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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未发一言。这份供状字数有限,论时间足可以看上三十遍了。杨约壮着胆子偷看一眼皇帝,见杨坚双眉皱成疙瘩,面部表情复杂,难以准确地窥测到他的内心。
这长久的静寂使殿后的独孤后坐不住了,她先是往来走动,继而从黄罗帐幔缝隙向前窥视。见文帝只是呆坐不语,便再也耐不住了。她明白这是文帝拿不定主意,心说成败在此一举了。费尽多少心思,才赢得今天这个局面,绝不能让杨勇再滑过去。杨勇与自己已势不两立,若让其反把,焉有自己的好果子吃。独孤后也明白,一旦文帝在金殿上做出了决定,那金口玉言就难更改了。关键时刻,要去加一把火。
独孤后从容步上金殿:“万岁,被太子一案难住了?”
文帝在百官面前不得不装装样子:“爱卿,金殿议论国事,你这样不合适吧。”
独孤后向刘安使个眼色,刘安会意,搬把椅子放在龙位一侧,独孤后稳稳坐下,显示出不容置疑的参与。她扭脸冲文帝一笑:“万岁久久委决不下,臣妾帮你出出主意有何不可。”说着,也不管文帝同意与否,伸手将供状拿过来。
文帝只得说:“爱卿过目看看也好。”
独孤后边看边说:“太子已供认不讳,难怪他如此胆大妄为,原来是与高俊合谋。”
文帝赶紧说:“朕以为这是太子胡攀乱咬,高俊为官清正,忠直不阿,谅他不敢谋逆。”
“万岁此言差矣,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高俊与太子儿女亲家,二人合谋当在理中。”独孤后想起在尉迟花一事上高俊的态度,恨不得立即将其处死。
文帝却有意为高俊开脱:“朕对高俊谋反总是难以置信,莫如待高俊从嵩山回京后,朕当面审他一下再行发落。”
杨约不失时机奏闻:“万岁,高俊已潜回京城多日。”
文帝不信:“这绝不可能,朕钦命他辅佐汉王出征,无朕旨意,他怎能私自回京?”
杨素也就奏道:“万岁,杨约所奏属实,高俊现今仍在长安。”
“他!他真敢擅自离开前线?”文帝实在不愿相信,“莫不是有何特殊情由?”
刑部尚书想为高俊减轻罪责:“万岁,据悉是高大人二夫人难产,他赶回来看视。”
独孤后不觉连声冷笑:“什么,高俊身为国公,竟为一小妾生养,抛下五万大军不顾,而无旨私自回京,这还了得!”
文帝也未免动气:“高俊若果如此,真乃罪莫大焉。”
独孤后不忘火上浇油:“万岁说什么高俊忠直,其实他一贯奸狡。万岁可记得,龙恩浩荡赐小桃与他为妾,而高俊三番两次拒绝,让万岁难堪。他声称难行房事,可如今竟有小妾生子,这就是他的忠直吗!”
文帝果然动怒:“高俊小妾当真生子?”
刑部尚书据实回奏:“臣不敢妄奏。”
一缕阳光照在文帝脸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文帝脸色铁青。
宫门太监进殿跪禀:“万岁,汉王殿外求见。”
“什么!”文帝大为意外,“他不在前线回京做甚?”
独孤后思维敏捷:“但愿不是兵败嵩山。”
“快,宣他上殿回话。”文帝显得急切。
汉王进殿,踉跄几步扑倒在御座前,就放声大哭。文帝见儿子满面污痕,袍服溅有血迹,情知大局不妙:“不要哭哭啼啼,速将军情奏明。”
“父皇、母后,儿臣险些不能再见二圣之面。”杨谅止住号啕,但依然悲悲切切,“儿臣兵马到达嵩山,便欲对匪寇发起迅雷不及掩耳的打击。然高俊坚持不许出兵,并以父皇面命相压。岂料他竟别有用心,暗中与匪寇勾结,不辞而别回京,匪寇则乘夜偷袭,我军地理不明,仓促应战,致使全军溃败,儿在乱军中侥幸逃得性命,父皇、母后为儿作主呀!”
独孤后震怒:“高俊竟与匪寇勾结,实乃十恶不赦!”
杨坚是清醒的,他不相信高俊会与嵩山匪寇结伙,但是他对高俊私自回京,致使杨谅兵败则是气满胸膛:“这个高俊,未免太过分了。”
杨素岂能放过这天赐良机:“万岁,高俊罪不容赦,当即问斩。”
独孤后不忘主题:“圣上,太子禳谢你我,又与高俊结盟谋反,犯下弥天大罪,论理当斩。”
“这?”文帝在犹豫,他征询地看看文武百官,“众卿以为当如何处置?”
曾经为保太子吃过苦头的文林郎杨孝政不改初衷,又出班跪谏:“万岁,太子乃国本,不可轻动。”
五原公元敏见杨孝政出头,也激起尽忠的豪情,不顾一切出班保奏:“万岁,太子本圣上亲生,骨血相依,绝不会存心谋父夺位,其中定有冤情,望万岁莫匆促决断,以免悔之莫及。”
独孤后惟恐产生连锁反应,狠拍龙案:“二贼,忘记了因此所受的皮肉之苦,如今竟又信口胡言,分明是与太子、高俊同党,与我当殿杖责一百!”
文帝:“爱卿,一百下吃得消吗?”
独孤后对武士怒喝一声:“打!”
武士们将这二人按倒,当即抡起廷杖。独孤后当面,谁敢弄虚做假,一棒棒都是实打实的。七十棒左右,武士们停手:“启禀娘娘,他二人已经不动不叫了。”
文帝:“爱卿,以下就免了吧。”
独孤后:“打!非打够一百不可。”
于是,廷杖又飞动起来。待一百棒打罢,再看元敏、杨孝政,早已是魂归地府,气息皆无了。
武士有些发慌:“娘娘,他二人,没,没气了。”
独孤后只是把手一挥:“拖出去。”待尸体拖走,独孤后逼视百官发问:“哪位大臣还为太子说情?”
百官深深低下头,无人再敢冒生命风险。
独孤后这才转而对文帝报以一笑:“万岁,太子、高俊一案,请秉公而断吧。”
事到临头,文帝仍是难下决心。一束明丽的阳光照射在杨素头颅上,不由出神地注视着。他在设想,当太子、高俊的头被砍掉之后,将是何等情景。血污的脖颈,抽搐变形的五官,散乱的头发……他不敢再想下去了,那毕竟是可怖的景象,绝非美妙的画图。
“万岁,降旨吧。”独孤后催促的声音温柔中透着威严。
文帝对令他又爱又惧又有几分恨的皇后:“爱卿的意思……”
“杀!”独孤后说得斩钉截铁。
“是高俊?”文帝有意试探。
“包括太子!”独孤后毫不留情,“万岁,倘身上生了毒疮,终归要剜去,当断则断哪。”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文帝不想落个彻头彻尾惧内的名声,他总要维护一下作为皇帝的权威。虎毒不食子的古训,又使他不忍对儿子下手。基于这两点,文帝郑重下达了关乎到大隋王朝命运的至为重要的口谕:“众卿,杨勇身为太子,不思进取,不图报效,反倒奢靡淫逸,有毒杀元妃在前,又有禳谢朕及皇母在后,犯下谋逆大罪,本该处死,姑念骨肉之情,免去死罪,着即废为庶民。”
“万岁!”独孤后急欲干预。
“且听朕讲完。”文帝接着宣喻,“高俊朝廷重臣,却教唆太子谋叛,又致使大军兵败嵩山,罪孽深重,念及曾有功于国家,着即削职为民,逐出京城,永不叙用。”
“万岁,你!”独孤后又欲抢话。
文帝自顾说下去:“唐令则身为东宫左卫,却耸恿主人谋反,罪在不赦,即刻处死……”
“万岁,你对太子、高俊处置失当,他二人当斩!”独孤后颇为不满。
文帝:“爱卿,得放手处需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事已至此,独孤孤后不好再说,也只有认可这个决定了。
唐令则等人掉了脑袋,高俊全家被赶出了长安,杨勇囚居原太子府一处小院中。文帝格外开恩,特许云昭训陪伴杨勇。而监护杨勇的重任则落在了杨素肩头。其实,这是独孤后安排的,这无异于置杨勇于杨素的魔掌中。这起隋代早期的宫廷政变,最大的赢家是杨广,当然,独孤后、杨素、杨约、宇文述等也都欣喜万分。
退朝之后,独孤后陪文帝仍乘九龙车辇回仁寿宫,她见文帝神情忧郁,关切地说:“万岁,令日国事劳顿,你太累了。”
文帝叹口气:“身累无妨,最难者心累也。”
独孤后明白文帝所指:“万岁,除却隐患,江山永固,当高兴才是。且莫愁眉苦脸,还有一件大事等万岁决策呢。”
“大事?何等大事?”
“关乎我大隋天下长治久安,岂非大事乎。”独孤后不爱兜圈子,“万岁,太子既废亦当立呀。”
杨坚盯住独孤后双眼,似乎要看到她心里:“爱卿怕不是要立晋王吧?”
独孤后并不回避:“不错,当立杨广。”
文帝迟迟不开口表态。
独孤后从不客气:“万岁莫非不喜晋王?”
文帝委婉说:“废立非同小可,再立之后万不能再废,自当审慎行事。”
“臣妾看人绝无差错,晋王文武兼备,贤孝一身,太子之位舍他其谁。”独孤后对文帝穷追不舍。
文帝今日格外有主意,始终不肯吐口。不好直接硬顶,便耍了个花枪:“爱卿莫急,容朕思之。”
车辇到武德殿,文帝突然下车。独孤后奇怪地问:“万岁不是说好去仁寿宫吗?”
“朕想看看书,少时再去陪爱卿。”
独孤后不及细想,对跟在车后的刘安说:“你好生侍候万岁。”
刘安停步:“奴才明白。”
岂料文帝竟说:“刘安,你去服侍皇后吧,我在此看书,用不着你。”
“奴才遵旨。”刘安又跟着车辇离开。
随着车辇的轻轻颠簸,独孤后闭上眼睛似在养神。其实她在心中反复盘算,文帝适才的举动意味什么?想了一阵,她问在车旁随行的刘安:“你说,万岁真的是去读书吗?”
“娘娘,万岁不要奴才侍候,您还不明白吗?”
“怕是另有文章!”车辇已离仁寿宫不远,独孤后吩咐停车,叫过刘安……
文帝在武德殿坐定,四望那书的世界,仿佛鱼儿从池中放归大海,心神为之豁然开朗。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忘掉那桎梏心灵的帝王身份,才会享有自由空气,才有精神的愉悦。
当值太监近前问:“万岁要看哪册书,奴才也好拣取。”
文帝思维又回到现实,他轻轻叹息一声:“今天怕是看不成书了,朕要看一个人。”
太监以为文帝要看哪个女人:“万岁,是嫔妃?是宫女?请明示。”
文帝苦笑一下:“看你想到哪里去了,朕命你即刻召李渊进宫。”
“奴才遵旨。”
“莫急。”文帝又叮嘱,“留意莫被娘娘的人发现。”
太监稍稍一怔:“奴才明白了。”他出殿门,左右环顾一番,见四外无人,这才匆匆离去。
岂料,刘安就藏身在对面的假山石中。窝在假山窟窿里,那是不会舒服的,但刘安也只能忍耐。今日文帝不留他在身边,刘安明白这是文帝信不过他了。因此,他只能更加紧靠独孤后了,也越发要把文帝今日的动向弄个明白。适才那太监鬼鬼祟祟的样子,使他更感到其中有文章,便耐着性子等下去。本来夜间才出来活动的蚊子受到刘安骚扰,嗡嗡而来。刘安手脚施展不开,只好听凭皮肤被叮得奇痒。好不容易熬过半个时辰,看见那太监匆匆走回,又在殿门口张望一番,大概是确认无人了,回头把手一招,竟是李渊快步走来,一闪身进了武德殿。
刘安立刻生疑,万岁单独召见李渊,又是这样偷偷摸摸,内中有何奥妙呢?
大约半个时辰后,那太监又出门来鬼头鬼脑张望一番,然后缩回,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