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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我……自己来……”
霁雪略一犹豫,见我一脸坚决,只得递来药碗,我刚要伸手去接,然有人动作比我要快,修长指节还未触及碗壁,霁雪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猛然松开双手,连药带碗直掉下去,漓天颀翻手一掌稳稳接在手心,却仍有几滴溅在了他衣襟上。
霁雪惊喘一声,忙不迭地俯身用自己的袖摆为他擦拭,口里急道,“对不起……对不起……是臣妾不小心!平日里端茶送水都是端月一个人,臣妾很久不做这样的事,手有些生,真是抱歉……”
漓天颀蹙眉不语,挥袖将她轻轻拂开,捧起药碗至我嘴边,凝眸定定看我,不容拒绝。
他的目光,迫得我无所遁形,眼见一时拗不过他,我只得低眸就碗,张口欲啜。
唇还未沾到碗沿,漓天颀却脸色微变,猛已抽手,叫我扑了个空,面上登时大窘,“二哥!”
漓天颀仿佛闻所未闻,盯着手中药碗一脸若有所四。
我见他表情沉冷,也抬眸望向那药碗,心头一念电闪,不由大惊。
霁雪见我们俩又再不动,只盯着那碗药看,疑惑地道,“怎么了?莫不是这药有问题?”
漓天颀不答,将我轻轻放回枕上,起身端着那碗药大步离开寝殿。
端月一吓紧张不已,脸都白了,口里不住念叼,“难不成那药真的有问题?不可能啊!药一熬好便被我端来了,中间未曾经任何一人的手,怎么会呢……”
我方欲开口宽慰她,猛听殿外传来橐橐靴声,抬头,漓天颀当前跨入大殿,凤眸中燃着熊熊怒焰,周身散发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来人,将这贱婢拿下!”
我呆住,一股凉意沿着脊背窜上来,冷汗遍体透衣,张开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真的是端月?怎么会是她?
我已不计前嫌原谅过她一次,她更加誓言此生愿以命相报,难道都是假的不成?那些五石散原来竟是她……
一室窒息的沉重,失望与惊疑席卷而来,彻骨的悲哀袭上心头,万千心绪惧化作无言。
端月怔愣片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惶然哭道,“王爷,奴婢所犯何罪要抓奴婢?”
“还需本王亲口告诉你?药里的五石散从哪里来的?‘平日里端茶送水都是端月一个人’,这药除了你,还有谁能下?你竟还敢问本王你所犯何罪,简直笑话!来人,押入刑部大牢,着大理寺严加审问!”
端月张口还要辩解,已被御林军守卫不由分说拖下去,霁雪站在一旁,早已吓得呆了。
“清儿……”
身子一暖,被他拥入怀中。
“先前是我……错怪你了……”
抬起眼眸,和他目光一触,眸底幽幽微澜荡漾,许久,说不出话。
端月临去时的那一眼,竟是从未有过的绝望与悲凉。这一路,只她一人伴我至今,不离不弃……我知道,我应该选择相信她,可是……
如今除了二哥,身边还剩下谁,是能够值得我以全部身心去信任的?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令我一时难以接受。
孰是孰非,我忽然看不清,也辨不明了……
这个世界……越发令人觉得可怕……
人生如棋局,掷子定乾坤。那人的心机,竟远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
身世浮沉雨打萍
“王妃,喝药。”
我甫一自怔愣中回神,便望见璇一脸温柔的微笑。一段时日未见,她变得越发和过去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我说不上来,之觉以往那股飒爽的英气之中多添了一分妩媚,顾盼之间,说不出的灵动逼人。
“璇,你跟煞……”
话音未落,便见她面颊腾地涨红,些许懊恼地打断我,“王妃……”
我抿唇扑哧笑出了声,“好,我不说了,不是说喝药吗,还不把碗给我。”
当日在密道中便已隐约察觉到煞对她的情意,密道爆炸后,煞身受重伤,璇不眠不休照顾了他数个日夜,两人的感情亦因此突飞猛进,我也由衷为他们感到高兴。
想不到煞这么样一个冷心冷情的人也会有被融化的一天,想想都觉不可思议。
千里姻缘一线牵,或许月老手中的那根红绳冥冥中早已绑定了他们之间的缘分,我同二哥又何尝不是?
低眉,迷茫……师傅生前曾说过的话响起在了耳边,“人生百年,如梦如幻,梦醒,什么悲欢离合都不过是过往云烟,只有将一切看淡,心才不会受伤,你又何必如此执迷?”
执迷么?要怎样才能看透?若是将一切都看透,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自己留恋的?又有社么是令自己放不下的?
纵然执迷,只要不悔……
“王妃,这是……”璇看着我喝药,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锦枕,被枕上几缕黑亮的发丝惊得失态。
体内的五石散已被牢牢控制住,按理我不应该再掉发,可是日复一日,断发反而有增无减,令我觉得奇怪的是,诸太医诊脉后根本发现不出任何异样,只说我是郇气凝结心肺,牌肾虚弱,需要时间慢慢调理。
“莫非她又……”璇的眼神蓦地凌厉,“王妃为何不向她挑明了,如此纵容,只会争她有恃无恐,她既早已抛开昔日主仆情谊胆敢对您暗下毒手,您又何必一再忍让!”
我摇摇头,如铅坠心,蹙眉低道,“不止诸太医诊不出,我自己亦无策,没有真凭实据,如何向她挑明?这般贸然冲动只会打草惊蛇……我本丝毫未曾怀疑到她身上,只是这间屋子里除了端月就只有她能同我朝夕相伴,更兼药瘾发作之时我满脑子都是她泡的茶,巴不得她赶紧再冲上一壶捧至我嘴边狠狠灌它一气……她知道我因此很快就将怀疑到她,于是便故意在二哥和我面前将一切婉转推到了端月身上,以为这样便能脱身,不想却更加证实了我的推测……我真的没想到,她竟如此恨我……”
如璇所说,在霁雪心中,过往我们亲如姐妹的主仆情谊早已随她的失子之恨如烟消散,她将一切尽皆怪在了我身上,这恨由来日久,久到令她迷失本性,变得再不是过去那个温婉贤淑的霁雪了。
终究……是我害了她,明知她痴恋大哥,明知大哥心里只我一个,我本不该将她推入大哥怀抱,是我的错!
往事如风自我眼前掠过,如花笑靥仿佛依日近在咫足,一切就像发生在昨日那般清晰,清晰到令人觉得残忍。
睡至半夜,悠然醒转,心口似压了一块千斤巨石,闷得喘不过气来。
哏角忽见窗边暗影一闪,心念一动,猛地翻身而起,璇亦发觉,隔着床帏向我压抑着嗓音道,“王妃,是她……”
我掀帘下榻,璇为我披衣,轻瞄一眼案上的灯烛,不屑地嗤笑,“区区洋金花也能瞒得了我?睡前她叫梅影来换灯烛我便有所警觉,待梅影走后拿来一闻,果然不出我所料,蜡烛里面掺了迷药,洋金花的分量不重,却足能让人一觉睡至天明而不醒来,有我在您身边她也敢如此胆大妄为,王妃,您不能再这么纵容她下去了!”
我咬咬牙,轻道,“先跟着她,看她想干什么再说。”
提气轻身敛去足音,两个人悄然跟在可霁雪身后,只见她以风帽掩住面容,脚步促急,一路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乱石假山之中,忽然没了踪影。
我与璇对视一眼,心下正疑惑,忽然听见假山深处传来刻意压低了的人声。
两人忙闪入暗影中,只听其中一人颤声道,正是霁雪,“真的不是我……”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竟是掌捆之音,打她的人津然怒道,“混账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有的,你没有,打小就伺候她至今,你觉得委屈了?你到底是她亲姐姐,照顾她根本就是应该的!早知你今日变得如此狠毒,当初就不该留下你这孽种!”
如同当头劈下一道惊雷,耳边一轰,再也听不见什么。
璇伸手将我扶住,在我耳畔忧心地道,“王妃,您没事吧?”
我深吸一口气,屏息着摇头,一把死死回握住她的手,示意她继续往下听。
“我也是你嫡亲的女儿,还是长女,为什么你对我就能如此狠心?从小到大,她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月亮,都有人愿意去摘来给她,她呢,说要就要,说不要就随便扔去一边!几乎所有人都围着她转,我做梦都求不到的,在她眼里一文不值!我那时顺你的意扮成她的样子去诱惑还是太子的皇上,之后顺利被封昭仪,看似享尽恩宠,这么久以来,他心里却一直只把我当丫鬟,她的丫鬟!他不过出于愧疚才纳我为妃,在他眼里,我根本什么都不是!是她逼我,若不是因为她,我的孩子怎会死?他又怎会不要我?如今,我也要让她尝尝失去亲生骨肉的滋味,让她尝尝被西奈的人厌弃的滋味,是她令我失去一切,一无所有,我也要她痛不欲生!”
“住口!”
叶翌怒声打断她的疯魔之音,气得浑身发抖,“好在发现的早,不然就全毁在你手上了,原以为把你安插到他身边能有所作为,是你自己没本事,拴不住他的心就罢了,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简直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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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得早……又有何用?”霁雪的痛陈倏忽转作狰狞大小,咬牙切齿,“您忘了冀儿是怎么死的了?”
叶翌大惊,“难道你也对她……”
闸言,恍惚,捂住心口,很疼。
璇扶住我肩膀的手微微颤抖,恨不能立时抽出腰间软剑杀进去。
“冀儿生前身上所穿肚兜是我亲手绣给他的,搬去宸苑后,我也送了一件给她,您没瞧见她当时的神情,那样欢喜,如获至宝,看她开心,我比她更开心……‘盘丝’最喜附着在绫罗绸缎上,只要一沾到人的皮肤便能够循着脉络迅速钴入人体,之后,我用五石散将它们驱出她的身子,蛊虫虽然离体,她的心脉却已在悄无声息间被啃噬损毁,这些,单凭太医院那帮蠢太医如何诊的出来?可惜冀儿就没她那么好命,毙毙之时蛊虫自行离体风干化灰,那些太医当然察觉不到了……他们诊不出来,只会以为她是对五石散的药性上了瘾,这一招,不止用五石散杀她腹中骨肉,离间她与王爷感情,更用‘盘丝’神不知鬼不觉取她性命,简直一石三鸟,哈哈哈哈哈……您可知道,每日晨起,只要看到她枕上的断发,我这一整天都开心得想时时大笑……”
“孽障!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待她说完,叶翌怒极攻心,伸手一把扼住她咽喉,“你毁了我的大事!”
至此,脑中一片混乱,缓缓转身离开。
很累,很冷……
霁雪……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她说这些话时脸上是怎样的表情,那该是多么的恶毒与残忍,究竟多深的恨,造就了这样一个她?
“我……我去杀了她!”
璇急得悲声怒吼,被我一把死死按住手腕,再开口时,我听见自己心碎满地的声音,“璇,你去查查这‘盘丝’……可有解药……”
这个问题,我早已心知答案为何……
冀儿慕毙,死因至今无从查明,这便是答案。
也就是说,我也即将像冀儿那样,突然死得不明不白。
毙毙?多么可怖的字眼……
原来一切,早已成局,只我一人,迷失在这局里,垂死挣扎,无法自拔。
“王妃……”
“快去!就算没有解药,她也摸过那块肚兜,为何她能没事,必是有什么预防的办法,快去查出来,我怕……我怕稍候他们还会时二哥不利……”
璇一怔,表情旋即变得凝重,微微点头,“是!”
“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