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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少白二人原来的墨色劲装均已不能穿了,这一月来的穿戴都是由薛蓝田重新为他们置办的。今日薛蓝田给他们二人准备了淡青色的紧身短打。虽然是最普通的款式也是最普遍的配色,但是薛蓝田总觉得不管舒少白穿什么都掩不住那股子优雅从容和那股子傲然于世的凛然霸气——这个人无论放到哪里都太过扎眼了。
四人聚齐,舒少白嘴角噙了丝笑意,“我本以为薛公子的行装会···没想到这样简单。”
“高人出游向来低调,这样才可以给人深不可测的感觉。让人一眼就看出,这就是高人,多没有新鲜感啊。况且行囊简单,降低马车里的空间占有程度,咱们坐的不是更加舒服些么。”薛蓝田摇着折扇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把剑给你,现在你是我的保镖,身为一个保镖没有武器怎么可以。”薛蓝田不知从何处抽出了舒少白的含光剑,顺手抛给了他。
没有看清舒少白如何出手,那把墨色长剑就被稳稳地固在了腰间,轻轻抱拳。“多谢。”
薛蓝田白了他一眼,心中却暗自敬服他的身手,嘴角也不知不觉地勾起一丝笑意。
“给你。”小竹也不情不愿地把语卿的武器还给他,百炼精钢泛着丝丝寒意,却没有含光剑那般冷峭逼人。
语卿双手接过,勉强挤出了一丝笑。
四人登上了马车,由于舒少白和语卿伤口尚未痊愈,出于人性化考虑便没有让他们二人驾车。
车轮缓缓转动,薛蓝田和小竹冲着拂雪挥手告别。
车帘放下,众人坐定,薛蓝田清了清桑,冲着舒少白二人,“虽然现在没有让你们驾车,可是等你们好了之后,车还是要由你们驾的。这次车夫的钱也要算在你们头上,而且别看你们暂时担任了我们的保镖但是饭钱,住宿费最重要的还是诊金一分都不能少!我专门为你们准备了一个账簿,对了,这账簿的成本费也要算上···”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薛蓝田拿出笔墨又在账簿上匆匆记下。
舒少白一直侧首听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始终未置一词。
秋叶染了霜红,秋阳灿烂明媚,苍穹如洗,山高水长。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九章 枫岭夜谈
是夜,月落乌啼,清霜满天。
四人赶了一天的路,却还未到下一个村落,天便黑了。幸好拂雪提前为他们准备好了睡囊,也不至于在此寒天着凉。
舒少白去捡了些干柴,小竹拿出了火石生了篝火,薛蓝田从马车里拿出干粮,众人围着篝火,也算是对付了一晚餐食。
舒少白轻轻捏着烧饼的一角,一口一口细细吃了,带着常年朱门侯府里练就的清秀优雅。相比之下,薛蓝田的吃相简直就是不堪入目。明明也混了四年的侯府,唉,看来半路出家的就是容易原形毕露。
四人连同车夫都是默默吃着手中的烧饼,气氛一时间安静的有些诡异。薛蓝田一度想打破僵局,但是抬眼看着那个冰雕一样的人,终是作罢。
时入深宵,劳碌了一天,小竹与语卿皆疲惫睡去,车夫行走惯了,靠在车辕上睡得也是安稳。
薛蓝田先是小憩了片刻,但是第一次露宿在外如何都睡不踏实。一阵寒风吹过,打了个激灵,人也精神了。想起白日里在路过的镇上买过的一壶杏花寒,便从箱子里找出来。篝火未尽,便独自走到火旁温着酒。
天上的冷月,像是一把极亮的弯刀,在墨色的天幕上泛着清冷寒光。薛蓝田对着月轻轻啜了一口。杏花寒酒性温纯,饮过之后唇齿自带了一股子清幽冷香。
来到这个陌生的大陆四五年,从一个十岁的小女孩长成了窈窕少女。看清了繁华种种皆若过眼云烟。
以前在世安的时候,仗着自己年幼,又仗着宠爱肆意横行,但是终是被人束缚着,并不曾真正的快乐。
遇到的那些人那些事,虽然开心过,忧心过,感叹过。但是更多的却抱着一种旁观的态度,脑子里不断告诉自己他们都与你无关,心底里总是告诉自己,你不过是个过客,终究是要离开。可是越是告诉自己陷的却越深,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那些开心,伤心,忧心也都是实实在在的感觉。
如今过上了自己向往的生活,无拘无束地当个野鹤闲云,虽然自在逍遥,心中竟还是不由自主地想他们。毕竟他们是她初来这个大陆时第一批认识的人。郁青山,郁泽静,郁初庭,苏雪林,展眉,柳慧烟···他们待她的好完全出自真心,没有半点杂质,这才是最难得。
可是她知道虽然想念但是她也绝不会回到那个牢笼,这是她的舍,向来有舍必有得。
想到这不禁又抬首饮了一口。眼角一扫,却看到如刀冷月下峭立一抹暗影孤绝,背对着篝火,像是要融入这浓浓暗夜。心中先是一惊,待看清了人形,心下一横,竟提着酒壶向那人身边缓缓走去。
“喝酒么?”薛蓝田直截了当地递出酒壶。那人显然早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看到了多少。
舒少白看到递上来的酒壶,愣了片刻,终是接过了。
“放心,我不要你酒钱。”薛蓝田抱膝坐到了他的身侧,拍了拍身旁的空地。
舒少白嘴角含了半分笑意,也坐了下来。
薛蓝田看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湮没在黑暗之中,指着山下,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这个地方叫做枫岭。”如黛的青山被夜色泼了一层重墨,秋风瑟瑟吹过,显得苍冷孤然。“可惜现在深宵雾重,若是白日,天光正好的时候,下到岭子里便可以看到十里霜红。”
舒少白握着手中的酒壶但笑不语,抬起来,浅浅饮了一口,眼中却似有什么豁然开朗,“杏花寒?可惜不如流云斋的好。”
听到流云斋,薛蓝田心中莫名一跳,“你知道流云斋?”心下暗道不好,一句话就道出了自己的来处。
舒少白不以为意地笑笑,嗓音清淡温和,说不出的好听。“我是影照人。”
薛蓝田忽地瞪大了眼睛看向他,似是要把他看穿。她第一次听到他提到自己的过往,原来他们来自同一个国家又同时流落至此,想来真是莫大的缘分。
舒少白看着她呆愣的模样,竟轻轻笑了出来,“吓到薛兄了?”
天上那一勾冷月寒芒竟像是受到了什么指引,仿佛一瞬间都投掷于他清瘦俊朗的面庞上。他竟笑了。薛蓝田继续怔怔看着他,这才知道什么叫明明上天,烂然星陈。日月光华,弘于一人。这人简直就是妖孽。
终于回过神来,吞了吞口水,清了清嗓,“咳咳,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
“说。”今夜舒少白似乎颇为豪爽,薛蓝田觉得他倒像是个人了,而不是座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会移动的冰山。
“看舒兄出身绝非凡俗之人,怎会被人追杀沦落至此呢?”薛蓝田心中有些淡淡的疑惑,看他的样子非显即贵,又是影照人。影照的贵胄豪门虽然不能识全,却也知道个十有八九,这样一号人,舒家,舒家,莫非是少陵舒家?!
曾经郁青山说过,少陵舒家也是影照的百年望族,家中出了几代的御史大夫。御史这种职务,是挑别人错处的苦差。舒家做了几代,正是因其正直刚正,直言不讳,深得影照帝的器重信赖。
舒家的老爷子又自带着一股子文人儒士的孤傲清高,从不愿与人同流合污。只是身在官场上太过直言不讳难免四面树敌,全靠着影照帝给他们撑着腰,终不是长久之计。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帝王心海底针,若是哪天打破了他苦心孤诣维持的朝堂上的政权平衡,第一个挨刀的肯定就是舒家,罪状只有一句话——你的话太多了。
莫非舒家也和穆家一样成了影照帝的弃子?想到这薛蓝田不禁浑身一凛。
却见舒少白浅浅的嘴角竟噙了一丝笑,“我若说我是个逃犯你信么?”
火光映在他玉石般深刻的面庞上影影绰绰,薛蓝田看到他嘴角的笑意心中竟是一阵恍惚,抢过酒壶,咽了一口酒,心中却渐渐笃定了刚刚的猜想。装作随意地说,“做逃犯做到你这个份上夫复何求啊。”
舒少白面上的笑意更甚,摇摇头,“薛兄真是···”
“真是什么?”薛蓝田挑眉道。
“没什么。”
薛蓝田撇了撇嘴角。“我能再问一个问题么?”
“你的问题还真多。”舒少白也不恼,倒是一副愿闻其详的惬意姿态。
“你今年多大了?”
“···”
不知不觉一壶杏花寒已经见了底,篝火也渐渐将息,薛蓝田有些微醉,迷迷糊糊地斜着倒下去,却不知道靠在了什么上面,竟觉得前所未有的安稳舒适,不一会儿便进入了黑甜梦乡。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十章 十里霜红
清晨,东方的天际微微露了一线白。熹微的晨光穿过金黄秋叶上凝结的薄薄朝露,轻轻地洒下来。山下是浓重的晨雾,雾下是如火的枫叶,从上面看来像是一团绯色的烟云。
天光照在微阖的眉眼间,薛蓝田微微睁开眼,发现自己竟靠在树上睡着了,身上披着不知谁的毯子。脑中依旧是晕乎乎的,带着宿醉留下的微痛。扭扭头,脖子有些僵硬,抬眼间看到了守在一旁的舒少白,晨光映在他沉水古井般的双瞳中,不知醒了多久。
薛蓝田面上有些微微的红,哑着嗓子干笑“舒兄早啊。”
舒少白勾了勾嘴角,眼神却看向山下,目光深广辽远。薛蓝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山下林海,秋风萧瑟,霜叶满天。十里霜红,传说染尽的是伊人泪,胭脂血。
“想下去看看么?”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语气。
“啊?”薛蓝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竟在同她说话。
舒少白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起身举步向林中走去。薛蓝田回首,见小竹他们还继续睡着,便不由自主地跟着舒少白向前走去。
红,红,还是红,一抬眼便是火红的枫叶,满眼无穷无尽。十里的枫林像是一条绵延不尽的火龙,向着极远处望去仿若天边燃烧着的卷卷残云。
薛蓝田低着头,捡起落在地上的一片红叶,好像是在掌中燃烧的一团火。枫林如血,红叶零落。轻轻抬首,看着红云间一袭青衫磊落,不由得有些微微失神,“你有没有听过红叶传诗的故事?”
舒少白闻言回首,天光映在他挺拔的鼻梁上,泛着淡淡的光。抬眼看了薛蓝田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薛蓝田拿着手中的红叶缓缓踱到他身前,“很久以前在某国的皇宫中,有一个叫翠屏的宫女。宫中生活寂寞,每天除了洒扫服侍便只能靠在庭中看着萧萧黄叶,闭疏窗帘。皇宫虽大,可是一个宫女所能到达的却只有那么几方院落。急急流年,滔滔逝水,寂寞如同野鹤入云之后剩下的杳杳云影,时时相伴,如影随形。时日愈久便愈是向往宫外自由的生活。可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如何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寂寞无从遣怀,看到庭中红叶随水而逝,顺着河流飘出宫外,心中黯然,想来自己的一生还不如这红叶。于是撷来一片红叶,在上面题了一首诗:“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写完后,将红叶放入宫中水沟飘流到护城河,虽然身不能出宫但是这红叶却可以替她完成这个心愿。可能是上天垂怜,有个名叫于佑的书生发现了这枚红叶,可能是出于怜悯吧,便也在红叶上题了两句诗,从水的上游让它飘进宫中。缘分使然,于佑题诗的红叶恰好被常在水边沉思的翠屏捡到,‘曾闻叶上题红颜,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