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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云龙不由得低声嘟哝着说道:“不知道这小子出身什么门派,又是石清泉的什么人。如果是他的弟子,那他本人必定还要棘手得多。”
侧过头却注意到他身后一名老捕快的脸色有异,马云龙询问地看着那老捕快。
老捕快的声音似乎在微微颤抖:“总捕头,那小子手中的铁棍,好像是齐天棍,我认得那上面的花纹。”
马云龙这才注意到,那黝暗的棍身上,绘着形状奇特的蛇纹,在午后的春阳中,闪烁着幽幽蓝光。
马云龙的脸色也变了:“我早该注意到的——小侯爷,只怕我们的麻烦大了!”
小温侯“哦”了一声,微微侧过头来,目光却仍然没有离开斡兀尔与那少年。
马云龙低声说道:“那小子使的是巫山门圣泉峰的齐天棍。”
小温侯神色微变:“你肯定?”
马云龙点点头:“我肯定。”
神秘莫测的巫山门,百年来人才辈出,独步一时,虽然僻处一隅,大江南北,仍是对它敬畏有加。巫山门中,每一代只传十二名弟子,以应巫山十二峰之数。巫山弟子的喜怒无常、行径古怪,天下皆知,有人背地里讥讽说,巫山十二弟子,是名符其实的“巫山十二疯”,是以非到万不得已,没有人愿意去招惹他们,敬鬼神而远之。
马云龙非常非常地头痛,更非常非常地恼恨。巫山弟子为什么从来不喜欢摆明字号出来行走,也免得让他们这些无辜者不小心撞到他们的刀口上去?
成天要周旋于那些皇亲国戚、将相侯王之间的开封府已经够倒霉的了,为什么还要让他们惹上巫山门这个大马蜂窝?
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是,好歹他前面还有小温侯挡着。巫山门想要动小温侯,只怕也要三思而后行。只希望那些不可以常理揣度的巫山弟子,不要不敢惹小温侯,却将火撒到他们这些软柿子头上来。
小温侯望着那少年。斡兀尔的手下与侯府侍卫已经数到第三十招,那少年仍是不紧不慢地招架,斡兀尔倒有些焦躁了。
他皱了皱眉。
那少年气劲悠长,仿佛就这样再打三天也无碍。
侯府侍卫幸灾乐祸地大喊道:“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啊哈,该我们小侯爷啦,那蛮子还不快退下!”
斡兀尔脸色难看得很,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了一边。
小温侯一跃下马,示意侍卫将场地清大一点,长戟负在背后,注视着那少年说道:“我性急,不耐烦等。而且我也看得出来,你还有足够的力气再接三十六招,所以就不客气了。你要小心点,我这套戟法,原是用于破阵杀将的马上戟法,杀气未免太重,如果万一失手杀了你,不要怪我。”
周围的人都感到了小温侯身上慢慢腾起了肃杀之气。长戟在手,小温侯不再如春阳一般和蔼可亲。他们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以避开小温侯身上越来越浓的肃杀之气。
那少年的身形,仍是屹然不动安如山。但是他的眼睛里已经闪过了一丝犹疑。
他毕竟太年轻了,也许还从来没有遇上过小温侯这样的对手,所以很难再保持住屹然如山的心神。
小温侯的长戟蓦地出手,双腕一抖,呼啸着卷向那少年,那少年向侧旁跳开去,反手一棍击在戟头之上,却被戟头小枝堪堪卡住棍头,小温侯一拧腕,戟头反别,逼得那少年疾退一步抽回齐天棍,而长戟如影随形,翻刺向他执棍的右手。
不知何时姬瑶花姐弟已经策马来到马云龙身旁,马云龙注意到姬瑶花的神色之中有些紧张,她是在为小温侯担心吗?
那少年接连挡过数招,已经退到空地边缘的一方大青石旁,眼看退无可退,他突然一棍击出,将那方大青石横扫向小温侯。
青石旋转着迎面而来,小温侯横戟一拦,青石却顺着长戟拐了一个弯,斜斜击向小温侯右侧。侯府侍卫与那群捕快都失声叫了起来,但小温侯手上微一加力,戟头小枝贴着青石翻转过来,将斜飞过来的大石压向地面,随即一脚飞起,将大石踢飞出去。
少年显然没有料到小温侯能够化解他的攻击,匆忙闪了开去,大石几乎是贴着他的身子飞过,撞在丈许开外一株合抱粗的老樟树上,老树拦腰折断,轰然一声倒了下来。
小温侯的长戟又已逼近那少年,带起的旋风令得正当其锋的斡兀尔等人又退了数步。
斡兀尔喃喃地道:“真想不到南蛮当中居然会有如此勇猛的人。”
马云龙感到姬瑶花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在她的庄重矜持之后,还是有着对小温侯的深深关切吧?马云龙心中对姬瑶花不由得亲近了几分,低声向她说道:“小侯爷神勇无敌,姬姑娘不必担心。”
姬瑶花怔了一下,随即向他嫣然一笑:“多谢马总捕头关心。”
马云龙不由得也是一怔。姬瑶花卸下矜持冷淡的面纱时的笑容,隐隐然透着美酒般的浓郁香醇,令人曛然欲醉。
即使是他,也不由自主地心神震荡。
而即使是在战局最紧张的时候,也有不少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姬瑶花。
马云龙不能不生出“红颜祸水”的感叹。
姬瑶光却仍是那种懒洋洋的口吻,在一旁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啊姐,小温侯必定可以将那块石头敲得粉碎,你就不要这么紧张了。”
姬瑶花轻轻一笑,翕动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侯府侍卫已经数到第三十招,那少年很显然已经只有招架之力,几乎每个人都很紧张地等待着最后结局。
第三十六招,小温侯的长戟劈得那少年跪倒在地,但齐天棍仍然牢牢抵住了长戟。
那少年的双臂在微微颤抖,黝黑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头上身上汗水淋漓。
四下里一片寂静。
也许再多一招小温侯便可以收拾掉这个坚硬得像石头的少年。
那一瞬间的寂静仿佛过了许久,小温侯终于慢慢收回了长戟,注视着那少年说道:“如果石清泉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我很期待向他本人请教请教。你走吧,我给你三个时辰的时间。三个时辰之后,我就要继续追踪你了。”
那少年已近全身脱力,全仗着齐天棍支撑身体才得以勉强站起身来。他不敢开口说话,害怕最后一丝真气也会就此泄掉,只看了小温侯一眼,便艰难地钻入了山林之中。
斡兀尔向小温侯挑起了拇指:“好汉子!我们绝不会抢在你前面出发去追踪那小子!”
小温侯看看近在眼前的桐柏山庄:“我们就在这儿休息一会吧。”
马云龙点头答道:“我也正想进庄去看看。希望能再找到一些线索。”
他得预备着万一找不到那少年时也能有追踪的线索。
斡兀尔哧笑道:“庄里的人都死光了,哪里还有线索!”
马云龙皱了皱眉。蛮子终究是蛮子,动不动就杀人放火。但此时此刻又无法同他较真,只冷冷答道:“我当然有我的法子。”
入庄之际,马云龙忍不住问道:“你们为什么突然之间想起来要找石清泉那个疯子?”
斡兀尔呲牙一笑:“当然是有神人指点,我们才想到石清泉的用处。”他看看马云龙与小温侯,接着说道:“神人既然指点我们来找石清泉,就一定会让我们找到。”
马云龙心中怔忡了一下。
在他们每股人马的背后,仿佛都有着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推动他们从不同的方向汇集到同一条路上。
六.
三个时辰过后,两队人马同时出发,去追踪那力尽逃走的少年。
马云龙手下的捕快自有一套追踪之术;斡兀尔的手下中有两人是猎户出身,同样惯于追踪。
日落时分,他们终于找到了那名昏睡在一个小水潭边的少年。
那少年惊醒过来之时,马云龙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小温侯微笑道:“逃了这么远,也难怪得你会昏过去。你可知道,和我动过手后,最好的回力办法就是乖乖地躺在原地休息?”
那少年心知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也没有力气再逃,干脆闭上了眼,说道:“要杀便杀,我不会说出你们想知道的事情!”
那少年的倔强,清清楚楚地写在他脸上。
这样的少年,不是严刑拷打就能让他屈服的。
斡兀尔在一旁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要是没有法子叫他开口,就交给我们来!我保证不会隐瞒问出的消息!”
马云龙进退两难。唔,他非常不想因为刀下的这个黑小子被那蛮子拆皮剥骨而让巫山门把帐记到他头上来……听说巫山弟子都有些心胸狭窄、有仇必报的小人习气……但是在桐柏山庄中他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没有发现,如果不从这小子的口中问出点东西来,找不到石清泉,他的下场必定会同样凄惨——
他觉得自己真的很不幸,为什么这些人总是要像府尹大人一样把他搁在火上烤?
“让我来试一试如何?”
姬瑶花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
几乎每个人都本能地想到,姬瑶花不会是想用美人计来让那愣头愣脑的少年说出石清泉的下落吧?
小温侯的脸色微变。
马云龙心中暗自叹了一声。
姬瑶花走近那少年,蹲了下来,轻声说道:“你不愿意说出石清泉的下落,是因为你是他的弟子,而我们如果找到你师父,就会加害于他,对不对?”
她的声音轻柔得如拂过山林的春风,那少年不自觉地睁开了眼,对着她温婉诚挚的目光,咬咬嘴唇,没好气地答道:“换了是你,你会出卖你师父吗?”
他对其他人看都不看一眼,却愿意回答姬瑶花的问题。
每个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因为姬瑶花一看起来就是那种习惯于为他人着想的温婉女子,即使站在敌对的立场之上也令人信任。
小温侯的脸色又是一变。
姬瑶花微微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要找你师父,也许的确违背了他不想与我们这些人打交道的意愿,可是也不见得就是要加害于他呀。”
她突然伸手连点那少年七处大穴,令他不能自绝心脉或是咬舌自杀,出手之快、认穴之准令得近在身边也不及防备的马云龙暗自吃惊。
那少年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气愤地瞪着她,姬瑶花仍是微笑着说道:“就算你不想说,我也有法子让你说出来,只是那办法太恶毒了,会毁了你的神志,将你变成一个白痴,所以我不忍心用。你不相信?想必你已见识过我刚才的点穴手法,那是峨眉派的探花手。你必定也听说过峨眉派还有一种能够令人丧失神志的刺穴法,当你神志不清之时,你会说出所有你知道的秘密。而当你清醒之后,你会因为经脉受损而变成一个疯子或是白痴。你心中是不是在说,这种刺穴法历来只传峨眉掌门,我不可能学到手?告诉你,在我手上,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你想不想试一试?你的样子本来就有点儿呆头呆脑的,想必变成白痴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只可惜石清泉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子,到你这儿就要绝了圣泉峰这一脉了。”
那少年的眼睛瞪得更大。
姬瑶花又是一笑:“现在我再告诉你一句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想不想让你师父做这个渔翁?”
那少年被问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姬瑶花看着他蓦然醒悟的眼神,说道:“如果你愿意将你师父的去处说出来,你就连眨三下眼睛。小心哦,不要骗我。你咬舌的速度是快不过我的手的。我可只给你一次机会。”
她右手一拂,那少年发觉自己已能说出话来,急忙说道:“我师父应该在雨花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