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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裹在胸前的白色长巾早已吸紧了水,挤迫着胸口,似乎连呼吸都开始变得缓慢起来。
一圈一圈,裹胸长巾犹如落雪飘然散落在地,上身至此再无任何遮盖。
似是不由自主地低头,目光点点落在瓷白幼滑的胸前,些微怔忡后,唇角浅浅扬起一丝五味杂陈的淡笑。
自行李中取出干净的长巾中衣和一套淡蓝色棉布长衫,一阵手忙脚乱后终于穿戴整齐,心下微微叹气,要是霁雪在该有多好。
锦都城郊御赐给爹养病的辅国公府就快要建成,爹娘也即将迁入,临行时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留下她多个照应。
五指轻挥,浅玉发带轻轻滑落,一捧青丝如云似墨,流水一般潋滟铺开。
捏着檀木梳子一点一点缓缓地梳,镜子中一张从容淡静的脸,清丽如莲,水墨深瞳里,有丝丝锋芒隐现。
夜色中暴雨如瀑,有脚步声轻轻隐没在水花四溅里,警觉心陡然升起,我猛然抬头看向帐帘处,忽隐忽现的闪电光中,一抹修长人影淡淡映照在青灰色帘布上。
“谁?”拧眉问向帘外,难道是百里枫?
低头看了看垂散在胸前的一捧如墨青丝,心中一惊,再看向帘子时,一只手已然搭了上去,正作势要掀起来。
“不许掀!”心跳突然加快,空荡荡的帐篷里除了临时搭建起来的茶案和简陋的床榻,再无任何遮掩。
帘上手指微微一顿,缩了回去,人影依然还在,淡淡地若隐若现。
“你不会让本王就这么在雨地里站着吧?”慵懒闲散的嗓音似是带着些微笑意在帘外响起。
漓天颀?心头一把火复又腾地燃起,压抑着满腔愠怒,低低开口,“二殿下请回吧,我已经睡下……”
话音未落,来人却已自顾挥手掀开帘子,抬脚便跨了进来。
与此同时,我反手飞快扑灭案上长烛,帐篷里顿时一片黑暗。
“这是做什么?”漓天颀似有些疑惑,接着便淡淡扬声笑了开来,“我有这么见不得人?”
黑暗里看不见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只隐约通过帐篷外忽明忽暗的闪电光和不远处的淡淡火把光依稀分辨出面前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
“没什么事的话还请二殿下早些回去休息。”脸上一丝狼狈无声隐没在黑暗里,我悄然后退了几步。
黑暗里一股莫名的暧昧气息在空气中迅速蔓延,我微窘,面颊上瞬间晕开一抹绯色。
夜幕笼罩下看不清他的脸,唯觉一双墨色深瞳炯炯看我,身上似有水波流过,清冽微凉。
一片死寂……
我惊疑不定地看向眼前,黑暗中久久的沉静,时空这一刻仿若静止,连呼吸都快要骤停。
他……难道发现了?不,不可能……心脏如鼓点一般快要跳出胸膛,这沉默就快要让我窒息。
“或者……并不是本王见不得人,而是……”良久,清扬的声音朗朗打破沉寂,却又突然顿在那里,似是故意在等着我的回答。
“蔓清仪容不整,不便示人,还请二殿下见谅。”
一声浅笑随着凉风迎面扑来,我倏地攥紧拳头,心下忐忑,额角冷汗细密而出。
“项少颇为见外,都是男人……怕什么?既是不便,那本王就不叨扰了,项少继续歇着吧……”淡然*的嗓音低徊如笳声萦绕在空气里,帘子轻轻一动,人影已消失在了帐外,雨幕中渐行渐远……
颓然坐倒在地,低头环紧双膝,乌黑顺滑的及腰青丝瀑雨般流泻身前,唇边犹自喃喃低吟,“好辛苦……舅舅……晚儿撑得好辛苦……”
修眉扬兮彻骨寒(2)
天色灰白,厚重的云层压得极低,空气潮湿沉闷地令人几欲窒息,闷雷声滚滚隐没于天际,连日来的瓢泼大雨终于在我们到达的次日凌晨,在长洲满城百姓近乎渺茫的期盼下,暂时偃旗息鼓。
裴炎胜领着城中若干青壮百姓在天微明时匆匆赶回山脚营地。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群神情憔悴,遍身泥泞的农家汉子,一双双疲惫浑浊的眼睛里弥漫的满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后的无尽悲伤与压抑。
转身吩咐百里枫拿些随行干粮分与他们,终是不忍回头再看那狼吞虎咽,饥不择食的凄凉场景,举步往漓天颀的大帐走去,裴炎胜毕恭毕敬跟在了身后。
这个一脸讨好谄媚的地方官,仅仅召集了区区数十名百姓回来交差,带回的工具却有不少,一眼便知皆是逃难出城的百姓们在混乱中随意丢弃之物。
照此看来,现下城中的境况定然惨不忍睹,如今这些早已心力衰竭的汉子们却如何能暂解长洲城之危?
细述淞江水患现状及请求增调筑堤民工的折子已经六百里加急连夜快马送往锦都,如今也唯有虔诚祈求上天在长洲城等待援助的日子里不要再连降大雨了。
进了帐篷,一眼便望见朝外正中的条几上,一只小巧精致的青铜鼎炉正燃着檀香,镂空的狮盖由四面丝丝地轻吐微烟。
一身白衣的漓天颀斜倚在炉旁软塌上,神情慵懒,手中随意翻动着一卷书,微微下阖的眼因来人而轻启,如墨深潭,似融入了浓浓夜色,霎时间便吞没了满室的轻烟袅袅。
都什么时候了还如此闲散惬意,当真是不折不扣的皇室贵族,纨绔子弟。
心里不由得暗自着恼,在见着眼前情景时更不自觉地颦起眉头,薄唇紧抿,冷冷不发一语。
纯净的墨色轻扫而来,淡若浮云,眸底沉冷的光泽却在瞬间收回,依旧漫不经心地投向手中书卷,白皙修长的手指优雅翻动书页,袖袂轻拂间,一缕沁人檀香淡淡弥漫开来。
“裴炎胜,差事办得如何了?”一双墨眸只瞧着书,淡然开口,声音里却分明搀杂着一丝冷冽,让人眩惑。
眼前这个一贯慵懒闲散,举手投足时总透露着一股子优雅贵气的男人,从来丝毫不掩饰他骨子里天生的冷锐和霸气,于收放自如间摄人心魄,迷人心智。
这样的人却最是难以揣摩的,更是无比可怕的……
“回王爷,下官已连夜派人前往邻近州县调集粮草物资和药品,明日便能赶回长洲。城中剩余所有的青壮劳力现已在帐外候着,工具也搜集了不少。另外,下官亦已照小侯爷的吩咐将城中一应死尸集中一处大火焚烧,无一遗漏。”裴炎胜毕恭毕敬地弯腰作答。
“哦?”漓天颀一脸兴味地坐起,书卷垂落一旁,手肘似是不经意地撑在了条几上,唇角讥诮扬起,眸光凛冽,“这么说来,裴大人做的都还不错了,那本王是不是该奖励你呢?”任谁都听得出这话音里的冷寒。
“这……这都是下官的应尽之职,王爷一声令下,下官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做到万事周全。”裴炎胜额角冷汗簌簌冒出,惶然间仍不忘极尽谄媚之词。
漓天颀拂袖站起,缓缓移步走至裴炎胜身前,白衣翩跹,一双黑眸中如水似墨,深不见底,脸上不知何时罩了一层寒霜,帐中气息瞬间凝冻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既然裴大人也这么说,那本王便成全了你,来人,将裴炎胜拖出去砍了,待大水褪尽之时,悬其头于城门之上,以祭淞江堤坝垮塌致死的数千民工和被洪水淹没冲走的数万长洲百姓。”冰冷的语气,不带丝毫犹豫,仿若一记重锤,瞬间击垮面前早已摇摇欲坠的人。
两名带刀青衣侍卫一把拎起已然瘫软在地的裴炎胜,面无表情地往帐外拖去,待拖行至帐帘处时,裴炎胜原本已面如死灰的脸猛然回转,随即大力挣扎,犹做困兽之争,口中兀自大喊:“王爷饶命,下官……下官罪何至此……罪何至此啊?”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情景,亦是不解漓天颀为何突然下令杀裴,满带疑问的眼神刚投过去,却见眼前的人竟微微一笑,眉睫邪魅一挑,轻轻颌首示意侍卫松手,冷冽的眸光如锋芒,直直刺向倒地不起的裴炎胜,周身一股冷寒杀气随即翻卷四散开来。
“淞江堤坝为何如此轻易地被冲垮,个中原因,你应该比本王更清楚!你贪墨的朝廷赈灾饷银和淞江筑堤银如今藏于何处,难道一定要让本王给你全抖搂出来,你才肯乖乖地去当祭品?工部常颖如今还在刑部大牢里锁着,放心,本王很快便让他过去陪你,你们俩生前狼狈为奸,私自侵吞瓜分了上百万两白花花的官银,死后,就还让你们作对同命鸳鸯,在阴间受苦时,也好有个伴儿。”笑容淡淡绽放,如玉洁寒梅在玄冰百丈的悬崖斗雪而开,美极,惑极,却也冷极。
漓天颀语毕漠然回身走向软塌,看也不看地上的裴炎胜一眼,白衣翩跹,背影带着一股从容华贵的优雅。
一脸惨白再无辩解的裴炎胜瞬间便被拖出帘外,再无任何声息。
似是有条小蛇轻轻爬上了脊背,我微微抬眸,紧抿薄唇,若有所思地看向身前修长挺拔的背影。
一时温文尔雅,玉树临风,一时冷血无情,威严凛寒。转眼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此的深不可测,*众生,惟愿日后能不与君为敌。
疏影横斜水清浅(1)
“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还是……昨夜没有睡好?”淡似浮云的嗓音,一双狭长深邃的墨色深眸轻掠过来,致命地*。
猛然从沉思中醒转,才发觉自己盯着漓天颀的背影足足盯了半晌,连他早已回身坐进了软塌中也未曾发现,脸颊瞬间如火烧一般滚烫起来,眸光尴尬地不知该投往何方。
漓天颀修眉轻挑,一声愉悦会意的浅笑溢出唇角,再看时,深眸中正满含了忍俊不禁的笑意,片刻之前的冷寒杀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时间倒有些无地自容,着恼地看向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有劳王爷记挂,昨夜本就好梦,不幸被人搅扰打断,蔓清亦无可奈何。”
“哦……那实在可惜了,本王也很该跟你道一声歉才是……”漓天颀以手支颌,一副悠哉游哉的闲散模样,仍是饶有兴趣地接着问道,“只是不知项少做的究竟是何好梦,以至仪容不整,不便示人呢?”
昨晚扑灭烛火后于黑暗中狼狈而出的话被他逐字地重复,看着漓天颀一脸刻意的好奇模样,真恨不得一脚将他踩扁,再拎出帐外拆骨抽筋,挖心剥皮。胸中气甚,只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时直把眼前一副意态*,闲雅慵懒模样的人恨到了骨子里。
“这个就不劳王爷费心,烦请王爷日后在进入他人房门之前先敲个门,便自然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咬牙切齿地回他,双眼差点要喷出火来,这该死的笑面狐狸,胸中熊熊怒火直往外冒,心里开始咒骂不已。
话音刚落,只听帐外一阵骚动,伴着侍卫们的厉声叱喝与刀剑出鞘声,帐营内似是有事发生。我拂袖转身匆忙出帐,看也不看身后的漓天颀一眼。
一脚刚踏出帐外,百里枫已急冲冲地奔至面前,左手提着惯使的沥泉长刀,额角微汗,见我恰巧从帐内出来,急道,“少主,常大人带回来的民工突然一阵哄乱,这会儿已跟侍卫们对峙起来了。”
闻听眉峰紧蹙,,一边抬眸往不远处望去,一边疑惑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心念复又一转,沉声道,“是不是有人苛待了他们?”
“没有人苛待他们,似乎是刚才常大人被拖出帐外时让这些人瞧见了,便突然乱了起来,一个个的群情激愤,直喊着要杀他。”百里枫微垂首小心翼翼地回道。
我心下有些了然,回头瞥了眼身后大帐,示意他入内向漓天颀禀报,便举步往民工们先前待着的地方走去。
刚到近前,只见裴炎胜被两名侍卫揪着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