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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嘉此时也是烦恼非常。
若早知是这样烫手的麻烦,他适才也未必会出那个头。不为别的,此时秦府也不是世外桃源,崇徽要怎样,圣上要怎样,谁也猜不出!总不能叫人才离了虎穴,又入了龙潭!
苏俏儿已急得在地上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66筹划
安平嗫嚅着开口:“你们……是什么人?”
苏俏儿道:“你也不必管我们是什么人了;反正不会害你;现下是想法子救你。”
秦嘉看他依旧是茫然的样子,便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一遍:“你不能在这里久留;不在今夜就在明早,将军府定会有人过来……”
他说到这里;苏俏儿猛一拍手;脸上现出一丝笑容:“我差点儿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崔酉怎么敢……”
秦嘉一口截住:“这里也不安全!”他不愿细说崇徽一事,与璎珞对视一眼。璎珞才要说话,忽逢腹中胎动厉害;她屈肘护住小腹,不禁轻轻“哎呦”了一声。秦嘉忙扶她在椅上坐了。
璎珞抿着嘴冲秦嘉摇头;示意无妨;又扭脸去看苏俏儿,仍是摇头不语。
苏俏儿见如此情状,料想他二人当是另有为难之处,当下敛了笑意,皱眉苦思。
卧房内此刻有给璎珞预备的各样点心,秦嘉走过去托了一盘出来,拉了安平在八仙桌旁坐下:“先填填肚子。”
安平一声不吭,听话地坐下。
璎珞怔怔地坐了半响,忽然道:“送去李大哥那里,那里偏远,李大哥又是最肯助人的……”
这说的是送了秦嘉一匹“踢雪乌骓”的李所思。秦嘉叹息一声:“不可。非但是他,但凡至交,或是亲戚,不论远的近的,都不可。崔酉既如此挂心,就不至怕了麻烦。”
安平将一块枣泥核桃方糕送进口中,也不细嚼,服药般喝水送下。
“这却难了。”苏俏儿喃喃自语:“至交亲戚不能托付,可不是至交亲戚,又怎么敢托付!”
璎珞插话道:“即便有这么个去处,又该如何将人送出?”
秦嘉用手去按眉心。
他骑马吹了一路的风,酒意早醒了八成,可此刻头倒是更疼了。
门外双花低声道:“梧桐回来了。”
秦嘉忙道:“进来。”
梧桐想是一路奔跑,一头缓着气儿说话,眼中惊疑不定:“外头有几个人来来回回走动,似是盯着府里动静!”
虽是预料之中的事,人人仍是不禁心里一沉。
秦嘉挥退梧桐,令他暂且不要回去睡觉,只在这院中候命。
片刻之间,苏俏儿已将自己平日半生不熟的客人在脑海里掂量了一遍。可掂量之后惟有叹气!
折腾到这会儿,夜已有些深了。秦嘉进去拿了件厚衣服出来,展开来替璎珞披在身上。
苏俏儿苦中作乐,扫了一眼道:“我也冷啊!”
她在男子面前,惯常地开口就是腻声,尾音拖得长长地还要拐上几个弯。璎珞是不以为意,秦嘉是不以为然。
无人回应,苏俏儿撇撇嘴,转过脸去,却发现正吃东西的安平面红耳赤低下了头。
苏俏儿早已百炼成钢的心上忽然就是那么一动——风月场中的新手老手她都见得多了,再不要脸的老手也有雏儿的时候,再腼腆的雏儿也有学得左拥右抱、风流下流的那一天。可似乎她还从未见过像这样的反应。
那不仅仅是害羞,那是讶然、茫然,还隐约掺杂着一丝忍俊不禁……
苏俏儿刹那间有些走神。这几乎是一个最正常的反应,在“偎红楼”之外应该不难见到,可她已经有多少年没见过了。
苏俏儿慢慢地看向璎珞隆起的肚腹,璎珞有孕她是知道的,可怀孕后这还是两人头一回见面。
今生今世,不知自己还能不能跟璎珞一样,替自己喜欢的男子怀一个孩子。
室内静寂,一时间苏俏儿跟苏璎珞都微皱着眉头凝神思索,只不过一个在想以后,一个在想从前。
自进了秦府,璎珞就没跟外头人打过交道,她只能往前想,并且是倒着想——不是从十三岁开始见客时开始想,而是从离开“归家院”的那一天开始,往前推。
所以,很容易就给她想到一个人——孙沛!
那日在“梅花别业”相逢,临别时孙沛曾说:“若他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到乌衣巷东首第三户人家中来找我,我定当竭力相助。”地址很好记,她并未忘记,此刻更是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人有“白头如新”,亦有“倾盖如故”。璎珞当初亦是阅尽千帆的人,孙沛其人,“倾盖”是有的,“如故”却未必。
但尽管如此,璎珞对他印象很好。梳拢那日若不是秦夫人后来赶到,她求的就是能跟着他走。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好心肠的温良公子。
他还说过有事可以找他帮忙。
自然,眼下这个忙实在唐突。
璎珞思索着,轻声问秦嘉:“乌衣巷东首第三户人家,你认不认得?”
秦嘉一愣:“不认得。乌衣巷东首第三户人家……你认得?”
璎珞迟疑道:“算是识得。”她顿了顿,不知该怎样向秦嘉解释。
“若你们实在想不出去处,我想……这个地方兴许使得。”
安平立刻看过来。
璎珞敛眉。
她原想请安平到旁边屋里坐坐,好将孙沛的事从头到尾说与秦嘉跟苏俏儿听。可此刻安平一瞬不瞬、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这副神情叫她不忍——若此刻叫他回避,这孩子定是忐忑不安,或许还要疑心自己打算将他送回将军府。
也罢,与其让他胡思乱想,还不如留下来听着。况且自己说什么,他也未必就懂。
主意打定,遂先向苏俏儿开口道:“我……梳拢那日……有一个叫孙沛的公子,你可听说了?”
那日苏俏儿并不在场,然花魁梳拢这样的大事,事后自然少不得原原本本传到她耳中。苏俏儿点头道:“那个没带够银子的蠢材?我自然知道。”
那一日的风波是苏璎珞命中一难,亦是一喜,秦嘉自然也是知道的。
只安平不知他们说些什么,亦显然不知“梳拢”为何物,只眨着大眼睛仔细听。
璎珞道:“他曾跟我说,若有什么事,可去乌衣巷寻他。”说完转向秦嘉:“你可记得在别业时,曾有个小孩子求你捉蛐蛐?他得了好的,斗败了同伴。那同伴的叔叔有一日找上门来,便是孙沛。”
秦嘉愣了半响:“你想求他,收留安平?”
璎珞点头。
秦嘉看着她,有些不自在。
他再有风度,再怎样磊落洒脱,也不会愿意求助于璎珞的倾慕者。更何况璎珞既提起他,便足以说明信得过他。
☆、67两绝决
秦嘉不做声;璎珞自然知晓缘由。她亦不愿秦嘉别扭;若有更好的去处,她也不想贸贸然去寻孙沛。想着便道:“你可另有……可去之处?”
秦嘉沉吟片刻;向外道:“叫梧桐。”
梧桐很快地进来。秦嘉问他:“‘乌衣巷’是个大地方,巷子东首第三户人家;你可知道住的是什么人?”
梧桐原是大爷的小厮;秦嘉还俗之后才跟了他。当初跟着大爷无处不去,于京城各处可谓熟极。
只见他掰着指头道:“‘乌衣巷’……东首……第一家是魏大人家;第二家是……是了,是邹家;这第三……哦,我知道。”
众人忙催他快说;梧桐摇头晃脑道:“第三家是个极大的宅子,但只住着一个人;是一位年轻公子,爷,这人是崔酉的亲戚。”
“亲戚?什么亲戚?”
众人皆惊讶至极。
“是崔夫人的同胞兄弟。三爷,崔夫人父母已然过世,娘家就只这一个弟弟。原是跟着夫人在将军府的,但听闻他跟姐夫相处不来,崔夫人不得已,才叫他独自个住在外头。”
秦嘉忙问:“这人跟咱们家可有往来?”
梧桐道:“没有,我这都是听人说的。”
秦嘉看了看安平,不由缓缓点头——若此人当真托付得,便是再好不过。
崔夫人的弟弟,说什么也不会乐意姐夫私蓄男宠。更何况他原就与崔酉不睦。
璎珞跟苏俏儿,连同安平,都是喜上眉梢。
苏俏儿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送安平去‘乌衣巷’!哎呀呀,想个什么法子出门呢?”
璎珞目视秦嘉:“只藏一夜,也不行么?”
秦嘉知道璎珞的意思。
崔酉目下当只是猜测人在秦府,而即便是确信不疑,也不能派人硬闯,只能想别的法子。偌大的秦府,藏个把人,本毫无烦难。可是……
他是醒了酒才懊悔自己沉不住气,堂堂公主给自己抽了两鞭子——等到明日,万一风云突变,不是救人不成反害了人?
想到此处,他默默向璎珞摇了摇头。
璎珞犯起了愁:“可这会子……”
此时已是深夜,全城宵禁。即便是堂皇正大在街上走上一回,也要惹人注意。
苏俏儿忽道:“我有个计较。咱们既想不出法子,便不必想了。”
秦嘉与璎珞皆不解其意。
“咱们不想,叫那个孙沛来想!”苏俏儿胸有成竹。
秦嘉恍然大悟,不由拍手叫绝。
他们这厢,内里怕惊动了众人,须缩手缩脚;外头时刻有人盯着,又难免畏首畏尾,要有所作为,自然是难上加难。
可若知会了孙沛,他一来置身事外,二来身份特殊,由他来行事,必然比自己动手顺利得多。退一步说,就算那孙沛是个不济事的草包,有个人内外接应,也总好过眼下束手无策。
秦嘉想到此处,当机立断:“我看苏姑娘说的是,璎珞,你给孙公子写一封信,说明缘由,我这就叫人送去!”
璎珞点头称是,自去桌旁斟酌。
到了子时,梧桐悄悄地送信回来。报了个喜讯:
孙沛大包大揽,说只需这里将人送去“成记”绸缎铺门口,余下的事便不用管了。除此之外,还替这边出了个极好的主意:
黎明时分将人藏在运水的车里——“成记”恰巧在秦府去往玉泉山的途中——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秦嘉问道:“那位公子还说什么了?”
梧桐道:“没了!”
秦嘉道:“你在府外头,等了多长时辰?”
梧桐笑道:“我拍了半天的门,好容易叫起来一个死人,却任我说破大天也不肯通传,只说哪怕天塌地陷,也得等到明早。”
“我急了,便吓他道:“这封信非同小可,你若误了事,明日公子要你的命都是轻的。你若乖乖送进去,公子看了信欢喜,定然赏你。那人这才不情不愿去了。”
梧桐眉飞色舞:“嗬,您猜怎么着,转眼间回来几乎换了个人——打躬作揖,就差跪下给我磕头了。从去到回,不到半柱香的工夫!”
秦嘉失笑,却还未及说话,苏俏儿已抢着道:
“好姑娘,谢天谢地幸亏你是嫁了人的!否则这偌大的京城,只怕已没我苏俏儿吃饭的地方了!三更半夜的美梦正酣,只怕是圣旨来催,也没这个快法儿!”
几个人安抚了安平,说给他是个极好的去处。
安平很懂事地一句话也未多问,谢过了几位恩人,便老老实实地任人摆布。
苏俏儿在“偎红楼”孙湘妈妈手底下多年,也早学成个化妆高手。虽这里材料不齐全,也勉强替安平变了个模样。
到了天色将明时,前门送苏俏儿依旧坐了来时轿子出门,后角门吱吱呀呀推出了水车。二人同时动身,自是疑敌之计。
用过了早饭,梧桐回来道:“人送出去了!”
梧桐擦擦额上汗珠,喝了口水道:“那孙公子真不含糊。还未到门口就听见乌烟瘴气地一群人打架,不管不顾地向咱们车上撞。连我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