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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着我,脸上仍残存着笑容,眼里却满是不安与惶惑,似是要问我的事至关重要,才会这样患得患失。
“你不在意?”她终于问我。
“什么?”
“我不是慕容泠,我不是你要娶的人。”
我沉默不语。
“你已经知道了,不是么?你大哥找过我,他知道了,你也一定知道。”她逼问我,却是存心不给她自己退路。
“我当然在意,”我说,“我只在意你不肯告诉我真正的名字。”
她笑眼里浮出泪光。含泪带笑,不知多么动人。
“阿湄,水之湄的湄,我叫慕容湄。”
我想我不曾听过更加美丽的名字。
阿湄,我的阿湄。
“你会后悔的,”后来她说,“四姐姐比我美得多。她是江南第一美人。”
“看见了再说吧。”
她笑起来:“到时你可就没机会啦。”
那是什么时候呢?我送她回家的时候?
月光下她的脸红起来。
……
“你后悔么?”后来我问她,“后悔代人嫁过来?”
“怎么会?”她轻笑,“不过当时,我很害怕。”
“怕什么?”
她静了一会儿,才说,“离开我的二哥,离开我的家,还有……你知道,宁姑姑她……”
“你不要相信那些传言,不是真的。”我急忙说。
“嗯……你大哥跟我提起过宁姑姑,他虽没说,我也知道他很在意她……”,她沉默了一阵,轻轻说道:“可是有些时候,光是在意,还是不成的。”
不知怎的,我忽然觉得寒冷和不安,像有什么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我岔开话题。
“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嫁过来?”
她望着我,微笑了一下:“你果然不知道。”然后她转过头去,轻轻叹了口气,“原本是为了救我二哥。”
“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仇人自然多得很。爹和几个哥哥去世以后,那些人都想趁机报复。二哥一力支撑,两年里不声不响地处理了很多危机,所以我们一直不晓得情况已经糟得很了,直到那天。”
“那天是九月初八,午睡起来,我们姊妹都在跟大夫人一起刺绣。忽然,派去买丝线的帘儿慌慌张张地跑来,说南门外的铺子全都关了门,说是天戈帮汇集了七八伙人不几天就要杀上慕容府,二哥怕波及他们,已派人给了他们钱要他们关门避祸。”
“大家都很慌张,大夫人立刻带着我们去了老夫人那儿。老夫人听说以后脸色铁青,立刻便着人去找二哥。我生怕二哥毫无防备地过来,就说不如我去吧。老夫人大概也知道我的打算,冷笑了两声,却也没说什么。”
“我找到花厅,守门的阿楠却无论如何不许我进去,说是他二哥正跟人谈重要的事。我害怕老夫人等得不耐烦更要发作,便要立刻见他。正缠夹不清,忽然听见里面有人说,‘慕容公子既有家事,不妨稍后再谈。’二哥应了一声,推门出来,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我告诉二哥老夫人急着要见他,他点了点头便跟着我走。走到没什么人的地方才问我,‘只是老夫人?’我说:‘还有所有女眷。’他嗯了一声。我就知道什么都不用说了,他全都已经猜到了。我们不说话地走了一路,快进老夫人的院子了,他却忽然停下来,回头问我,‘阿湄,你相信我么?’……我跟他一起长大,却真没见过他那样的神气,好像其实都不是要听我回答,只是一个人又累又怀疑,到了不能自己承担的时候,才脱口而出问的一句话。我忽然间就觉得难过之极,很想要帮他,可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对他说:‘我当然信你。’他看了我一会儿,笑了笑,说:‘阿湄,也只有你还信我,在我自己都不信的时候。’然后他就转身走了进去。”
“进屋以后,我根本不敢去看老夫人,只是一直望着二哥。我听见老夫人连名带姓地叫他:‘慕容澜,你是真要等别人杀上门了才肯让我们知道?’二哥安安静静地回答:‘我只是想自己将这件事解决,不敢惊扰祖母。’老夫人只是冷笑:‘说来听听,你要怎么解决?’二哥有一会儿没出声,过了一阵才答:‘池家总管池落影已带五百人前来,只要我们答应他的条件,就会出手相助。’”
“一时间都没人说话,然后老夫人才厉声问:‘哪个池家?’二哥却没有答,因为根本用不着回答,谁都知道是哪一个池家。大夫人这时却忽然插了口:‘什么条件?’二哥慢慢转头,看了四姐姐一眼。四姐姐立刻全身发抖。大夫人一笑,‘要我们把泠儿嫁过去?’二哥点了点头。”
“这时候四姐姐低低叫了一声,就跌在地上。大夫人也不去管她,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二哥,她的眼光真是可怕,虽没在望我,我也觉得浑身冰凉。然后她就忽然尖声大笑起来:‘夫君,幸亏你去得早,不用看你不争气的子孙,只会靠家里的女人。一个宁儿还不够,现在又要我的泠儿……’我看看笑个不停却流了一脸眼泪的老夫人,看看发着抖的四姐姐,忍不住又转头去看二哥。他就那么低头站着,也瞧不见他脸上的表情,门外头吹进风来,他的袖子轻轻摇晃,人却一动也不动。我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全无着落。不知道谁对谁错,也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就在这时候大家忽然一片惊呼,原来四姐姐竟趁人不备拿出了匕首向心口扎下去。可是二哥却像是早就料到了,惊呼还没停呢,他已经站在四姐姐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腕。匕首叮地一声掉在地上,四姐姐抬头哀哀地望着他,只是不停地说:‘我不要嫁……’她额头惨白,脸上却一片通红,眼光昏乱,嘴唇发抖。我从没见过有人害怕绝望成那个样子。”
“二哥沉默了一阵,然后柔声说:‘对不起,不过你放心,我还没答应他们,你不必嫁的。’他放开四姐姐,走到老夫人面前跪下,说:‘孙儿无能,请祖母见谅。我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应付,祖母尽管放心。’老夫人这时候又惊又吓,只是哭,也不去理他。”
“那时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屋里却还没有点灯。二哥慢慢站起身,拿起灯架上的火石,自己点着了根蜡烛,说了声:‘该让他们掌灯了。’便拂拂衣袖,朝门口走去。灯火被他的身形带得一晃,照着大家难看的脸色。只有二哥自己仍是一脸平静,临走时看我一眼,比平常还要温和安宁,好像有很多话也都在这一眼里了,一个字也用不着多说。我瞧着他衣衫飘飘地出了门,一直走到外面黑沉沉的院子里去。”
“我们又呆呆地站了一阵,直到二婶婶吩咐人掌灯。厅上的灯一盏盏地亮起来,我看见地上忽忽悠悠的影子,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不知怎么回事,我觉得一阵阵的心慌,像是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一样,我终于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
“我知道二哥一定又回花厅去见那个客人,可这一次阿楠却不在门口。我悄悄走到窗子底下,听见里面有人说:‘慕容公子真的考虑好了?’我看见窗纸上二哥的影子点了点头。接着便听见有人朝杯子里倒酒,二哥离开了窗前。我轻轻捅破窗纸,看见一个中年人坐在桌边,虽然极力克制,脸上的表情却有些紧张。二哥侧对着我,手中拿了一杯酒,却并不立时喝下。那人哈哈一笑说:‘慕容公子放心,池某言出必行。即使公子无法眼见,在下仍会助贵府退敌。’二哥抬头看着他,忽然笑笑,‘池总管要记得今天此话,千万别让在下不能安心,还得有化身厉鬼的麻烦。’然后他举起酒杯,就要一饮而尽。”
“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立刻一把推开了窗户。那时二哥的酒杯刚刚沾唇,还来不及喝下去。我大声说:‘等等,二哥,我愿意,我愿意嫁到池家。’二哥看见是我,手震了一震,只说了一声:‘你……’我已经跳进屋里,抢过他的酒杯扔在一边。我转向那人大声说:‘池总管,我就是你家主人要娶的慕容泠,这门亲事我已经同意了。’那人躬身一揖道:‘池落影见过慕容四姑娘。’然后回头看着二哥一笑,‘慕容公子,这样其实最好。’”
“二哥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我生怕他这时揭穿了我,上前抓住他的衣袖说:‘二哥,我真的已经想明白啦,祖母和娘也会答应的。’二哥仍不答话,我却感到他的胳膊在袖子里微微发抖,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把袖子从我手里挣出来。我又急着叫了声:‘二哥!’他就对我笑了笑,说:‘我知道了。’他那时候的笑容……那笑容……”
“送走池总管以后,我问二哥:‘那是什么酒?’二哥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也许是置人死地的毒药,也许会令人生不如死。他们当然不肯白白出手,将来迟早要吞并我们。铲除了我,以后便省事得多。不过,也没有那样容易,我已做好安排,二叔和三叔应该还可以支撑大局。’”
“我简直说不出话,过了很久才问他:‘你为什么不想想自己?’二哥淡淡道:‘你问我么?方才你那么做,有没有想想你自己?’我本要争辩,可一时之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何尝不是迫不得已?二哥见我不说话,便又笑了笑:‘阿湄,对不住,我自己无能,却要你来牺牲。’他说得平淡,我却知道他心里一定十分难过。我便说:‘哪里就是牺牲了?也许我会喜欢我嫁的人,过得很是开心。’他望了我一阵,低声说:‘但愿如此。’他那么说话,我就知道他心里总是不能相信。”
说到这里,阿湄忽然停下,抬头望着我,目光温柔:“我希望二哥现在知道,这是真的。”
我伸出手臂,将她揽在怀中,深深吐了口气。她的信任与深情令我觉得心酸与欣慰,无比的凄凉。
一切都已太迟,我再也无法拒绝她做我的新娘,当她把快乐和幸福的希望全都放在我的身上时。
这一瞬间我看清了自己的命运,不管我还有多少未来,我的未来也是她的。
“阿湄,”我说,“对不起,从前这些事,我都不知道。但是从今以后,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地规劝大哥。”
她叹了口气,轻轻点头:“你大哥对我说过,他原本无意置我二哥于死地,这一次的事,是池总管自作主张。只是我们两家的恩怨,哪里会轻易了结?将来如何,我真的不知道。”
我想起大哥阴沉的眼神,心中涌起淡淡的隐忧。即使这一次是池落影自作主张,我仍不能肯定大哥他是否有铲平慕容家的打算。如果那样,阿湄和我,我们又该如何?
我心乱如麻,只有紧紧拥抱着阿湄。她的温暖是我的珍惜,她的心跳是我的珍惜,连她近在我耳边的呼吸都是我的珍惜。忽然间我只想要永远地隐瞒一切,我不要让我的悲哀和烦恼也成为她的,至少不要在此刻。
转眼到了除夕。
我觉得认识阿湄以后所有的日子都像梦,华美绚烂,倏忽而逝,缤纷印象却又全不清晰。好像只有娶她,才可以留在梦里,永不醒来。
所有的人忙了一个月的成果实在甚为可观。一切安排甚至比大哥当年成婚还要盛大。
我从早至晚被人拨弄,心神不宁,终于等到了晚间。我穿着大红的吉服,在人群拥堵的喜堂,等着我的新娘。
然后她出现,金线华彩的大红衣裙,披着百鸟朝凤的盖头。
一切声音都在刹那远去,我如置身悠悠空尘,周遭一切恍然如梦,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就在那里,咫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