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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还经常组织几个“文艺骨干”表演节目,给村里的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
户里的小丁儿是个活跃分子。他不仅为人热情,更擅长现代京剧。据说,过几天还要到县里去演出。
这会儿,集体户院子里围了好几圈儿的人,中间的长櫈上坐着几个手持京胡、锣鼓还有竹板儿的伴奏人员。
今天聚集在这里来的人比往常多,小丁儿显得异常兴奋。
他先是寒暄几句,唱了一段“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唱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好似“李玉和”进了村,大伙报以热烈的掌声。
“真够味儿,再来一个!”有人提议。
小丁儿又唱了一段“浑身是胆雄纠纠”,又是一阵的掌声。
“有没有李铁梅的?”有人又提议。小丁儿看了看那几个女知青,“铁梅的调儿太高,怕拔不上去呀。难道咱们这里有能唱的吗?”小丁儿带有挑战的口气四下里寻问着……
这时,人们一下子都把目光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刘丫!
“我来!”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只见刘丫一甩辫子站了出来。
看到刘丫的个头儿和神态,小丁儿的眼睛一亮:“诶呀!这不就是铁梅吗。”他带头鼓起掌,大伙跟着“哇”的一下掌声四起,有人还打着口哨,整个院子里一下子沸腾起来……
人群里只有一个人没有鼓掌,这个人就是铁蛋儿的叔叔铁红。铁红一直对刘丫怀有好感,可父母因为家庭成份问题,不同意他俩相处,而刘丫也对铁红的为人和长相挺满意。虽说铁红的个儿头高大,大眼睛方脸型,一副标准的男子汉外表,但是铁红的胆子小,几乎小到了懦弱的地步,他一见到刘丫就脸红,尤其当那含情脉脉目光送来时,他的心跳动的激烈,像个大姑娘似的低着头一声不语,这就使得刘丫从心里对这个大男人的藐视。用刘丫的话说,“三杠子压不出个屁来”。那次见面后,刘丫告诉铁红,以后不要来找我了,免得影响你的前途,因为两人的出身差别太大。可老实八脚的铁红没有理解刘丫的意图,他还仗着自己的贫农优势对刘丫说,这成份不是问题,只要两个人好比什么都强。气的刘丫一甩自己的大辫子离开了他。
铁红回到家里躺在炕上怎么也睡不着,他不理解刘丫到底差什么对自己不冷不热的。铁红的妈妈看出儿子的心事,埋怨自己的儿子嘴太拙,跟个姑娘连个话儿都不会哄,何况家里的出身还占优势,儿子论长相在全村子里也拿得出,怎么让一个地主家的闺女把咱家拿成这个样?嗨!
“妈,谁让咱们家的成份高了,哎,这成份的事当初是谁定的?能不能改过来呀?”铁红呆呆地看着一脸苦容的妈妈。
“嗨,话可不能乱说呀,成份的事谁也不能乱改的,依我看哪,就是改和老刘家一样也没准人家刘丫还照样相不中你呢。”妈妈说着,从炕上爬起来又拿起了大烟袋,把烟嘴放进嘴里使劲地吹了吹,然后又往炕沿上磕了磕那烟袋锅,装满了旱烟,划火点着又使劲地裹了几下,冒出来一股子蓝烟,扭头又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
“早年你爹就给老刘家扛活,嗨,你爹的慢性子和你差不多,三杠子也压不出个扁屁来,就知道干活,要不是人家帮忙,呵呵,还不得打一辈子光棍啊。”妈妈又含着烟嘴裹了几下,看着儿子,“哼,俗话说得好,这好人出在嘴上,好马长在腿上,你呀,就是嘴太笨了,见个人连话都不会说,就知道脸红。”
“妈,别说了,嘴笨不笨不都是你养的吗?真是的。”铁红伤自尊的把脸干脆拧了过去。
妈妈又使劲地裹了几下烟袋,“这人哪,得时常来往,这话虽然跟不上,可这事儿不能差,做什么事情总不能总叼着死礼儿,你明儿个到老刘家去一趟……”
“干啥去?”铁红转过身来看着妈妈问道。
妈妈又冲地上吐了一口吐沫,“你带上四盒礼,两包红糖、两瓶水果罐头、两包油茶面儿和两包点心。”
“我不去!”铁红说着又把身子转了过去。
“你不去我去!瞅你那一死出,和你爹一样,没个出人头地。”妈妈说着,往炕沿上使劲地磕了磕烟袋锅子,又把烟袋扔到了柜子上,挨着铁红的爹躺了下来,这时,铁红的爹已鼾声大作……
刘大婆子笑呵呵地把铁红的妈妈送到了大门外,“哎呀,你说你,来就来呗,还拿那么多东西,啧啧,多外道。”
“嗨,我家铁红呀总惦记你们两口子,总念道你们俩人好,可就是面子矮,一见到你家刘丫呀,就臊得脸通红,嘿嘿。”铁红妈妈不知怎么发挥好,勉强笑道。
“呵呵,我看铁红这孩子挺憨厚的,又能干;我们两口子可没说的,可现在是新社会了,孩子的事得让她们自个儿拿主意,你说呢?大嫂子?”刘大婆子的话说的也挺实在。
“嗯,那是,那是。”铁红妈妈说着便离开了刘家……
刘丫回到家里一眼就看到了柜子上那四盒礼品,妈妈告诉她说是铁红送来的,气得刘丫差点把那礼品扔了出去,“妈,我告诉你吧,我不稀罕这玩意,我也不可能和他成亲,叫他们死了这份心吧,我俩的脾气秉性差的太远了。他想我,哼!可我一点都不想他。”刘丫说着,扭头便走进了自己的西屋里……
而成了单相思的铁红,对刘丫还念念不忘,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到刘丫家的院门口以听戏为由来看刘丫,刘丫干脆关起门来足不出户地躲在家中。几天后,铁红自讨没趣儿地就再也不来了。
这会儿,铁红见刘丫的出现,他两眼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心上人,两只手搓在了一起,忘记了鼓掌。
见掌声慢慢地平息下来,小丁儿问道:“唱段儿什么呢?”
“都有一颗红亮的心。”
刘丫自报了节目,然后头一扬,开始精神换发地唱了起来:
“奶奶,您听我说,我家的表叔,数为清,没有大事不登门……”刘丫的手又甩着辫子,那眼神里充满了自信。
掌声一次又一次地响起,“看看我们家的铁梅怎么样?……”人群里有人自豪地喊着。
刘丫唱完了,只见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小丁儿上前递给刘丫一块雪白的手帕。显然,刘丫那泼辣的气质再加上那字正腔圆的唱调已使他心悦诚服。
刘丫手里摆弄着辫稍儿,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位长的浓眉大眼而又白白净净潇洒自如的帅气小伙儿,内心油然而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羡慕和崇敬。刚才他那兴奋的目光似电流一样射入她的眸子,她低下了头。
刘丫看了看那手帕,然后又深情地把它又捂在了随着呼吸不断起伏的胸口上,心里憧憬着未来,她似乎找到了知音……
“你看……还真像一对儿,都对上眼儿了……”一个妇女趴在身旁的一个妇女耳根子上指着刘丫和小丁儿嘀咕着。
这时,站在一旁的铁红又自讨没趣儿地从人群中悄然地溜走了……
散场了。小丁儿伸出手来……刘丫只是对他开心地一笑,扭头就走了。小丁儿站在那,久久地凝视着刘丫离去的背影……
刘丫哼着京剧的曲调兴高采烈地往家走着,一进院,便和正要出去的妈妈碰了个满怀。
“啊哟,瞅你这孩子……”妈妈看到闺女高兴的样子,“怎么?啥事儿让你这么乐呀?”妈妈上下打量着闺女。
“嘻嘻,没啥事……”刘丫头一歪,扭身就要走进屋里,可她又急忙转回身来问着妈妈,“妈,你帮我把这长辫剪下吧。”
“啧啧,你这是又来哪一出?人家留都留不起来,你还剪下来多可惜呀。你可别瞎折腾了。”妈妈撅着嘴,用手捋着闺女的大辫子。
“啊呀,太土了,烦死人了,人家集体户里的女知青都留短发,看上去多精神啊。”刘丫拽着妈妈的胳膊,看样子是非答应她的请求不可了。
她想,这城乡差别太大,小丁儿会看着别扭的。
“嗨,好好好。”妈妈知道拗不过自己的闺女,只好答应下来……
后来,小丁儿上了大学。期间,他和刘丫一直通着信……
第五章 上学的路
我的小学、初中到高中,换了三所学校。先是屯里的小学,然后是大队小学,最后是公社中学。放学回家的路从一里、五里以至到十二里,一次比一次的远,书包一次比一次的大,也一次比一次的沉。继而母亲的担心又一次比一次的多了起来。
本来,我可以在屯里的小学读完二年级再转学到大队学校,可是,我刚刚读完一年级,那所学校就再也看不见了——
那天上午,空气好像凝固似的一点儿风丝儿都没有,低矮的上空纠集着云团,像一层厚重的棉被在天空伸展着,天气异常的闷。
老师边给我们讲着课,边擦着脸上的汗水。只讲了一节课,老师就宣布下课了,号召同学们都到外面去动手拔草。学校周围长满了各种蒿草,“沾化年草”的蚊虫之类自然也多了起来,有时都飞进了教室,影响学习。
同学们拔的正起劲,突然,刮起了一阵凉风,“啊,好舒服啊。”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爽快……可还没来得及舒展一下身子,那凉风又裹着砂土骤然间强度加大了,接着,鸡蛋大的冰雹像撒豆粒子一样泼了下来,地面上顿时被溅起了一道道的白烟。
“赶快回屋里去!……”铁蛋儿叫着,便拉着我们一起钻进了教室里。
“哗——”
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顷刻间,天地连了一片……
老天爷好像个小孩儿,喜怒无常,不一会,云过风住,雨停了。老师和同学们这才回过神来,用手打扫着身上的灰尘,并擦着脸。
“好了,咱们接着上课吧。”老师说着便翻开了书本……
这会,学校四周的水都向大砂坑里齐刷刷地流着,地面渐渐地露了出来,恢复了原样,而大砂坑里却接满了混沌沌的水,足足有三四米深。
多少年来,屯里的人们用砂子都要到这里来取,久而久之,这里的坑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坑壁陡的如刀切一样。而学校的后墙身则紧靠坑壁,其距离在逐年缩小。仅管如此,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一个妇女,背着孩子,手里拿着根棍儿,赶着一群鸭子,走到了学校门口。我一眼便认出,这个妇女就是上回看到我们光腚跑的那个女人。
她突然停了下来,好像发现了什么,“啊呀!不好了,这地要沉了……”她发现学校门前有一道裂缝,并在不断地变大,老师和同学们开始没有在意她说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时,她又一次惊叫起来:“孩子哪,这地要沉了,快出来呀!……”那鸭子被惊的“嘎嘎”直叫。
“啊?”老师感到房子晃动了一下,叫了一声便打开门,“同学们快跑!……”
同学们都惊慌地从门,从窗户里蹿了出来。
当人们都出来时,发现那房子已仰向了后方,很快就随着大砂坑的坑壁滑了下去,慢慢地淹没在水中没了影儿,泛着花的水面上冒着些白色的泡沫……
大伙都瞪着眼睛伸出了舌头,脚不停地向后退着……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书包呢?”妈妈问我的时候,我好像没听见一样,甚至怎么和同学回的家都不知道,还在想着刚才那触目惊心的一幕。
“是谁欺负你了?”妈妈说着便用手拍打着我身上的泥土。
“……”
“准是逃学了吧?”妈妈一脸的严肃。
“妈,学校没了……”
“啊?”
……
一九七六年。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