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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楼里,沈芊君睁开眼睛,坐在床榻边系着衣襟的扣子,看着一边软榻上正稀稀疏疏翻身的男人,唇角微微扬了扬。
“起床啦”,沈芊君走到软榻边,掀开盖在高允身上的薄被单,笑眯眯着。
高允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起身,自顾穿起了鞋子。
沈芊君从衣架取下衣服帮他穿衣,正穿到一半,忽然门被人推开,张妈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见里面的情景,又匆忙要退出。
“张妈,何事?”沈芊君回头道,帮高允整了整衣领。
张妈这才支支吾吾道,“出大事了!”
两人身子都是一怔,准备了片刻便携手一起急匆匆地出去。
王府的正院里,已聚集了许多人,大家议论纷纷,围城一团,直到有人传报,“王爷到!”
众人这才纷纷让开了一条路,高允与沈芊君两人匆匆而来,正好对上游廊对面一起赶来的亚赛,看着两人紧紧牵着的手,亚赛别开视线,上前作揖,便站到了一边,神色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
“这千年老树,怎么好好地就枯死了呢?”
“是啊,一夜之间就枯死了,真是邪门了…”。
旁边的人都议论纷纷,沈芊君站在高允的身边,看着院落中央千年的槐树,却忽然干枯掉,树叶落了一地,只剩下干干的树干,好像风一吹,随时都会倒掉般。
“你们都闭嘴!”忽然站在一旁的亚赛沉声道,立即,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便停止,整个院子忽然鸦雀无声,大家都怔怔地看着负手而立,一直沉吟不语的男人,等待他的发落。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的事还没有个所以然,游廊处里又传来了一阵丫鬟惊恐的喊叫声,“不好了,不好了,咱们王府的祠堂,里面的灵位都倒了下来…”。
这一声出来,旋即像炸开了锅一般,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大家都觉得,应该是王府闹鬼了,或者是撞邪了…
高允冷扫了眼聒噪的一干人,显得十分不耐,“都吵什么?谁再敢胡说,就都把舌头割了!”
他这一声令下,所有人都立即闭嘴不敢再说话了。
王府的祠堂在偏远的北边院子里,此刻门外守着的侍卫显得十分惝恍,生怕被高允处罚,都早已跪在了门外,不敢抬头,“参见王爷!”
高允看也没看他们,便大步走进了祠堂里,沈芊君也紧跟着。
祠堂里,一草一木都还完好,只是敞开的门廊看去,便看到里面的灵位全部都倒地七零八落,乱七八糟。
平常祠堂的门都是关着的,也有人把守,若是被风吹到,不可能将所有的灵位都吹地七零八落,若说是人,倒也可能,可是谁能有这个本事呢?毕竟外头的侍卫可不是好对付的。
高允低头看着沈芊君,两人眼神交流,忽然都会意,彼此都想到一块去了。
“来人,将灵位摆好,院子里的老树年代久远,干枯了是自然,这祠堂里的灵位都是被风吹到的,本王不希望再听到府里的人嚼舌根子!”负手回身吩咐着,院落一干的奴才们都维诺地点头。
“你们两个擅离职守,自己去领三十鞭子”,高允迈步走出祠堂大门,扫了眼依旧跪着不敢吱声的两个侍卫,他们早就大汗淋淋,害怕地不行了,一听到王爷没有要他们的命,只是罚了他们三十鞭子,两人都庆幸着,擦了擦汗。
“阿允,此事不是空穴来风。你闲附在家,是时候去上朝了。毕竟现在高演他是皇帝,小人之心,难防。”沈芊君淡淡道,走在高允身后停住了脚步。
高允也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沉静却沉思的人,半晌后点头,“辅佐昏君非我所愿。”
“可是你这样消极不上朝也不是办法,毕竟落下话柄的人是你,当初你既不为皇,却又不愿辅佐新皇。其中顾虑究竟为何?”看着一方水塘,水面上荷叶已经开的十分盛了,只是暑气上来,树梢上的知了却越发叫地响了。
站在日头下片刻,高允已全身大汗了,墨色锦袍的背部湿了一片。
“若我说是顾念你,不想让你恨我,你信不信?”高允认真道,那汗珠在额头上顺着脸颊滴落。
沈芊君从衣袖里掏出了帕子,上前帮他擦着汗珠,“我知道,你觉得若是自己登基了,对不起昊,对不起我。其实我倒宁愿当初你做了这个皇帝。可是如今,大云上下都普遍着一股糜烂之风,上到皇室,下到贵族百姓,谁都效仿当今皇帝,寻欢作乐,不思进取,如今北鲜又答应与我们交好,南越那边顾念与昊的情分,自然不会与我方边境有冲突。如此安逸的环境,不出十年,我大云的兵将将萎靡不振,手不能持刀,背不能扛重物上战场。若是中途南越或者是北鲜来犯,我大云必然倒戈,不堪一击。即便不如此,长期淫靡之风泛滥,国风不正,官不为民,衣食父母的官员只顾贪图享乐,处处欺压百姓。不出三年,百姓必反…”。
一席话娓娓道来,高允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她,出神了许久。良久后,他才开口,“阿君,你不是男子,真的可惜了,你的这番见识,即便是当今的大学士,也会自叹不如。”
沈芊君噗的一笑,收回给高允擦汗的帕子,“当今大学士可是我姑父,我们本一家,我们沈家的人,自然都是聪明的。”
“你呀,夸了你一句,你便得意了?好好好,为了你这番言论,如若我高允还成日厮混在王府不去上朝,这亡国灭族的责任可都要归结到我一人的身上了?”高允好笑道,抓上了沈芊君的手,眼里流露出一丝宠溺的笑意。
沈芊君羞涩将手抽回,回道,“今日的事来得蹊跷,我会查清楚的。”
“好,我主外,你主内。夫妻干活不累”,说道夫妻的时候,高允的脸明显一红,然后笑眯眯地转身,“那我去上朝了…”。
看着高允的身影消失在游廊里,沈芊君的脸色才阴沉了下来,方才她的那些话,只是唬高允的,她深知,能在王府大院闹事的,怎么可能是宫里派来的人?除了太皇太后的人来过王府,可是她绝对不可能如此做,那么今日的事,便是王府里有人在搞鬼。
因为高允严令不能再谈论早晨发生的怪事,是以沈芊君也只是偷偷地查,她与张妈,一前一后来到院落,走到摇摇欲坠的老槐树边,看了看。
“真可惜了,听说这老槐树在这个王府大院长了好些年了,几乎成了镇宅之物,怎么会一夜之间枯了呢?要说这天气热,也不可能只空了树干,外皮倒也好好的,真是奇怪。”张妈也在一边看着,嘀嘀咕咕着觉得十分可惜。
“张妈,你再说一遍”,认真思考的人,忽然停住了步子。
张妈愣愣的,神神叨叨地又重复着,“小姐,我是说这树枯地好奇怪,为何只里面死了,这外头却还是好好的?”
对!就是这一句,沈芊君摆着手,忽然靠近了槐树,蹲在了被掏空的树洞边,刚凑过去,就闻到了一股米酒的味道。
这里怎么会有米酒?
她又看了看树洞紧连着树根的部位,一根根枯木之外,死了一大团的蚂蚁。
还死了这么多蚂蚁?
实在是太奇怪了!
看着沈芊君忽然沉默紧张的样子,张妈忙凑到了她跟前,问着,“小姐,可是也觉得蹊跷?”
“的确是蹊跷,不过我已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沈芊君拍了拍手上粘着的一点死蚂蚁,转身抬了抬步子,“走,再去祠堂看看。”
因为方才来过,但只是纵观了一眼,并不知里面的细节,沈芊君走入祠堂里,抬头看了看周遭的装潢,她记得他们沈家祠堂里是有密道的,为的就是一些突发状况,一般来说,祠堂禁地是没有人会来的。
四处敲了敲墙壁,又踩了踩地板,但却没有发现其他蛛丝马迹,直到忽然,沈芊君的视线停留在一团蚂蚁上,忽然嘴角扬起,她大概能猜出凶手是怎么办到的了。
只是现在,她还不清楚动机是什么。
宸楼里,沈芊君依靠在床榻上,张妈端来一碗酸梅汤,放到了茶几边,“小姐,按理说,凶手该有动作了,此时现在王府安静的有些异常。”
“山雨欲来风满楼,暴风雨来之前,也有可能一片风平浪静,这比风满楼更可怕”,沈芊君淡淡道,下了床榻便端起酸梅汤喝了起来,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的味道,入口很舒爽。她顿时觉得,心中的烦闷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张妈,咱们出去走走”,将酸梅汤喝干净了,沈芊君忽然伸了伸腰肢,浅笑了起来。
“小姐,这个时候,咱们还要出去?不等凶手出来?”张妈不解道。
“也许我们回来,便有动作了,走吧,我还有一件事没完成,不放心,必须出去一趟。”说着,沈芊君便迈步出了门,身上的衣服也没换,直接往游廊左边,后门的方向而去。
因为天热的缘故,朱雀大街上的贩子也少了些,如今正值晌午,日头升地越来越高,路边叫卖西瓜的大汉肩头搭着毛巾,拼命地擦着汗,“西瓜喽,爽口的西瓜。”
“张妈,你去那边的胭脂铺子和首饰铺子帮我买些东西吧,咱们中午在这里见”。
张妈应着,不明白沈芊君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也没多问,擦着汗,转身便去了不远处的胭脂铺子。
而沈芊君,则是加快脚步,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杨家的烧饼铺子,杨氏夫妇正在热火朝天地卖着烧饼,这么大热天,吃烧饼的人很少,妇人一直在旁边给她男人擦着汗,“公子,您再等等,恩公她说会来定是会来的。”
“我不急”,高冉昊一身白衣站在烧饼铺子边上,一身风雅,即便是这么大热天,他也没出一滴汗,那身上的衣服极其干净,有些过路的女子们偶尔犯了花痴,会过来买几个烧饼,然后顺便和他搭上几句话。顿时,高冉昊成了烧饼铺子的活招牌。
沈芊君急匆匆而来,老远便看到那边被莺莺燕燕围着的一群人,她干笑一声,冲着身边的女子们道,“他光有高度,却长地极丑,不然也不会在这么大热天还带着面罩了。”
众人一听沈芊君的话,都嗖地逃窜开来,大家看了看手里的烧饼,忽然都觉得亏本了般,懊恼地啃着病纷纷散开,有的开不满,呸了一声。
前后待遇,天壤之别,站在铺子边上的男人不满地噘嘴,“你就不会说是我娘子?她们也铁定跑了,非要说我丑?恩?你见过?”
男人魅惑的声音传来,走了两步来到沈芊君耳边,一股暖暖的气息便传到了她耳边,她赶路而来,身上早就香汗淋漓,现在被高冉昊这么一挑拨,脸立即红了起来,不满道,“你答应过我帮表哥医治的,为何非要我陪着?”
她现在出趟王府多不容易,亚赛那边盯得紧,她不想让阿允误会。
似乎看到了她的为难,高冉昊拿出自己的帕子,优雅地抬手给人儿擦汗,“你男人不让你出来?”
他依旧笑盈盈着,也不顾一旁杨氏夫妇那炽热的眼神。
沈芊君挡开高冉昊的手,走到杨氏夫妇面前,从怀里掏出了一包东西,递给了他们,“听说二娃子的肺痨好了许多,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用来给二娃子买鳗鱼的。你们一定得收着。”
“这不行,恩公,你三番两次救了我家二娃子,我们不能再要你的钱了”,杨氏推就着不肯接沈芊君手里的钱袋。
沈芊君便和她一来一回,两人甚是纠结。
“杨姐,你就收下吧,不然她不会死心的。她这倔脾气,一旦上来,十头牛都拉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