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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精校版+6章隐藏结局]-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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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二郎低着头,脸色苍白,在母亲的威势下,他可能也很害怕,但依然咬牙说道:“儿不敢,只是冒着惹母亲生气的危险劝谏母亲,您千万别听信谗言。”

太平公主的脸因发怒而涨红,怒极反笑,却是冷笑……现在还劝谏不要对付太子,难道要看着野心勃勃的太子不作任何提防,坐以待毙?

“你个吃里扒外的孽子!”太平公主大怒,指着薛二郎的手指都在颤|抖,“来人,给我拿执阶下,打!打死这个孽子!”

远处的宦官听到大声的喝令,立刻冲上前来,抓住薛二郎的双膀,将他往外面拉。

这时薛崇训从刚才的惊讶中恢复过来,装着被震慑的样子垂手立于一旁,一言不发。他在寻思二郎为什么要来这么一出:莫不是二郎也意识到了杀身之祸,故意如此,用苦肉计为将来寻条后路?

薛二郎身体弱,平时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遇事时却不是孬种,要换作别人面对以心黑手辣著称的太平公主发怒,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但薛二郎不顾死活,仍然执着地说道:“母亲,您听儿一句劝!外祖母(武则天)当初手握大权,为了铲除异己,大肆杀掠士族,士人至今心寒,岂愿意再看见另一个女人掌权?人心不可违,母亲尽早收手,保得一家平安,忠言逆耳啊!”

“给我住嘴!打,你们还愣着干甚,拿鞭子往死里打!”太平公主愤怒得咬牙切齿。

不一会,台阶下面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声,还有薛二郎痛楚的惨叫。他又喊道:“长兄!长兄还杵在那儿作甚,你不能看着我被打一声不吭,长兄快劝劝母亲……哎呀!”

薛崇训听罢心道:我和你比不得,你能倾向太子,我却不能,跟你学那是两头都是死路!

太平公主的注意力被薛二郎转移,注意到了一言不发低调的薛崇训,转头看着他道:“怎么,你也要背叛我?”

薛崇训情知母亲怒不择言,急忙道:“儿万万不敢。”

太平公主冷冷道:“今天你在千福寺私会冯元俊的未婚妻宇文姬,别告诉我是巧遇!”

这样的小事母亲怎么会知道的?薛崇训真是万万没想到,更没想到她会这么快知晓。

宇文姬的未婚夫是冯元俊,冯元俊是太子身边当红宦官高力士的堂弟(高力士原名叫冯元一),和宇文姬在非公事场合见面,确实有私通气息的嫌疑……这样的联盟手段并不新奇,当初唐中宗为了巩固皇权,拉拢武家,竟然让自己的老婆韦皇后和武三思在一张床上下棋。

薛崇训低头说道:“儿从家过来向母亲问安,因来得太早,便顺路去千福寺走走,不巧就遇到了宇文姬……母亲明察,儿倾向太子有什么好处?”

太平公主虽然在愤怒的情绪之中,但头脑仍未糊涂,薛崇训的最后一句话确实是有道理的,她这才看了薛崇训一眼道:“我不是要监视你,有个官员正好从那边过来,看见你们俩一路出来,和我随口提了一句而已。”

薛崇训又道:“请母亲放过二郎,人各有志,打也无用。”

这么一句话,不是劝,反倒有落井下石之嫌……但薛崇训只能这么说,母亲在气头上,不这么说难道要说二郎言之有理?

……也许有理,但人在其位身不由己,况且这不符合太平公主的处事风格,不是一句劝就有用的。薛崇训清楚,薛二郎难道不清楚?

第三章 冷巷

正如薛二郎所说,家宴没能吃成,只能各自回家。

初春时节,依然日短夜长,从镇国太平公主府出来,夜幕已渐渐拉开了。薛崇训骑马,侍卫奴仆一起回家,奴仆们有的举着马杖,有的扛着戳灯,一行人沿着街便向南而行。每盏戳灯上都写着一个“薛”字,有一根长柄连着,平时插|在门前的底座上,出行时方便带上照明。

今天遇到宇文姬,让薛崇训想到了一件事:有必要把她的未婚夫太常寺少卿冯元俊拉下马!

一则,由薛崇训出手,可以消除母亲心里丝毫的怀疑,他不可能和高力士密往;二则,由于薛崇训是受萌封的太常卿,其实没能控制住太常寺,太常寺的常务和大部分权力实际上是操|于太常少卿冯元俊之手,把他弄下去,换上太平公主或者自己的人是很有好处的。

太常,掌陵庙群祀,礼乐仪制,天文术数衣冠之属。在唐朝,太常寺对权力场的影响,其中有一点:权贵官员家的子嗣要出仕,有一条路径,就是在国家祭祀的时候充当副手,参加完这样的祭祀,便可以出来做宫廷千牛侍卫或者低级文职官吏了,然后通过家族的势力往上爬。谁有资格在祭祀的时候参加,自然由太常寺决定。

所以抓住太常寺的权力,对培植党羽是很有作用的。这样的部门,怎么能拱手让太子的人掺和呢?

通过前世的历史知识,薛崇训更加意识到了作为太平公主长子的危险,但别无他径,只能设法帮助母亲太平公主,能争一分是一分,试图度过危机……因为对手来头太大,太子,也许还有皇帝,只有母亲才有这样的实力和身份与之周旋。

不能看轻对手,不仅是年轻的太子,还有皇帝。今上李旦能从武则天时期活到现在,这段时期政局多么动荡危险,他前后当了两次皇帝,岂是没有点头脑的人?

“郎君,这条古寺巷太黑太冷清,晚上不是很太平,我们是不是要绕道?”随从的一个方脸汉子示意牵马的奴仆停下,对薛崇训禀报道。

他叫方俞忠,他们家世代都是河东薛家的奴仆,同门的奴人都叫他老方,平时不怎么说话,但手底功夫不浅,所以被薛崇训看上专门负责保卫工作。

薛崇训听罢说道:“这是在长安城,有什么不太平的?晚上寒气下降,我想早点回家,不用绕道了。”

既然主人发话,方俞忠再不多说,只对周围的侍卫道:“注意着点。”

于是队伍继续前行,大家也不以为意,郎君说得对,在长安城敢动薛家的人必须有点大背景才行。牵马的奴仆庞二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用轻松的口气说道:“郎君,俺媳妇说,裴娘年纪差不多了,今晚就送到郎君房里。”

庞二和方俞忠一样,都是薛家的世袭奴籍,长得是一肥二胖,口头禅便是“俺媳妇说”,他的老婆“不托西施”还是薛崇训赏的。

“不托”是面条的叫法,大概因为面条是用刀把面饼或面片直接切成条状之后再煮食,不用手掌托着,用以区别在此以前直接用手掌压成的薄片“汤饼”。不托西施以前就是卖面条的,因为夫家获罪受了牵连充作奴籍,薛家便买过来赏给了庞二,以示嘉奖他长久以来的忠心。

裴娘就是不托西施的女儿,从前夫家带过来的,今年大概十三四岁了,以前就准备给薛崇训做通房丫头,现在年纪已差不多,所以庞二提起了这事。

但自从薛崇训得到了前世的记忆,他的很多想法都不自觉地发生了变化,这时觉得一个十三四岁还是读初中年龄的小女孩不太适合服侍男人。于是他说道:“告诉不托西施,不用把裴娘送过来了,以前说的那事就此作罢。”

在寂静的夜空中,不知何处飘来了一阵卤肉香,前面牵马的庞二顿时猛吸了几口,口水几乎都快流下来,用几近深情的口气说了一句:“是卤猪头肉。”

周围顿时好几个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一个扛着戳灯的瘦子笑道:“胖儿,你拿把刀子,在自个的脑门上割块肉下来解馋如何?”

庞二愕然道:“我没毛病,为什么要割自己的肉吃?”

瘦子道:“你不是很想吃猪头肉么?”庞二还没明白被戏弄,依然一本正经地答道:“我想吃猪头肉,可不想吃自个脑门上的肉!”

瘦子哈哈大笑道:“我眼看花了,以为是一样的东西呢。”

薛崇训也被逗乐了,忍不住说道:“我瞧你们俩该去演参军戏。”

和奴仆们一阵顽笑,薛崇训的心情仿佛也好了起来,压在内心的那块沉重似乎也轻了一些。不料就在这时,方俞忠突然沉声喊道:“前面明晃晃!”周围的侍卫立刻手按兵器,应道:“当心水凼凼!”

这是暗号,也就是提醒大伙有情况。

薛崇训也是抓紧了缰绳,定睛向前一看,只见有个身穿紧身黑衣的人正向这边飞奔而来。

“站住!”只听得方俞忠一声暴呵,几个侍卫已举起了手弩,对准了前方那个黑衣人。

霎时间,巷子前后都亮起了火光,脚步声急促。这情况变得有些不妙了,方俞忠和侍卫们说话的口气也变得紧张不安起来,“兄弟们,保护好郎君。”

薛崇训也是紧张,但在手下人面前却保持着镇定,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先稳住,这些人不一定是针对我们来的。”

果然那个黑衣人跑近之后,并未作出攻击性的举动,而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恩公救我一命,我下半辈子做牛做马任凭恩公差遣!”

她蒙着脸,看不清面相,但说话是个女人的声音,急促而恐慌。薛崇训前后看了一眼逼近的火光,心道那些人肯定是来抓这个女人的。他便沉声问道:“你犯了法?”

女人道:“不是,追我的不是官府的人。”

“很好。”薛崇训点了点头,沉吟片刻,他便说道:“你过来,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但是你的底细,我会查明白的。”

“谢恩公大恩大德!”那女人大喜,从地上爬了起来,向薛崇训走了过来。这时方俞忠十分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倒是薛崇训显得泰然自若,依然大模大样地坐在马上。藏巧露拙,这是他的一贯作风,看起来马虎大意,实际上他正注意着那女人的肩膀,以防她有什么意外的举动。薛崇训也是经常练武的人,又在侍卫林立的情况下一个人就想对付他并不是太可能的事。

巷子前后的人很快靠近,都是些蒙着面的人。他们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了下来,见薛崇训手下有不少侍卫,肯定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他们也没有轻举妄动。

这时一个老头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这位郎君,如果事不关己,还请行个方便,她和老夫之间的恩怨让我们自行了断。”

薛崇训笑了笑,拍着腰间的金鱼袋道:“你们可认得此物?在我大唐境内,你们竟敢当着官的面拿人?趁本官心情还好,都给我滚!”

对方的人不敢轻举妄动,但也没有离开,老头顿了顿又说道:“这个女人是老夫家的奴婢,偷跑出来的,还请明公行个方面……”说罢掏出两锭金子出来,“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不料薛崇训顿时仰起马鞭,怒指前方道:“大胆刁民,给我拿下!敢伤官人性命者严查不贷,罪至满门抄斩!”

方俞忠眉头一皱,随从的侍卫人手不够,主要还是要保护郎君的安全,但主人的命令不可违,他迅速安排好了人手,带人持械冲了出去。那老头忙说了声“撤”,然后前后两伙人都转身便跑。薛崇训的侍卫见人跑了,也不敢追远,做了做样子便撤了回来禀报道:“回禀郎君,贼人跑得太快,没追上。”

那女人见将自己追得走投无路的人,竟然被这个郎君三言两句便吓跑了,目光里充满了佩服,忙说道:“谢恩公救命之恩,今后如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需恩公言语一声,在所不辞。”

这时候薛崇训心里放松了许多,才注意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怪怪的。他哈出一口白气,说道:“天气真冷,回去再说。”

薛崇训住的地方在安邑坊,挨着东市那边,通过安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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