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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料到,汉王杨谅闻讯即刻出见,有些不放心地打量着老太监问:“你当真是母后派来?”
“王爷,老奴有几颗脑袋,敢来汉王府扯谎。娘娘为太子与刘安奸计所害,同外界隔绝,已病入膏肓,急切要见千岁一面,有国事相商。”
“可恨杨广那厮,心胸也忒狠毒!”杨谅勃然大怒,“你回去禀报母后,我即刻整装进宫,向母后请安。”
老太监流下感激的泪水:“王爷,而今娘娘度日如年,甚是可怜,莫让娘娘把秋水望穿。”
“本王随后便至。”杨谅表示了决心。
老太监兴冲冲回转永安宫,总算不虚此行。刚进宫门,刘安便拦住去路:“好你个老东西,以为你老迈无能,却原来是只老狐狸。”
“总管,娘娘吩咐,我敢不从命!”老太监一揖到地,“万望谅情。”
“哼!太子是如何交待,你该不会忘记,”刘安挥起拳头,想了想又收回,“待万岁离开,再与你算账。”
老太监听说文帝已到,脸上现出欣慰的笑容。
殿内,独孤后在哭诉。文帝站在床前,半是同情,半是厌烦。他心中有所戒备,无论招染之说是真是伪,俱在他心头留下了阴影。他宁可信其有,而不信其无,不由自主地与独孤后保持一定距离。
对此,独孤后万分伤心,但亦不好责怪文帝。她要不放过这难得的机会说大事:“万岁,臣妾的忠告你不能置若罔闻,广儿必废不可,应立汉王为太子,趁臣妾尚有一口气,你要当机立断哪!”
文帝还是敷衍:“朕说过,答应你,这要从容安排。放心,爱卿春秋正富,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万岁,我看得出,你是在言不由衷地应付。”
“爱卿多虑了,朕岂能骗你。”
“若要臣妾相信,请万岁将那与太子合谋、弄权的刘安降旨查办。”独孤后将军了。
文帝未免沉吟,想起刘安对己忠心不二,特别是前一段日夜相随,主动配合太子,召陈、蔡二女歌舞助兴,堪称周到殷勤,怎忍下手惩治,着实犹豫不决。
独孤后咬定不放松:“如何,臣妾所虑不差,万岁连一太监都不肯动,又何况太子乎。”
文帝被逼不过:“也好,待朕叫来刘安当面处置。”
刘安被传进内殿,见文帝神色严峻,独孤后面带得意,有些茫然:“奴才叩见万岁、娘娘。”
“刘安,你可知罪!”文帝劈头就问。
刘安感到情况不妙:“万岁,奴才哪里侍候不周,请万岁明斥降罪。”
“你休要故作懵懂。”独孤后接过话来,“近来你与太子朋比为奸,禁绝出入,使我形同软禁。你只留老迈昏花的太监和聋哑宫女三人服侍,休说医治,便饮食也不周。你,你分明想要我的命。”
“奴才不敢。”刘安故做害怕磕头。
文帝怒问:“刘安,对国母不恭,乃死罪也,你还有何话说?”
“万岁,容奴才陈述。”刘安分辩,“娘娘之言纯属臆断,奴才侍候娘娘尽职尽责,凡来拜望娘娘者莫不通行无阻。只是太医嘱咐,娘娘只宜静养,奴才担心人多嘈杂,才留少数人侍候。至于饮食,皇家富贵可比天堂,还能亏待了娘娘。”
文帝觉得刘安之言合情入理,便说:“你还是惹娘娘生气了,终不然娘娘会凭空指责你。”
“万岁,奴才斗胆实说。前些日子奴才在您身边服侍时间过长,又召陈、蔡二女为您歌舞,致使娘娘心生怨恨。但近日奴才已寸步不离守在永安宫,娘娘亦当宽恕才是。”
文帝不觉点头:“也说得是。”
独孤后因太虚弱,已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刘安:“狗奴才,你,一派胡言。”
文帝劝道:“爱卿,休怪朕直言,你一生负气太盛,只要人顺从你,却从不体谅人,这性情也该改一改了。”
“万岁,想不到你却这般看我。”独孤后欲待发作,却见汉王杨谅走进殿来,立时转了话题,“谅儿来得正好。”
杨谅先拜见文帝,再拜独孤后。
文帝有些不悦地问:“汉王,朕与皇后正议论国事,你因何擅入?”
独孤后赶紧代答:“是臣妾召他前来。”
“是为思念谅儿?”
“非也。”独孤后秉性不改,“是为国事相召。”
文帝不解:“有何国事?”
“万岁已应许废杨广立汉王,想来不会忘记,今谅儿在此,望万岁当面降旨。”独孤后不无逼迫之意。
文帝浓眉登时皱起:“爱卿,你也太过分了。朕不过胡乱应承,你怎能如此认真?”
“有道是君无戏言。”独孤后穷追不舍。
文帝已很不耐烦:“我说过多次,太子废立非同儿戏,爱卿莫再喋喋不休了。”
“不,万岁今日要把废杨广立汉王的诏旨写下才成。”独孤后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文帝忍无可忍:“要写你自己写!”拂袖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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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你……”独孤后欲喊无力。
杨谅追过去:“父皇且请留步,儿臣有话奏闻。”
“有话与你母后讲。”文帝头也不回,径自去了。
刘安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他趁机跟在文帝身后走出内殿,略一思忖,又踅回门旁向内偷听。
独孤后叹息着说:“可叹我力不从心。”
杨谅安慰道:“母后,您为儿臣费尽心血,已经尽力了,儿臣深感不安。”
“倒是为娘不安,如今杨广未废,此事传到他耳中,必对你不利。”独孤后忧虑,“咳,这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母后无需多虑,儿臣业已长成,自忖并非软弱无能之辈,料他太子难奈我何。”
“谅儿,不可掉以轻心哪。为娘而今方看清,太子乃虎狼之心,一旦为娘和你父皇百年之后,恐他难以容你。”
“母后请放宽心,儿臣有应付一切的能力。”
“谅儿,你过于自信了。为娘之言你需谨记,若要立足活命,须广泛结交朝野,还要说动你父皇,拿到足以自卫的兵权。”
“儿臣记下了。”
独孤后递过一把钥匙:“谅儿,拿去。”
杨谅接在手中:“母后,这是何意?”
“你把内库打开。”独孤后一指北壁的坚门。
杨谅捅开拳头大的铜锁,打开两扇沉重的楠木门,不由得惊叫出声:“啊!”
这是四壁石墙无窗的一间密室,足有永安宫的半壁江山大小。里面珠光宝气,五彩缤纷,奇珍异宝,充盈流溢,可以说整个大隋的国库也难与其匹敌。杨谅可算得见多识广,而今他着实惊呆了。
独孤后吃力地说:“谅儿,这是为娘一生聚敛的心血,其价值难以计数。原打算留与阿摩,岂料他立太子后便露出狼子野心,为娘决定悉数与你。”
“不,不,”杨谅感到突然,“母后一生积攒,绝非容易,儿臣不敢领受。”
“傻话,为娘离鬼门关日近,还带到阴曹地府不成?”独孤又激愤起来,“总不能落到杨广手中!”
杨谅对此反应极快:“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得到。”
独孤后加以点拨:“谅儿,金宝与你,并非要你享用,为娘要你用此去收买文武百官王公贵胄,要让这些金宝的大山压死杨广。”
“儿臣明白了,定不负母后所望。”杨谅跪拜,正式接受了赏赐。
门外的刘安听得脊背直冒凉风,心中说:“我的妈,这娘娘都快死的人了,还教唆儿子骨肉相残,真是不可思议。”
浮云飘移,阳光时隐时现,偶尔落下几点雨星。一百辆马车,头尾相连,浩浩荡荡驶出皇宫。杨谅好像不是堂而皇之地接受独孤后的赏赐,而有一种盗贼行窃的感觉。似乎担心随时会有人来捉赃,恨不能一步飞进汉王府。几丝细雨,使他有了借口:“快,要快!当心淋雨。”车队加快了行进速度,然而刚刚行出不过一里远,车队突然停止了前进。
“停车做甚?”杨谅大为光火,催马驰至前头一看,原来是杨广率人阻住去路。他只好见礼:“殿下,请让开。”
“王弟,你将宫中财物车载回府据为己有,这不合适吧?”杨广是接到刘安报信后赶到的。
“殿下此言差矣,这些财物乃母后赏赐,”杨谅自恃有理,“不信,你可去问母后。”
“一百车金宝,乃国之积蓄,岂能归你个人所有,”杨广当然不会坐视杨谅用此来动摇自己的根基,声色俱厉地说,“速速回返,送回宫中,方为正理。”
杨谅火了:“杨广,你不要欺人太甚,母后赐我财宝干你屁事,莫以为我是软弱可欺!”他策马向前,与杨广马头相顶,他身后,数十骑家将紧跟上来,一个个箭上弦刀出鞘。
杨广报以冷笑:“汉王,若动武你是自讨苦吃。实话告诉你,本宫并非自做主张,有圣旨在此。”原来杨广已先行从杨坚处请来旨意,此刻,他从怀内掏出,高举过顶。
杨谅有几分惊慌,但他不肯服输:“你是假传圣旨。”
“万岁命你即刻将金宝送往国库,不得有误。”杨广将圣旨塞到杨谅手中,“是真是假拿去看来。”
“本王没耐烦看这假圣旨。”杨谅料到十有八九是真,但他只认做是假,三五把将圣旨扯得粉碎。
“大胆!”文帝在杨谅身后出现。
杨广、杨谅都急忙下马,跪地接驾。
杨坚面带怒色指责杨谅:“果然不出太子所料,非朕亲来不可,你竟敢扯碎圣旨。”
“儿臣该死,实属不知圣旨是真。”杨谅叩头分争,“父皇,这些金宝确系母后赏赐呀。”
“即便犒赏,岂有百车之理。你母后一生积聚,理应为国所有,焉能个人独霸。姑念你年纪尚小,不予追究,准你拣取其中一两件以为纪念,下余全数送至国库。”
“父皇……”
杨坚打断:“不要再说了,必须照办。”
杨谅无力地应答:“是,儿臣遵旨。”他起身冲部下一挥手,车队掉头,回转皇宫。
望着车队原路折返,杨广嘴角现出胜利的笑纹。而杨谅望着杨广得意的神情,心头如同插上一把刀,暗暗发狠:“杨广,不要太得意了,我一定要夺过太子之位!”
第二十二章 独孤后归天
外面似乎阴了天,永安宫内光线很暗。
杨谅走了,密室中的金宝也全运走了,整个宫殿显得空荡荡,格外冷清凄凉。以往嫌老太监年迈,眼下老太监也没了,只有两个聋哑宫女还在。她们十呼九不应,偶尔一次看见独孤后召唤,也弄不明白这国母的手势,使独孤后哭笑不得。刘安根本不沾边了,只像门神一样守在宫门口,禁止一切人入内,独孤后完全与外界隔绝了。她清楚,这是因为自己找了万 岁与杨谅后,杨广采取的报复措施。恨杨广这个次子吗?回想一下自己走过的道路,又能怪谁呢?室内静极了,仿佛是无人的世界。独孤后脑海里在开锅似的翻腾,辛辛苦苦,劳碌一生,多少惊恐,多少磨难,协助杨坚,夺取江山,身为国母,执掌后宫,颐指气使,干预朝政,无限贪婪地积聚财物,而如今还不是一切皆空。都说人生是场梦,但人人又都沉迷梦中不能自拔,直到死时大梦方醒,难道自己的梦也做到头了?
“嚓嚓嚓”,一阵迟缓凝重的脚步声传来。神思恍惚的独孤后睁开凤目,却是杨谅站在床前。她又揉揉双眼:“谅儿,这该不是在梦中?”
“母后,是儿臣。”
独孤后这才发觉,杨谅满脸沮丧相:“你这是怎么了?”
“儿臣无能,母后赏赐的金宝,尽数为杨广拦截。”
“他大胆!”独孤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