深识大体。”
匡郢无法这样乐观,因为深知子晟对此事的执著,而且以他的性情,万一固执起来,难以劝解之处,还在当初的先储承桓之上。
但,事实是他过虑了。子晟很平静地延见了他们两人。简单地问了几句枢密廷合议的经过,便把彭清的折子拿过去仔细看了一遍。这封奏折石长德与匡郢都已经看过,好在就事论事,并未有所株连,令他们大松一口气。
果然,子晟看完,亦是声色不动。坐着想了一会,第一句话便说:“纪州督抚肯定要另选人了。匡郢,你到部里检一检,把合适的人选开个单子上来。”
两人喜动眉梢。即便是石长德也没想到,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的事情会如此顺利。于是心悦诚服地说了句:“王爷英明。”
子晟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
等两人告辞的时候,子晟单独叫住匡郢,问他:“有个叫马渊的司谏,是不是秦嗣昌的亲戚?”
匡郢站着想了一会,回答说:“是。我记得似乎是他的内侄。王爷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人来了?”
子晟一笑:“他是彭清的知己好友,你知道么?”
匡郢一凛,不由抬起眼看了子晟一眼:“我不知道。”
子晟沉默了一会,笑了笑,说:“也没有什么,不必放在心上。”说着摆了摆手。匡郢有些惊疑不定地,躬身辞出了。
子晟若有所思地,独自坐了一会,然后站起身进到里间。里屋却是只有胡山一个人在,子晟坐下来,呆了半晌,才慢慢地说:“先生所料不差。”
胡山淡淡地说:“王爷还不能独断独行。天帝要告诉王爷的,无非就是这么一句话。”
子晟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只是很疲倦地,阖上了眼睛。
三天之后,白帝下诏往凡界纪州加派天人为督抚。原先凡人督抚虽然留任,然而任谁都看得出实则已被剥夺了权柄,这其实是白帝在“尸谏”的压力之下作出的让步。于是一场看似凶险的风波只是匆匆掠过,并未伤到一丝皮毛,令人不能不松一口气。但也有极少数敏感的人从蛛丝马迹中有所觉察,天帝与白帝祖孙之间,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和睦无间,反而更悬起了心。
然而绝大部分的人没有那样锐利的眼光,依然在一派喜乐安详中,迎来了帝懋五十年的初春。青梅自年前的风波,足在床上躺了半月有余,才得太医首肯,可以四处走动。但仍有叮咛,不能受累。为给她消愁解闷,季海出的主意,给搬了两只青瓷大缸来,养了几十条各式各样的金鱼。于是,青梅闲来无事,便坐在廊下鱼缸边,看看绿水碧草间,悠然游动的鱼儿,倒也惬意。等转过来年,已有七个月的身孕,身子日重,更加不愿走动,每天喂鱼为乐,把一群鱼儿养得肥头长尾,憨态可掬。
小禩与邯翊,从年前就已经延请了师傅,开蒙进学,功课甚忙,加上子晟不愿青梅烦累,所以两个孩子每天来问个安,说几句话就走。能常常陪在身边的,只有虞夫人。
这天虞夫人又来,母女俩谈笑一阵,青梅忽然问了句:“娘,你可知道有什么好人家没有?”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虞夫人问得愣住了。“好人家?你问的是什么人家?”顿了顿,又笑:“怎么听着,跟要做媒似的?”
“对了。”青梅挺认真地说:“我是要给人做媒。彩霞碧云两个,跟着我过来,年纪也都不小了,该给她们打算打算了。我不想她们埋进这府里。”
虞夫人倒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觉得一阵无端的寒意。想一想若在三年之前,青梅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转念至此,竟不知道何从说起。
反倒是青梅自己,轻描淡写地把话题转开了。“反正,”青梅浅笑着,“这也不急在一天两天,娘你看着合适的人家,替我留意着就是。”
停了停,又说:“还有秀荷……”说到秀荷,就想起有件事情,可以和虞夫人商量。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听见丫鬟传报:“王爷来了。”抬头就看见子晟从回廊那端,踱了过来。
青梅含笑迎了上去。虞夫人一旁行礼。
虞夫人又坐了一阵,陪着说了些话,无非是互相问候,因知道他们夫妻要说话,便起身告辞。子晟也不挽留,只吩咐:“把新进来的紫酥梨拿两篓给虞夫人带去。”
虞夫人又谢过,方自去了。子晟便问青梅:“在这里坐还是进屋去?”
青梅听他这样说,便知道他有话要说,想了想,说:“还是进屋去吧。正好我也有事同王爷商量。”
两人进屋坐定。子晟便问:“你有什么事?”
青梅一笑:“王爷先说吧。”
子晟正要开口,彩霞领着两个丫鬟,端着新沏的茶、水果、点心过来,都摆在桌上,一福,又都退了下去。子晟的眼光跟着转了一圈,随口问了句:“怎么不见秀荷?”
子晟一向不大留意丫鬟,青梅便知道他要说的话跟秀荷有关。于是笑笑说:“巧了,我正要跟王爷说秀荷的事情。”
“哦……”子晟也明白青梅要说什么了。
他临来樨香园之前,总管季海特为来回禀他,脸上很有几分为难的神色。“王爷。”季海说:“前几天栗王说想要秀荷……”
那是四、五天前的事。栗王有公事过府,正好秀荷到前院来替青梅取样东西,不知怎么就跟栗王打了个照面,被栗王看中。栗王开口要一个丫鬟,子晟自然不会不答应,当场交待给了季海,也就抛在一边了。这时提起来,子晟站着想了一会,才记起这回事。便说:“上次明芳到朱王家用的什么妆奁?就按那个发送就是。”说完抬脚要走。
季海一听,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说:“不是为了妆奁的事。”顿了一顿,才很吃力地接下去:“是……是……是这事情,叫虞王妃给挡住了。”
“哦?”子晟奇怪了,“为什么?”
“虞王妃说是秀荷自己不愿意。”说着,连忙又解释:“秀荷是虞王妃跟前的丫鬟,虞王妃要为她做主,小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可是栗王爷那边又派人来催过了……”说到这里不说了,只偷偷瞥了眼子晟的脸色。
子晟皱了皱眉,不大痛快地说:“你真是越来越能干。这种事还要我来过问!”
“是、是。”季海咽了口唾沫。这种事是不该惊动白帝,然而想不到的是,一向好说话的虞妃一句“不行”就给顶了回来,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只好去请崔妃出面,崔妃听说是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