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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疤脸洋洋得意:“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们哪,忒他妈俗!”
“嘘,别说了,族长来了。”
慧缘忙四处搜寻,便见一位黑衣老者给十几号人簇拥着走上了柴山旁一个土台子。
老者咳嗽一声,待场内寂静下来,这才徐徐说道:“带妖女!”
旁边立刻有人同声相应:“带妖女!”
慧缘高声喊道:“老人家!老人家!贫僧化缘路过宝地,敢问是什么人犯了过错,何以要烧死她?便是当真有罪,也该由官府……”
他话没说完,族长脸色一沉,旁边早过来两个人将慧缘按倒在地
“哪里来的秃驴,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不得对师傅无礼!”族长道。
那两人放了手,慧缘挣扎着站起,却还未开口便被族长挡了回去:。
“这位师傅,我知你出家人慈悲心肠,可这是我族里私事,就不劳您过问了——敬道礼佛是我族中传统,宇庭长老,叫人带这位师傅去用斋饭,务要好生招待。”
慧缘哪里肯走,正要争辨,一名长老高声道:“妖女带到。”慧缘不由扭头向台上望去。
这一望如被冰雪,如遭雷击,慧缘登时便傻在了那里!。
缨络?。
缨络!
缨络?。
此刻人人争着瞧热闹,也无人来“带师傅去用斋饭”慧缘呆呆地站着,眼睛一瞬也不瞬地望着苏缨络,似乎一眨眼,人就要飞走一般!
苏缨络给人捆在台上,面色却是出奇地平静。台上火把通亮,慧缘站得又远,她并不曾看见。
几缕乱发糊在她眼角,绳子捆得不算结实,她艰难地用肩头拨了开去,挺了挺身子,目光清澈,从眼前的火光中慢慢掠过。
台下似乎陡然寂静了许多,慧缘隔着跃动的火苗痴痴地瞧她,只觉她整个人便如一尊美玉雕成的观音菩萨一般——纵然衣衫破败,脸有污浊,却只让人想到仙袂飘飘,宝相庄严!
南蒲给关在祠堂中,双花却给绑在台下,为防她闹事,有专人看守,口里还塞了东西。
慧缘跟族长说话时双花便一眼认出了他,她拼命挣那绳索,喉中嗬嗬作响,看守那人随手便扇了她一耳光:
“小丫头片子,老实点,留神连你也一块儿烧死!”
“妖女,再过片刻就要行刑,你可还有什么话说?”族长走到苏缨络身边问道。
苏缨络瞧了瞧族长,一双漆黑温润的眸子里迎着地上火光与天上星光,颤颤巍巍,闪闪摇摇。
她瞧了片刻,忽然嘴角轻扬,朝族长微微一笑
族长猝不及防,猛然间竟失神了半刻。
族长登时大怒:
“死到临头还不知收敛,真是妖女□!”
苏缨络恍若不闻,却望着族长轻轻点头。
“你想说什么?”族长厉声道。
苏缨络嘴唇翕动,似是说了句什么。语声太轻,台下谁也听不清楚。族长虽站得近,年纪大了耳目不灵,也未曾听见。倒是押着苏缨络那人高声向着台下喊了句:。
“她说‘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台下立时大哗:
“呸!真是吊死鬼戴花——死不要脸!”
“烧死她,烧死这个不要脸的婊*子!”
“来人呐,举火!”
族长拂袖下了土台!
慧缘哪里能容人上前,飞身一脚横踢,已踢倒了身边一个拿着火把的大汉。
他是玲珑剔透的人,适才一瞧见苏缨络,惊诧过后略一思忖,此事前因后果便已是心中雪亮。
情知定是母亲设计,骗他说缨络已死,要令他心生悔意。只不知为何后来她不曾“复生”,反而是到了这里。
慧缘在寺中原就学过些功夫,平常人七八个也斗他不过。方才还未见缨络之时他就已在打算,决不能任人在自己眼前大开杀戒。
如今见了魂牵梦萦,生死不忘的姑娘就站在自己面前,哪里还顾得上许多,顷刻间拳打脚踢,已撂倒了两人。
台下众人乱将起来,谁也不知这位半路杀出的祖宗是何方神圣。族长在台上大喝:“还不快把他给我拿下了!”
“缨络别怕,我来救你!”
慧缘大喊。
苏缨络站在台上,原本已万念皆空,只情闭目待死。忽见台下大乱,更有人唤自己名字。她心头巨震,不禁失声喊道:
“慧缘,慧缘,是你吗?是你来了?”
宁氏族中青壮年男子甚多,此刻越聚越多,还有不少人奔回家去取了家伙来。一时之间场内叮叮当当金属撞击之声不绝,放眼皆是铁锹镰刀锄头
慧缘已夺了一把铁锹在手,将将挥退了一个拿镰刀的,便听缨络一声惊呼,眼角瞥见台上火光已然腾起!
“苏姑娘!”
宁渊一直站在外围,此刻扑过去要救人,却给挡在了圈外
“缨络!”
慧缘不管不顾地要向土台这边冲,可毕竟是双拳难敌四手,越过了一人还有一人,打倒了一个还有一个,冲到台下五步远的地方,到底还是给人制伏了
“放了她,我替她死!”
慧缘仰卧在地,眼中几欲滴出血来。
“你替不了她!给我老实点儿!”
此时火苗哔啵,已然侵到苏缨络身前,她紧咬双唇,一声不出,两只眼睛只死死盯着台下的慧缘。
慧缘蓦地里一声大吼,按着他的两人猝不及防,竟给他挣起身来!。
“缨络!”他一脱开身,毫不犹豫就地一滚,跟着一个鱼跃跃进了火圈。旁边众人目瞪口呆,却哪有一个敢上前。
“缨络别怕,我来了。”
为防火势蔓延控制不住,行刑之前台下备了水缸水桶,都是满盛清水。方才打斗之时,连连碰到了几个,是以慧缘身上湿透,滚进了火圈,身上却并未着火
他随手胡乱抹了一把脸,扑到璎珞身边,伸臂将她抱起。回头看时,火势愈来愈大,更兼外头围着数十人,想出去已是万万不能!
苏缨络泪水滚滚而下,却还未落地便被热焰炙干
“你这个傻瓜!”
“你才是傻瓜!我不能替你,还不能陪你么?”
慧缘坦然一笑。盘膝坐下,将缨络横放腿上
他是僧人,死生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此刻虽然是心上人的死期,但既然有自己相陪,两人能够同葬火海,他也便无甚遗憾。
浓烟愈来愈烈,缨络给呛得不住咳嗽。圈外忽然有人高喊了一声:。
“饶了他们罢,怪可怜的!”
却无人附和,亦无人开口反对!
谁都知道,此刻便是族长有心灭火救人,也已太晚了
缨络的衣角已然被烤得卷起,她昏昏沉沉躺在慧缘怀里,心中却觉安详喜乐。
“傻瓜,你已替我念过‘往生咒’了,我不听你念经,你亲亲我罢!”
慧缘低下头来,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缨络伸出手去,牢牢搂住了慧缘的脖子。
唇齿相依,抵死缠绵!
一花一世界,三藐三菩提!
“我们就在此刻拜堂成亲,我娶你好不好?我们去地狱做一对鬼夫妻!”慧缘在璎珞耳边大喊。
烈焰翻腾,缨络已听不清楚,她唇上凝着一丝笑意,双眼慢慢合拢
“缨络!”
慧缘眼睁睁看着她渐渐不动,右臂从自己脖子上滑下。他的僧袍已然起火,腿上烧伤了一大片;可蓦地里一阵激痛却来自心头,他拼尽全身气力大喊了一声:。
“缨络!”
这一声痛呼如同惊雷,直震得四面青山隐隐作响,轰轰隆隆半日不绝!。
火圈外有那不禁事的人竟不由自主地用手去捂耳朵
好容易一声响过,紧跟着却又是一声轰隆。天际一道极亮的紫色闪过,有人惊喜叫道:
“老天!是雷声”
“下雨了!”
17娶妻娶妾?
久旱逢甘雨,下了整整两个时辰。
宁家庄河满桥桥漫,屋漏床床湿,却是人人喜上眉梢
南蒲从祠堂放回,见了慧缘,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将他打量了三遭儿,一丝儿客套也无,板着脸问道:“大师想通了么?何者是慧?”
慧缘腿上烧起了一溜儿燎泡,正皱着眉头自己上药,见南浦进来忍着疼站起来施礼,闻言略一思索,随即低眉答道:
“饥来吃饭倦来眠!”
“何者是缘?”南蒲步步紧逼。
慧缘抬起头:“业不重不生娑婆,情不深不堕轮回!”
南蒲转过头偷笑,双花在旁急得跺脚:“能不能说人话?”
宁渊出门去送大夫,听见这句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笑罢又赶紧赔礼:“慧缘师傅,对不住对不住!”
“好好好,说人话,说人话……”他到底做了十几年和尚,嘴上说着“说人话”,却一时想不起来“人话”该怎么说。
南蒲拍了拍双花的肩:“他说要娶你家姑娘过门儿——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儿孙满堂,公侯万代!”
慧缘倏地红了脸。
南蒲忙道:“怎么,你敢说不是?”
“不不不,没有不是,正是,正是!”慧缘难得地有些语无伦次
缨络在火场只是高温窒息,慧缘抱她回来,不一刻已然苏醒。只是高热不退,又受了大惊吓,身子虚弱得很。前面大夫瞧了,开了方子嘱咐静养。慧缘自是寸步不离守在床边。
过了三日,缨络已无大碍。这天早起慧缘服侍她吃了药,便迟迟疑疑道:“我原答允了去天宝寺讲经说法,你看……”
缨络微笑道:“答允了的事自然要做,我看什么?”
慧缘不由也是一笑,低声道:“不出十日我便回来。你再休息几天。等我回来,咱一起回家去!”
秦夫人当日遍寻缨络不获,急得跟秦甘草吵了一架,硬逼他给九门提督下令,派兵丁出去找人。秦甘草给她缠得紧了,拍桌子大怒:
“漫说我无权调兵,便是有权,也不能调来去替你寻一个妓*女!你就不要再胡闹了好不好?”
秦夫人大哭,什么端庄娴静、风度仪态全丢到了一边:。
“什么妓*女!那是你儿媳妇儿!你个死老头子,找不到苏姑娘,我跟你没完!都是你,好好的儿子,硬是送去当了和尚……你倒是左一个右一个生得兴起,我可就这么一根独苗儿,哪天你个老不死的两眼一闭咽了气儿,你让我指靠谁呀,我的秦嘉呀……”
秦甘草给夫人闹得无法,只好日日在外躲着不回家
这一日秦夫人晨起梳妆已毕,照例正长吁短叹,忽有人来报:。
“三公子回来啦!身后还跟着一个漂亮姑娘!”
她惊喜交加,猜着便定是苏缨络同秦嘉在一处
待到两人并肩进来,一眼瞧去,苏缨络面上微红,自家儿子神色躲闪,她便更是笃定——自己这积年夙愿十之七八是要得偿今日了!
当下喜不自禁,一叠声儿地吩咐:“快去叫厨房备办一桌好的,别忘了把去年埋在合欢树下的那坛子酒掘出来!跟两位奶奶说一声儿,午饭不用过来伺候了。”
双花答应了一声,跟着笑道:“还是老规矩,荤素分开?”
秦夫人瞪了她一眼:“没眼色,自然是……”没说完却又摇头:“暂且还是老样子罢,说着怜惜地看了看秦嘉:“他吃惯了素,只怕一时还不习惯!”
秦嘉平时在寺中,偶尔虽也回家看望父母,但毕竟是少经天伦之乐。此刻见母亲欢喜得说话声都有些颤抖,不由又是不安,又有些不自然。
轻声唤道:“母亲!”
秦夫人却似没听见,将手一拍:“哎呀,险些忘了,快,双花陪我去给菩萨上香!”
说罢也不顾秦嘉和苏缨络,扶着双花的手急急往后头佛堂去了
几个侍立的上房丫头都抿着嘴儿乐,一个伶俐的搬了椅子过来,笑嘻嘻向秦嘉和缨络福了个身:
“只一把椅子,我说慧缘师傅,是你坐下,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