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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熹微的天光照进屋子里,除了薛蓝田的脸上还保持职业性的笑容外,其余人的面上都不那么太好看。尤其是小竹和拂雪,简直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她们如何也想象不出上午这个形容举止均属正常的年轻公子,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要说薛蓝田如何认识这对面的秦公子的,还真是一言难尽,道阻且长啊。
我们的故事要从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开始说起。
那一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薛蓝田初来月行国,心中充满着救济苍生的火热之情。便一个人去山下的村子里为村民义诊施药,回来的路上,恰恰碰上个被蛇咬的小姑娘。
薛蓝田出于职业道德自然设法施救,这一救就救出了一端事故出来。自然不是医疗事故而是扯出了一段风流孽债。这就叫姻缘是天注定,孽缘也是天注定的。
你想想啊,若是一个十三四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被一个和她年纪相当,潇洒风流的年轻公子所救,她的心中会深深插入一个什么想法?自然是非卿不嫁。
最后事实证明,福不双至,祸不单行。那小姑娘的哥哥来了之后,重头戏才开始上演。
在薛蓝田帮那小姑娘包扎完毕,并涂上了解毒药之后,那重头戏的主演才姗姗奔至。得知了事情的全过程之后,便自报了家门。
原来,被救的那个小姑娘竟然是越秀国国主最宠爱的女儿——湘舞公主,那这位秦公子自然就是越秀国的皇长子——秦少游了。
虽然一下子又莫名其妙地结识了两个权贵,但是薛蓝田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因为这个秦少游,在八荒四国八卦风云榜上绝对也是个前十名的风云人物。薛蓝田这般独爱八卦的人自然早有耳闻。
秦少游,越秀国嫡亲皇长子,有一妹,面若冠玉,文采风流···描述到此,大家一定会认为如此一个翩翩佳公子,有些风流韵事实属正常。但是当你耐心的读到一下一句话的时候,也许你的梦想就完全幻灭了,下一句是:可叹,独爱男色···也就是说,对于某些方面的取向不太明朗。
这才是最最悲剧的地方。所谓救其妹妹一命,直教人生死相许。不知道是哪门子的天雷勾动了秦少游的一团烈火。秦少游一眼就看上了她薛蓝田(自然是扮作男装的薛蓝田)。所谓一眼万年,就是如此吧。真是可悲可泣啊,这世上断袖这么多,为什么偏偏就看上了她!
不,应该是这世上的好男子那么多,为什么他们兄妹就偏偏看上了她?!
于是兄妹二人与薛蓝田一直纠结至今。没想到这次遇到的竟是一个痴情种子。居然穷追到了这里来。
果然薛蓝田的生活处处其乐无穷,送走了一个苏雪林迎来了一个秦少游,这下生活又多彩了。
虽然薛蓝田也是有些小小的腐女潜质,平时看看也就罢了,只是如今摊到了自己的身上那就不那么有爱了。若是告诉了他真相,岂不是平白无故惹碎了一个断袖的芳心,矮油,以后要是他以后喜欢女子了,自己的罪过不久更大了么。
想到这里,薛蓝田的头上就天雷滚滚,直欲赴清池~
“咳咳,薛兄?”秦少游拿着扇子在薛蓝田眼前晃了晃。
薛蓝田马上回了神,干笑两声,后面的使女早已摆好了脉枕,薛蓝田示意秦少游坐下,把手腕搁在脉枕上。“秦公子有哪里不舒服么?”
“我啊,头痛,背痛,眼睛痛···还有这里痛。”秦少游左手指着前胸左侧的某个特定区域,一双桃花眼一闪一闪的。
“心痛?怎么秦公子素有心疾么?”薛蓝田一本正经地询问。
“不,是相思的心痛。”
薛蓝田的另一只手死死握拳,要不是看在他色相尚佳,官又大的她惹不起的份上,真想给她一个乌眼青,让他再瞪桃花眼!
“这···”薛蓝田一时语塞。“依我所见,秦公子只是风热袭表,我为秦公子开好方药,三剂左右应可痊愈。”说罢,写下药房,扬袖而去,此地不宜久留,跑得越快越好。
“啊!才三剂啊,这怎么能够啊!”秦少游就要上来拉住薛蓝田,却被小竹拦住,这次小竹的语气出奇的冷。
“请秦公子不要再做纠缠,我们公子还有其他病人要医治。秦公子若是病了就应该安心休养才好,一会儿绿儿,翠儿会送药过来。请公子休息吧。”
在小竹的眼中薛蓝田是她们苏少爷的人,岂容其他人窥伺。幸好这想法没有被薛蓝田知晓,否则又是一段剪不断,理还乱。
秦少游望着薛蓝田渐行渐远的身影,只能叹口气,就此作罢了。
薛蓝田回到了自己的玉暖阁,一下子就栽倒在了窗边的软榻上,“累死我了。”
阁子里燃着青梅香,窗外花团锦簇,绿草葳蕤,东风偶尔吹进一两瓣绯红细瓣。玉暖阁的格局设计几乎和世安郁家的月明阁一般无二,想是住的久了,习惯了,便不想再多加变化,于是便照搬了过来。
小竹、拂雪站在门口,看着窝在软榻上的人不由相视叹了口气。这世上怎么会有活的这般马虎的姑娘。
忽然,廊角转过一个碧衣使女,端着一只墨色托盘,上面放着一叠信封。拂雪接过信件,一一看了来处,抽出其中了一封,冲着软榻上的人,“公子,少爷传书来了。”
“嗯?雪林又来信啦,让我看看。”榻上的人坐直了身子,接过了拂雪手中的信封。
打开信封,抽出信笺来,洒金浣花笺上是熟悉的笔迹。
刚开始看的时候,面上还带着融融的暖意,可是看到后来,笑容却越来越僵。小竹、拂雪均是一脸莫名,每一次少爷的信都可以让薛蓝田开怀良久,这一次,为何她的面色却是越来越凝重了。
“公子,出了什么事么?难道是少爷出什么事了么?”小竹终是耐不住性子,抢先问道。
“没,你们少爷没事,只是穆家出事了。”郁暖烟微蹙了没有,一笼烟眉染上了少见的轻愁。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三章 杏林山庄(3)
李煜这句诗说的好,梨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如今人间四月,芳菲将尽,梨花已逝,杏花也快落尽了。
而穆家终因功高盖主,风头太过,惹来了灭门之灾。这幕后凶手是谁,其实不难猜测。只是想不到影照帝竟如此绝情,的确太令人心寒。
简单分析一下,影照帝的心情也不难理解。定远侯战功赫赫,为影照打下半壁江山,又是皇上的亲弟弟。这影照的天下是他们穆家的天下,照影帝姓穆,他定远侯也姓穆,想当年立嗣的时候,定远侯想来是年纪尚轻没有什么资本可以和他这个哥哥一争高下。但是如今不同了,他手中有兵权又有了如此的伟绩丰功,若是再加上点什么野心,影照帝恐怕帝位不保啊。估计是影照帝迫害妄想症作祟,最终下定决心,所谓先下手为强,休怪生在帝王家了。于是定远侯一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当了炮灰。
虽然可以理解,但是这般心狠手辣,却是常人所做不出来的。果然最莫测的不过帝王心啊。伴君如伴虎,谁知道哪一天你就落到了虎口中,然后被吞的一点渣都不剩,真是怵目惊心啊。
想到穆家一朝大厦倾颓,竟落得如此下场。薛蓝田就隐隐有些担忧,不知道如今郁家如何了。
苏雪林信上还说,那个穆家的世子穆清徽,好像是被守卫护送着逃过了灭顶之灾,只是仍旧下落不明。郁家与其有过婚约,幸好当日薛蓝田逃婚了,不然郁家如今就该不知如何自处了。
虽然明面上郁家独善其身,但是毕竟郁青山和定远侯穆凌萧多年私交,估计暗地里帮了不少忙。还好,起码他们穆家还有活口。想到了那个前未婚夫穆清徽,郁暖烟就觉着心里有些发堵。
虽然不关她薛蓝田什么事,但就是觉得,若是她的灵魂不侵占了那郁小姐的身体,现在她和穆清徽二人就应该是一对燕尔新婚,虽然遭遇了灭门,却也是患难与共了。如今她却偏安一隅,如此一想,倒有点像她苟且偷生了。
虽说这种逻辑有些说不通,她和那穆家确实除了一张作废的婚书以外毫无交集,但是总感觉欠了他们穆家点什么,唉,算了,以后遇到姓穆的人便能帮衬就帮衬些吧???
小竹见着薛蓝田的眉头时而轻蹙,时而紧锁,一时又不敢上前打扰,可算等到薛蓝田长舒一口气出来方敢插话。“公子,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们穆家,被灭门了。”薛蓝田长叹了一口气。
“啊!”小竹一下子被惊住当场,拂雪显然也是惊讶。
“告诉门人,以后遇到穆姓的病人,能尽量帮衬就帮衬一点吧。毕竟郁穆两家是世交,也算是尽一些绵薄之力吧。”
小竹和拂雪点头应允,一时间空气中浮着一丝淡淡的哀凉。
“把我的瑟取来吧。”薛蓝田吩咐门外留守的使女,“小竹、拂雪,陪我到院子里坐一会儿,忽然觉着这屋子里太闷了。”
两人皆随着薛蓝田来到院中小亭间,不一会儿碧衣使女捧来了一架锦瑟,虽然也是上乘却不如当年的月如霜。月如霜已被留在了郁府,那时顾灵素的心爱之物,她薛蓝田没有资格带走。
薛蓝田想到了姜夔的《杏花天影》,杏花如雨,琴音流泻。若扬扬春水,又暗含几分惆怅。
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兰桡、更少驻。
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小竹一时痴了,“这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这首曲子叫《杏花天影》,好久不弹瑟了,一时手生了。”薛蓝田淡淡笑着,心中却是愁绪暗结。算潮水,知人最苦,果然做人最苦。
拂雪看出了薛蓝田的心思,“前两日新启了一壶流香,何不找人端来喝了。“
“好主意!”
于是取来杯盏,院中一时满是清冽酒香,三人对饮,缱绻如画。
薛蓝田轻轻执起杯盏,“最后一次这样饮酒还是在世安,那一天我和苏雪林在流云斋,他说要为我践行。”
想到世安,终归是回不去了,但是她终归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起少爷,快一年没见到他了。”小竹轻轻皱了皱眉头,嘟了嘟嘴。
“想他啦?”薛蓝田涎着脸凑上去,一脸坏笑。
“才不是!”小竹面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还说不是!”薛蓝田一指戳到了小竹的面皮上。
“少爷你!”小竹羞的跳了起来,薛蓝田忙仓皇遁走。
两人一跑一追,惹得桐花簌簌。落英缤纷,美人如玉,宛若一卷色彩浓丽,层层渲染的精致工笔。
拂雪含着笑,看着这如画景致,这种生活真好,怪不得薛蓝田会这么向往。
但是这世上偏偏就是有些人喜欢煞风景,比如~
“嗷,痛死本少爷了!”忽然院墙外传来一声惨叫,后来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只剩下呜呜的闷声。
“谁?!”拂雪立即警觉起来,薛蓝田和小竹也停止了笑闹,回到亭中,屏息细听,墙外的声音却渐渐偃旗息鼓了。
想是想起了什么,薛蓝田面上露出了一丝戏谑的笑,“小竹啊,我记得咱们昨天新进了一批苍耳,你放到哪里去了?”随手漫不经心地倒了一杯酒,给小竹使了个眼色。
小竹一开始还很懵懂,但是马上了然,“喏,都晒在墙头上了。放心公子,这批货绝对新鲜,各个颗粒饱满,日晒充足,根根倒刺挺拔,毒性强烈,毒死几个色胆包天的绰绰有余~”
“嗷!”墙外的哀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