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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北的院子里,千秋轻轻捂着肚子,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六伢子,茫然地问:“老 爹被抓了?”
六伢子身上有重伤,咬着牙回答:“被关在了宗人府,皇上已经下旨,此次造反的相关 人等,一律诛连九族,五马分尸。”
千秋脸色苍白,差点跌下凳子。
“娘娘?”百合和风铃站在远处,想过去扶她一把,千秋却抬手示意她们不要靠近。
“大晋的律法,应该也有将功补过这一说吧?”千秋哑着嗓子道:“你放心,我会想办 法的。还活着的兄弟们和我老爹,我都会想办法。”
六伢子抬头,满脸都是泪:“二当家,六伢子没别的所求,咱们回熊虎山吧,回去黑风 寨,所有人都好好的,都活着,就够了啊。”
黑风寨的人,都是跟着姬四行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不为名利,只是帮着他们的大当家 完成心愿而已。
她得想想办法。
六伢子是死里逃生的人,千秋将他藏在了别院,就跟百合和风铃说,这是她娘家的亲戚 。
官兵将洛阳城搜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有人踏进她这院落。
韩子矶也没有来。
一场战乱,皇帝还是皇帝,朝中的大臣变动的却有很多。在叛军入城之时投降或跑路了 的朝臣,韩子矶轻轻松松地收回了他们的官位,也没有人敢有异议。
后宫中的妃嫔倒是回来了一些,帝王也没有介意,只是让她们都搬去冷宫冷静一下,独 独只有一个花玲玲,帝王封了惠妃,赐住华容宫。
郑财神面色凝重地坐在七号杂货铺楼上,看着千秋道:“主子,我没有想过那群人会那 么蠢,后面的援军明明还带着更厉害的火器,他们为了偷渡,硬是舍下了我造的好装备,急 吼吼地入了洛阳城。”
千秋气色很不好,强撑着身子问:“那些火器销毁了么?”
“都销毁了。”郑财神叹气道:“还好我没有轻举妄动,不然就跟其他人一样的下场了 。”
“我爹怎么样了?”
郑财神抬头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主子想想办法吧,有人说,皇上在关大主子进宗人 府的时候,喊了一声岳父大人。”
千秋发了会儿呆,下楼时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让伙计帮她把一个婴儿床给抬回了她的 院子。百合和风铃站在外头,看见自家主子买的这东西,惊愕不已。
“我想见皇上一面。”千秋抚着构造精巧的婴儿床,看着风铃道:“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
从在秦府起,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报告给了韩石头,她又不蠢,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活泼 乱跳的小丫头,到底是谁给她的。
风铃咬咬唇,点头出去了。
傍晚的时候,韩子矶终于来了院子里,依旧是一身黑衣,披着披风,他脸上的神色却是 大不一样。
那种冰冷不是以前的疏离,而是让人觉得透骨的凉。
“你都知道了?”千秋歪着脑袋看着他问。
韩子矶面无表情地点头。
“什么时候知道的?”千秋好奇地摸着自己的脸:“我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吧?”
从互换了身子那一意外开始,她虽然是有在演戏,可是戏里戏外,谁又分得清真的假的 ?她是卧底,是鲜卑族唯一仅存的公主,可是她也是真心实意爱上过这个灭她一族的大晋皇 帝。
“我没有告诉过你。”韩子矶淡淡地道:“我有一种本事,很有用,叫过目不忘。”
千秋微微挑眉。
“黑风寨是你带我去的,见了你的师伯,见了你的老爹,也见了黑风寨许许多多的兄弟 。”
“那一张张脸,我都记得。所以后来皇后被绑,朕去查看被剿灭的那群山贼的尸体之时 ,看见的几张熟悉的脸,都想得起是谁。”
提起那件事,千秋心里一闷,又有些想吐。不过她忍着了,还笑着夸赞他一句:“皇上 真是好记性。”
“朕没有立刻怀疑你的身份,直到你画了皇宫的守备分布和地图出去。”韩子矶目光幽 深地看着千秋,伸手抚了抚她苍白的脸:“那天晚上抓到的刺客,真巧,依旧有朕熟悉的脸 。”
千秋身子有些发抖,袖子里的手狠狠地捏紧,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原 来是这样。”
韩子矶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捂着她冰凉的身子,声音却更是清冷:“爱妃,你说,我该 拿你怎么办?”
原来都是她作的孽,韩石头会有那么大的防备,是因为她。故意把兵力分布图给她看, 也是想利用她将叛军引来洛阳,设下圈套让他们钻。
不知不觉,她以为的待她极好的石头,原来早就在暗中将她利用了个遍。
也怪不得他,是她自己对不起他在先,卧底还真是不好当,脑子稍微笨一点,就反过来 被人利用了。
她还傻兮兮地觉得告诉他司马焘是假的,能在将来换他一点同情。没想到这主儿早有万 全的计策,她这鸡肋情报,完全是无用的。
千秋努力想放松身子,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你别那么激动。”韩子矶微微皱眉,拥紧了她一些:“朕又没说要对你怎么样,毕竟 ……你曾经是朕,朕也曾经是你。”
朕。
石头很久不用这个自称跟她说话了,每次都是很没体统地我啊我的,导致她真的觉得他 很亲近,心也就不知不觉偏向他。
“你打算将我爹如何?”许久之后,她问了这么一句。
韩子矶垂了眸子:“千秋,我们不问这个问题好不好?”
她固执地摇头:“那是我爹。”
“他犯的罪太重,朕没办法救他。”
深吸了一口气,千秋站起来,转身朝他跪下。
“千秋。”韩子矶叹息:“你何必为难我。”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允,江山对你来说多重要,旁人不知道,我知道。”千秋抬起头, 眼里都是坚定:“但是我有两个筹码,要跟你换我爹一条性命。”
韩子矶眼神微动,看了一眼屋子里放着的婴儿床:“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千秋笑了笑:“哈,你当我傻啊?吐一次我还当自己是肠胃不好,可是吐这么久没胃口 ,百合又老是给我喂补药,再想不到是为什么,我姬字真该倒着写。”
帝王眼里有些无奈:“你想拿这个孩子威胁朕?”
“……大概是不够吧。”对上他眼里漠然的神色,千秋的心抽了抽,低声道:“反正你 还有许许多多的女人,将来也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我这一个,没那么重要。”
帝王不置可否地别开头:“既然知道,那又何必要换。”
“我这不是还有一个么?”千秋跪坐在地上,扯着唇角笑道:“皇上,您至今没有发现 您有东西不见了么?”
韩子矶挑眉:“什么东西?”
千秋认真地看着他道:“太极殿左边墙上,第三幅画的后面,那个盒子里的东西。”
面前的人脸色终于是变了,阴沉沉地像是马上要扑过来咬她:“你拿走了?”
他上次只卷起画轴看了一眼那还在的盒子,却忘记打开盒子看看里面的东西还在不在!
这个贼!
☆、第七十一章 最最愚蠢的诺言
枉他当初选择了信任她,没有将那东西转移走,结果今天,她却用御玺来威胁他。
韩子矶眯了眯眼。
“我只是将它换了个地方放。”千秋垂着眸子道:“若是你肯放我爹一命,那么我就告 诉你在哪儿,反正我要那东西也没什么用。”
加密的折子和圣旨上都要用到御玺,不过那还不算重要,最重要的是那东西若是落在他 人手里,那可就不妙了。
沉默许久,千秋的膝盖都快要跪疼了的时候,才听见那人幽幽地应了一声:“好。”
千秋大大地松了口气,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韩石头道:“你可要说话算话。”
韩子矶嗤笑一声,站起来就往外走。他不打算告诉她,就算她不威胁他,他也是在想办 法救姬老爹出来了。只是不能说,一旦泄露,姬四行必死。
但是她不相信他,也辜负了他的相信。他猜到她是卧底,都没有防备她,而千秋,她偷 走了御玺,为的就是有一天拿来救自己爹的性命。
她哪有看起来那么大大咧咧,其实,很聪明呢。
帝王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千秋在地上跪坐了一会儿,便慢慢站起来,看着自己的肚 子,轻轻叹息:“来得真不是时候,若是在安稳的时候怀上,我还能喂你吃许多好吃的。可 是现在,当真是半点胃口也没有。”
尚且平坦的小腹没有动静,千秋摸了摸,却像是感觉得到里面有个小生命似的,喃喃地 说着话。
日子过去几天,韩石头没有再来,也没有要接她回宫的意思。千秋也乐得自在,同百合 上街去逛。
大战过后的洛阳依旧繁华,恢复得甚好,连街上卖烧饼的大婶都没换过。千秋买了一些 小玩意儿,带着百合就去福满楼吃点心。
“客官,咱们这儿有新出的黄金酥,要不要来一份?”小二殷勤地上来招呼。
“黄金酥?”千秋眼睛亮了亮:“是黄金做的?”
店小二干咳一声,道:“您有所不知,是面团子抽了丝炸出来的点心,可好吃了。宫中 最近最得宠的惠妃娘娘就爱这一味,故而流传出来,许多家的夫人小姐都爱吃呢!”
惠妃?千秋愣了愣,看向旁边的百合。
百合心虚地转开视线,宫中发生什么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主子有身孕,这样明 显不会让她开心的消息,当然不能给她知道。
“我不爱吃黄金酥,来份烤番薯吧。”千秋抿唇。
店小二奇怪地看她一眼,却还是弯腰应了,转身嘀咕道:“看穿着这么富贵,竟然爱吃 烤番薯……”
“主子。”百合扛不住千秋平静的视线,硬着头皮开口道:“宫里那位主子的事,奴婢 们不该多嘴。只是那惠妃娘娘据说是在叛军进宫之时,唯一陪在皇上身边的人,所以皇上… 恩宠有加。”
千秋点了点头,患难与共,自然是会增进感情。未晚也说,她皇兄是个念恩的人,有人 这么待他,他也该对那人好。
只是她心里跟蚂蚁咬似的难受。
她的石头,如今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身边有其他人陪着,已经不需要她了。
这种感觉太糟糕,千秋起身,喃喃道:“不想吃东西了,我们回去吧。”
百合沉默地跟着走。
刚回到院子,就看见楚越一身戎装,坐在院子里笑得得意洋洋:“娘娘,臣回来了。”
楚越带伏兵救驾,诛杀贼人数千,余下关押流放,或斩首示众,立功甚多。帝王赐其骠 骑将军之位,官拜二品。
对于从后宫护卫一瞬间跃升成为骠骑将军的楚越,群臣颇有微词。帝王便让他带领士兵 ,继续去灭贼立功。
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千秋摸摸自己的肚子,心想石头应该也是在生她的气吧,所以将她放在这里,跟打入冷 宫没什么区别。
“你好歹意思意思欢迎我一下行不行?”楚越见面前的人半天没有反应,沮丧地道:“ 亏我还没去宫里报到,就先来了你这里看你,你就给我这样的反应?”
千秋勉强笑了笑,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楚越嘴角微抽,这应该是皇帝该说的,你抢个什么劲儿。
“听说你有了身子,怎么还这样不开心?”楚越伸手给她倒了杯茶,啧啧道:“那主儿 又欺负你了?听说立了个美人儿当惠妃。”
“嗯。”千秋点点头:“比我美多了。”
她这张脸啊,至多算是清秀,跟韩子矶站一起,那就是牡丹花与烂菜叶的区别,一点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