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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振侠的旅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当他步出英弗加吉建筑简单但线条十分优美的机场时,看到的是十分宽阔的空地,和呼吸到南半球十分清新的空气,他找了一辆车,直赴酒店。
他在接待的柜台上,才一报了姓名,那一头金发的女职员就道∶「原来你是玫瑰小姐的贵宾,请上去——」原振侠迟疑了一下,女职员就笑∶「顶楼的贵宾房有四间宽大的客房,你当然不会要求别的房间了?」
原振侠也笑∶「当然不!」
顶楼的贵宾房间,甚至有专用的升降机,升降机门一打开,就是宽大的客厅。
原振侠看到,在正中的那尊仿制的大理石爱神雕像旁,玫瑰看来十分闲适地站著。
原振侠一出现,她那黑如星星一样的眼光,就落在他的身上。
那种眼神,原振侠再熟悉也没有了,可是那一双深邃如海、蕴藏著那样迷人光采的眼睛,原振侠却又是那麽陌生!
他们两人互望著,提行李进来的侍者,在接过了打赏之後,已知趣地退进了电梯。
原振侠缓缓吸了一口气,慢慢向前走著,在那一刻,他心中充满了迥肠荡气的浪漫,他已在盘算,当接近她的时候,应该如何去吻她陌生而又熟悉的樱唇,是由浅而深呢?还是一上来就炽热得令人窒息?
可是,当两人的距离渐渐移近时,原振侠却感到了迷惘。他们一直互相对视著,当视线才一接触时,原振侠绝对可以肯定,那眼神他再熟悉也没有了。可是,越是接近,熟悉的程度却渐次递减,等到而对面的时候。原振侠竟然感到,她的眼神陌生多於熟悉!
他有点不知所措,本来,他打算玫瑰会热烈地向他投怀送抱,就算不然(玫瑰一直维持著同一姿势站著,那姿势看来自然优美之极,但原振侠宁愿她毫无仪态地向他飞扑过来),原振侠也可以一把把她拉进怀中,紧紧地拥抱著她。
可是此际,原振侠不但心中迷惘,连动作也不知所措,他迟迟疑疑扬起手来,玫瑰眼神中的那种陌生成分,阻止了他进一步的行动,以致他又不知怎麽地把手放了下来。
玫瑰半开的嘴,线条诱人的唇,都使原振侠想深深吻她。可是一和她的眼光接触,原振侠又不禁气馁∶他怎能随便去吻一个陌生女郎呢?
原振侠感到了极度的失落,旅程中所作的种种绮思,到眼前竟然全成了梦想!
他的神情一定极度迷惘——在玫瑰的眸子中,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迷惘的脸容!原振侠无法知迢自己发了多久呆,玫瑰竟一直未曾动过,甚至神情也未曾变过,可是她的眼神却变幻了许多次。可以看得出,她的心绪也在激烈地起伏,想把热情注向原振侠。
可是她的努力显然没有成功,以致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冷漠。
两人几乎是同时叹了一声。玫瑰垂下头,原振侠在那一霎间,踏前一步。凭著一时热血冲动。双手一起握住了她的手。
玫瑰的手柔软润滑,对原振侠来说,是从未有过的,对一个陌生女性的肌肤的初度接触。如果玫瑰立时热烈地反握。自然隔阂可以渐渐消解。可是玫瑰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任由他握著。
对原振侠来说,这比玫瑰立时抽回手去,更加糟糕!
(立时抽开手去,是一个陌生女性应有的反应,男性并不畏惧对陌生女孩的追求,也不怕陌生女人的拒绝——这种拒绝,对男性并没有损失,也不会造成对自尊心的伤害。因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一点反应也没有,那是一种冷淡。)(男性甚至也不怕冷淡,可是却怕极了应该有热情,而结果却期待落空的冷淡。)(原振侠期待著热情,可是热情不再,他得到的竟然是冷淡!)那使得原振侠在刹那间,如同身处冰窖一样,他连忙缩回手,不由自主後退了半步,他的口唇发著抖,一时之间,竟然发不出声音来。只好用他傍徨无依的眼神望向玫瑰。
玫瑰望了他一眼,又立即低下头去,缓缓地摇著头,可以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在急速颤动。然後,就是她竭力装出来的平静的声音∶「我┅┅请原谅,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了甚麽,也许是我终究多少都有点不同了。也或许是我想把过去的一切全都隔绝┅┅」
她讲到这里,抬起头来,现出了一片惘然,那种惘然,简直令人心醉,原振侠忙双手乱摇∶「不要紧,不必道歉,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好了——」玫瑰又叹了一声∶「你能完全不把过去放在心上?」
原振侠一字一顿∶「如果你要我那样,我可以做得到,虽然很难,可是我可以做得到。
不错,我一直在想著以前的事┅┅那是我不对,玫瑰,你对我来说,应该是完全陌生的玫瑰!请问你究竟有甚麽要我帮忙的?我可以随时听命——」原振侠一口气地说著,玫瑰的神情时而激动,时而伤感,在她美丽的俏脸上出现的任何神情。都足以令人心醉。
等到他说完。玫瑰才苦笑∶「是我不好,实在太苛求了,而且,我还给了你一卷那样的录音带——」原振侠心头苦笑,可是表面上看来。他十分潇洒地扬了扬眉∶「没有甚麽,美女生来一直走有著各种各样的特权。」
玫瑰作了一个手势。拉著原振侠一起来到了酒柜前,原振侠提起一瓶酒来,就喝了一大口∶「要我不谈及你的过去容易,要我不想就很难┅┅而更难的是,你自己能够不想吗?」
玫瑰的神情有点惨戚,她回答得极快,而且十分肯定∶「不能!」
原振侠摊手,做了一个「那怎麽办」的手势。
玫瑰发了一会愣,当她发愣的时候,竟然有稚气的可爱,她迟疑地说∶「事实上,我这时在做的事,也和我的过去有关┅┅我的心情十分矛盾┅┅」
原振侠乘机靠过去∶「又何必那麽执著,就让过去留点影子。有何不可?」
玫瑰妙目流盼,向原振侠望了片刻∶「我不要,过去的事,带给我太多的惨痛——」她虽然这样说,可是又出乎原振侠意料之外地问∶「记得我们┅┅第一次┅┅的情形?」
她的声音之中,有怀念,有留恋,甜腻得化不开,单是这一句话,已听得原振侠像是不是站在地上,而是浮在云端一样。
他张大了口,甚至发不出声音来,只是点著头,心绪极乱,一时之间,全然不知道她提出了这个问题来,究竟是甚麽意思。而当日做为女特工人员的海棠。自动献身的情景,却又历历在目,把他逗得舌乾唇焦,一张口,像是从口里要喷出火来一样。
可是,接下来,玫瑰所说的话,却又如同向他当头淋了一桶冷水,也使他明白了玫瑰心情上的矛盾处,和她此际的心态。
玫瑰先是叹了一声∶「那次┅┅我每次在事後回想,又有甜蜜,又有痛苦。我那时是人形工具,从小我就接受严格的训练,为了完成任务,在必要时,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那次,我┅┅当然不是不喜欢你,可是也┅┅为了要完成任务——」原振侠呻吟了一声∶「只是为了利用我?」
玫瑰仰起头来,在她迷惘的神情中,双眼之中,隐隐有泪花流转∶「有那麽一点,只要有一点,我就无法自已原谅自己,我之所以不顾一切要摆脱组织,主要原因,也在於此┅┅我┅┅不要做一个向你自动献身的女特工。我要被你真正爱,和世上所有相爱的男女一样!」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玫瑰的这种心理,自然可以谅解,他伸手在她的肩上轻拍了一下,没有说甚麽。但是他的动作,也足以传达他心中的谅解了!
他隔了一会,才道∶「既然你努力要把过去一切全都忘记,又何必再进行甚麽?」
玫瑰走了几步,在一张安乐椅上坐了下来,原振侠在她身边坐下,视线不离她的俏脸。
这时,原振侠的心境平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这几天来的绮思,和玫瑰实际的心境相去太远,自然也不再去想它。
这一来,反倒更能在平平静静之中,欣赏玫瑰的美丽,而这种美丽,又实在能令人心矿神怡!
玫瑰对原振侠的注视,略有羞意,她微微偏著头∶「我在爱神的帮助下,消除电脑中有关我的一切资料时,向爱神提了一个要求!」
原振侠扬了扬眉,他未曾想到海棠的叙述,会从那麽早开始。而这样的开始,一下子就吸引了原振侠的注意力。
原振侠本来想抢先告诉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异经历,但竟然没有机会——这时,他只是道∶「啊,那是甚麽时候发生的事?你突然失踪,几个朋友都表示了极度的关心——」
玫瑰侧著头∶「是吗?哪些朋友?」
原振侠道∶「先是黄绢向我提起。当然也包括了我在内,不过┅┅大都以为你在进行甚麽秘密任务。再也想不到事情如此特异——」玫瑰抿著嘴,想了一会,才道∶「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从南中国海回去,不久之後。我又独赴海上,求见爱神。」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你向爱神提了甚麽要求?」
玫瑰声调缓慢∶「让我知道我自己在电脑中的全部资料——我这样要求,目的只有一个。我┅┅组织上告诉我,我是一个孤儿,自小就被组织收留接受训练,可是我却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每一个人都有父母。我也不应该例外!」
原振侠听到这里,喃喃地道∶「也不一定人人皆有父母,就有些人是医院实验室中制造出来的。」
致瑰表示了不同意见∶「只能说」身体「是制造出来的,」人「不是——」原振侠没有争甚麽,他自然明白玫瑰口中「人」和「身体」的分别。
他望著玫瑰∶「结果是——」玫瑰点头∶「我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谁,可是,一调查,他们表面上是」自杀「,但实际上,却在一种十分神秘的情形下失踪了——」原振侠听到这里,脑际如同闪电划过一般,陡然一亮,他霍地站了起来,玫瑰究竟在追查甚麽。为甚麽会在这里,为甚麽她也在调查那一批人的失踪,一下子,他完全明白了!
玫瑰的父母。就在那一大批失踪者之中!
原振侠甚至已明白她的父母是哪两个人!当然就是那两个中国人。一个是出名的画家,另一个是出色的舞蹈家——就是那一对!
刹那之间,原振侠觉得自己思绪紊乱。那一对男女全是出色的艺术家,难怪原振侠一直觉得他们的女儿,有著浓厚的艺术家气质。
可是,眼前的事实又矛盾得很——他们的女儿是海棠,而不是如今的玫瑰。
如今玫瑰的身体,和当初在母体中孕育成功的海棠,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海棠多半是一离开母体,就被组织带走,那就连她的思想、得自後天的智慧,也和她父母全然无关了!
可是,如今看她的情形,她对父母的思念,却真诚而又深刻,这或许是人性亲情天性的流露?
原振侠的疑惑和迷惘都显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