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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细莹白的手指,轻轻拂去琴上的花瓣,搭上了琴弦。
琴音呜咽,歌声幽幽。
“庭院深深深几许?
杨柳堆烟,
帘幕无穷数。
玉勒雕鞍游冶处,
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
门掩黄昏,
无计留春住。
泪眼问花花不语,
乱红飞过秋千去。”
另一只手掌按住了琴弦,同样洁白修长,却不是用来抚琴,而是用来握剑的。
“姨娘,我出去学艺而已,干么唱这么伤感的曲子?倒不如唱‘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女子双手离开琴弦,缓缓抬起头来,那是一张绝美的容颜。
微微的忧郁随着蛾眉的舒展而消逝不见,代之以温柔的笑容。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应该形容的就是这样的绝色吧,连春风也陶醉在她的目光中,竟忘了拂下她发髻上落着的花瓣。
“是啊,小英儿长大了,大丈夫豪气干云,怎能如我这小女子一般惺惺作态?”女子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为青年拢着鬓边的散发,一丝都不漏过。
“姨娘取笑我。”青年笑道。自从十六岁之后,他便不喜姨娘叫他“小英儿”,不过今日,他却不愿违了姨娘的意思。
“咦,今日有些不同啊。怎么没说‘我不是小孩子了,要叫我慕容英’这句话呢?”熟悉的对白变了,倒教女子有些不习惯。
“明早我要走了嘛??不过,只要三年我就回来了。”
三年?时光只解催人老,三年之后,还会一如今日么?
“三年之中,姨娘若是嫁了人怎么办,你回来还找谁呢?”
“嫁人?”慕容英愣了,似乎从未想到过这种可能性。
自打记事起,这个只大自己六岁的小表姨,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父母去世之后,她更是一手负责照顾自己的起居,寒暑无阻。姨娘几乎已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若不是为了理想,他决不会想到有和她分别的一天。
是呵,姨娘也许会出嫁……虽然看上去比我还年轻些,可毕竟已经二十五岁了,对于别的女人,已是子女成群的年纪……
慕容英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想起自己十二岁和十四岁时,两次有出色的族中子弟来向姨娘提亲,却都被自己打了个半死。少年时期的慕容英,武功已经明显高过同辈。
我走之后,那些对姨娘美貌念念不忘的纨绔子弟,还会找上门来吧?
事实上,若非忌惮慕容英,家里的门槛可能早被踏平了。
可是,若姨娘真的想嫁人,那时为什么任由我胡来呢?其实只要她一句话,还不是她嫁到哪里,我跟到哪里。
“我总是想,若我嫁了人,还有谁能照顾你呢???也许你将来的妻子可以,可是她要学会做你爱吃的菜,弹你爱听的曲子,要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梳你的头发,裁剪你的衣服,摆放你的书,要了解你的每一个神态代表的心情……在她做到这一切之前,以你的臭脾气,早就不理睬人家了吧?”
女子的喃喃自语,恰好回应了慕容英的心思。话中浓浓的不舍之意,让他心头一酸。
“姨娘出嫁之前,我也不会娶妻。”慕容英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哦?”女子笑意盈盈,“若我一辈子长伴青灯古佛了呢?”
“我自是陪姨娘一辈子。”
“真是孩子气。”女子眼睛里突然多了一点晶莹。玉手仿佛不经意地拨了一下额前秀发,小指已将泪光拭去。
我走了,姨娘一个人会很寂寞吧?她平日甚少出门,除了自己和几个丫鬟嬷嬷,再没有什么熟人了。父母死后,亲戚也没来往,慕容英此时真有些后悔把求亲的人打得那么狠,以至于他们不敢登门。
“姨娘,临安那慕容铁……”
“提他做什么?”女子语气冷得像冰。
“没事……”听姨娘语气不善,慕容英把劝她出嫁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只是担心他来纠缠姨娘。”
“临安那几个败家子迟早都会来的。”女子平静得很,“我自然会让他们绝了念头。”
慕容英心中一凛,姨娘最是言出必行,若那几个家伙软的不成来硬的,她说不定会以死相拒。
女子的眼神很坚定,让慕容英彻底断了说服她的想法。算了,她希望如何就如何吧。可是她究竟希望如何呢?这么多年来,似乎没听她说过对未来有任何憧憬。
“姨娘,将来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我一定为你做到。”
“我哦……”女子皱起眉头,认真想了许久,“等你有了成就,娶了娇妻,建了府邸,我就做你的管家,一直看着你,照顾你的生活……姨娘这一生,就只为你活着。”
一生只为我活着……慕容英心头酸楚。我真舍得留姨娘一个人,对着流水落花独自伤春么?真舍得让姨娘一个人,面对好色之徒的欺凌觊觎么?
他舍不下,却又不能不舍,因为他不是一般的公子少爷,他姓慕容。
他不仅仅姓慕容,更是大燕皇室的嫡系,他身体中流淌的,是鲜卑族第一勇士慕容垂的血液!
尽管沧海桑田,朝代已经数次更迭,北方也改姓了完颜,然而七百多年来,慕容氏的荣光仍在代代传承,慕容垂的威名依然屹立不倒!
虽然人丁逐渐稀薄,不肖子弟也越来越多,但仍然还有极少数,秉承了慕容氏不屈的斗志,即便割疆复国已不再是他们的愿望,他们也决不会让这个高傲的姓氏在自己手中蒙尘。
慕容英就是这样的一个,他选择的道路,是追求武道的颠峰。
慕容垂当年的绝世武功,流传到今日已仅剩一成,家传的武艺不能令慕容英满足,他决定去漠北求师。
为了自己的雄心壮志,他可以轻易舍弃安逸的生活,离开繁华的城市,放弃诗酒琴歌的乐趣,唯一令他牵肠挂肚的,只有一位如母、如姊、甚至如妻一般照顾他的姨娘。
但他有时也想,如若一直在姨娘的看护下生活,岂不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也许只有独自闯荡,方能见识海阔天空,体会先祖的盖世豪情。
这样的想法,常常让他对姨娘感到愧疚,但他忍耐不住,血液中奔涌的激情,总是提醒他,要恢复慕容氏的荣耀。就算如今的世代,已不可能让他如慕容垂一般纵横疆场,横扫千军,但至少也要仗剑独立,睥睨众小。
“三年,无论艺成与否,我一定回来。”慕容英坚定的语气,让这个承诺显得重比千钧。
“你定是能成功的。”女子好像很轻松,“姨娘等你。”
琴弦再响,已并非伤感的调子,而是铮铮的金戈之音,为慕容英壮行。
慕容英拔出佩剑,伴着琴音舞将起来,气劲到处,花瓣尘土四散飞扬。
“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战伐有功业,焉能守旧丘……”
一曲已毕,女子掏出锦帕,悉心擦拭慕容英的额头,尽管以慕容英的功力,这样的剑舞根本没可能让他流汗。
“小英儿,有几年没有枕着姨娘的膝头睡觉了?”
“五年多了吧,应该自十四岁起就没有了。”
“是啊,说自己有武功,不怕黑了,可是做了恶梦,却还喊姨娘呢……”
“姨娘,你偷看我……”
“我担心你睡不着。”
她是担心我,所以自己睡不着吧……慕容英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提起这些事情。
“今晚……枕在姨娘的膝上睡吧。”
隔着厚厚的锦袍,慕容英的脸仍然能够感觉到膝头传来的温暖。他佯装熟睡,却暗暗提气,以免压疼了姨娘的腿。
女子的手轻轻划过他的脸颊,勾勒出俊朗挺拔的线条。昔日瘦小爱哭的男孩,如今已经变得伟岸坚毅,自己还在担心他什么呢?
不,不仅仅是担心他的安全,担心他的生活,更担心的,是他从此不再回来,是他忘记了自己这个姨娘,是自己失去了生活的依靠。
什么时候起,他成为自己心中的支柱了呢?也许是他击败来提亲的慕容铁那一刻,也许是他骄傲地宣称自己成年的那一刻,也许就是他某一日搀扶自己一下或是温暖地对自己微笑的那一刻……
外面的花花世界,会让他流连忘返么?有了娇妻美妾之后,他还会看一眼衰老的姨娘么?相似的疑问,在心中百转千回,却害怕触碰心底深处的那个答案。
天还未亮,慕容英便悄悄起身,踏上了行程。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回头看那张美丽的面庞,却因此错过了那两行盈盈清泪。
第二节 衣带渐宽终不悔
衣带渐宽终不悔
??柳永?蝶恋花(注一)
春桃夏莲,秋菊冬梅,在院中次第而开,终又零落成尘。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女子揽镜自顾,悉心寻找眼角边的皱纹,却一无所获。
是他先回来,还是我的颜色先衰呢?这是她每天都要问自己一遍的问题,不过至今也没有答案,因为他没有回来,她也似乎没有衰老。
但我一定是在衰老的。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又开始重复每一天的工作:打扫他那完全没有灰尘的房间,把他的衣服拿出去晒晒,将他桌上那本摊开的书翻到下一页,再到院中弹两首他爱听的曲子,做两道他喜欢吃的菜……
一切和三年前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缺少了他的存在而已。
别来几度春风,又是桃李芬芳的日子了。
“三年,我一定回来。”
言犹在耳,可现在已经三年了,他的人呢?日日失望,却又日日期盼,天边的归舟,已不知被自己误识了几次,夜夜长伴她的,仍是那一支孤独的红烛,默默垂泪到天明。
如果他不回来,那就是说他已经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身不由己,我应该替他开心才是。清明节去拜祭慕容英双亲的时候,她这样开解着自己。
“英儿与我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现在思念他,没有什么不妥的,姐姐,你说是么?”她怔怔地对着那一?黄土,在心中隐隐的,却是另外一种声音。
英儿,我若不是他的姨娘,会不会更好?
高傲的血脉,使慕容氏很少与外姓通婚,族内结亲,成了他们的传统。而英年早逝,也似乎成了慕容家族的通病。
女子的父母就是如此,所以她少时即孤,便住进了慕容英的家。她的名字,叫做慕容兰。
几年之后,慕容英的父母又重复了这个轨迹。从那时起,慕容兰这个名字,就极少再有人叫了,几乎已经被她自己忘记。
如今,她不由自主的讨厌起这个名字。
如果我不姓慕容,甚或只要我不是慕容兰,那我和英儿……
她努力想要把这个荒诞的念头驱逐出去,可是反而却愈加清晰起来。
许多年来的往事,在脑海中一幕幕闪过,她发现自己最先想到的总不是如何照料慕容英,而是慕容英保护自己的那些情景。
对着来提亲??甚至可以说来抢亲的登徒子,他横剑在手,“谁要带姨娘走,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瘦小的身影,却让一众纨绔子弟望而生畏。
自己生病的时候,他总是衣不解带,昼夜不眠地照看,亲手熬药煮饭,还曾在夜里冒着大雨来回百里之外,只为城中药铺缺少的一味药材。唯一能让他放弃每天练功的,就只有自己生病这个理由。
从那时起,慕容英就是她心中唯一的男子汉,尽管他还年少。
他长大了,也越发显得温柔体贴。不再需要慷慨激昂,每一个小小的细节,都让她感到安全温暖,心中有了着落。
相依为命,依靠不在了,命还有什么用呢?她突然意识到,这三年来,一直是对慕容英的盼望,支撑着自己延续生命。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