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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儿微微一窘,便也止了泪,低头轻声回道:“小环往景园去了,嫄姑娘想瞧瞧她这几日的针线。”
随风飘来淡淡酒香。暄点了点头,又道,“哪里来的酒?”
“并没有酒。”篆儿道,“是婢子腌的枣儿。”
“哦。”暄心思飘忽,随口说道,“带我去看。”
篆儿便引着他往厅内去,心中却忐忑不安——阿七走后,他未再踏进这园中一步,而篆儿也从未见过他这副形容,看似竟有些。。。。。。失魂落魄。
腌上才不久的醉枣儿盛在琉璃钵内端了上来,搁在褐金色楠木长案上,火候虽未到,却也红亮亮的十分悦目——篆儿不觉轻轻舒了一口气,平素他便中意这些鲜亮悦目之物,无论花木,抑或衣饰。
再瞧一眼案上,篆儿却骤然变了脸色,立时跪下告罪——阿七曾叫她与小环两个描红习字;而阿七走后苑中日日闲适,又无人来,一时大意不曾收起。
“起来。”只听暄低声说道,“说过叫你往后不必跪。”手上翻开两页看了,又道,“小环写的,比你的绢柔些。”
终归是她调教的人,似也沾了些她的倔强。
轻飘飘一句话,却将个篆儿心内搅的苦辣酸甜一起涌了上来,眼眶一红,又不敢再哭,起身立在案旁,愈发将头低了下去。
口中说着篆儿,暄心内想的却是另一人——阿七的字便颇有几分男子气;而暄自己,行笔间却总是有意无意敛了锋芒——阿七曾笑他仿她的笔墨,却不知他的字本就如此,与她的极像。
一时失神,侧眼睨着那枣儿,“为何只有这个?酒呢?”
篆儿原也有些恍惚,未作多想,便将自己腌枣的小酒坛也端了来——呆呆望着赵暄自去取了一只空茶盏,竟将那酒倒出来,低头饮了一口。
篆儿这才回过神,急道:“喝不得!这酒原是兑了水用来腌枣的——”一面说,心里头更是想不明白,背人处,他并不好酒,篆儿也从未见过他在府中饮酒,更何况还是腌过枣子的废酒,今日这王爷竟是魔怔了么!
暄却一抬手止住篆儿。
篆儿便愣在原处,眼睁睁看着那白瓷杯被他捏在指间盘转把玩,不时被他一口饮尽,接着又再续满。
“殿下。。。。。。”眼看那坛子快已被他倒空,篆儿小心翼翼道,“婢子请灵姐姐玉姐姐来么?或是请卞家公子过来。。。。。。”
里头正说着,先前被暄遣走的两名内侍已去外院书房将灵娣叫了来。那灵娣立在门外廊上,正自犹豫,却恰好听着那么一句——
“。。。。。。不叫他们。有你在便好。”
继而竟是篆儿且惊且羞的一声轻呼,便再没了声响。
灵娣杵在门口,一时间进退两难。
房内,那篆儿如受了惊吓的小兽一般浑身发抖——突如其来的吮吻与抚摸,早已令她乱了心神。
暄却一丝醉意也无——如此寡淡的酒,如何能叫他醉?惶惑过后,心中涌起一阵阵焦灼与烦躁,为何不醉?为何不醉!将篆儿狠狠压在案上,发狂一般吻她揉她,唯有如此,才能遮掩心底的清明。
谁知却仍旧事与愿违——他手下愈发的重,心却愈来愈冷——最终还是将她松开。
篆儿鬓发凌乱,瑟缩在案角,轻轻抽泣。
听着那哭声,暄竟有些羡慕——为何女人便能有这许多的泪?为何他却只能欲哭无泪?
“两年前你便见过娬儿。”暄忽而低声说道,“你可曾与她提起?”
没由来的一问,让仍在羞辱惊惧中的篆儿愣了半晌,“。。。。。。婢子。。。。。。与姑娘说过。”
“。。。。。。如何说的?”
篆儿人已有些傻了,嗫嚅道:“婢子。。。。。。婢子。。。。。。”
“罢了。”暄打断她,颓然笑道,“怨不得你。若要怪,亦只能怪我自己。”
篆儿隐约觉出些什么,已顾不得方才之事,惶惶然跪下向他道:“总是婢子多嘴。”
“不。”暄凄然道,“与你无干。是我,是我不敢信她——”
篆儿跪在地下,怔怔望去,却见暄双臂撑在案上,似已无力站稳,唇边带着一丝苦笑,“不,我亦不是不敢信她,而是,不敢信我自己。”
篆儿仍是抬头望着他,见他阖上双目,眉头紧锁,好似承着什么难以承受的痛楚——暄喃喃自语道,“。。。。。。这一世,又能信何人呢?即便是生身父母,到头来也信不得吧?”
不知为何,原本已干了的泪,重又涌了出来,篆儿亦不管自己出言逾矩,“即便不敢信自己,殿下也该信任她。她当日便是如此,对殿下所言,从不疑有他。殿下明知,如她那般聪明的人——”篆儿不肯再说,却已泣不成声。
暄的面色渐渐变得苍白,开口时亦有些艰难,“那日。。。。。。咏川侯迎亲那日,她果然会在西城门外。。。。。。等到酉时?”
篆儿捂着帕子,只是痛哭,再说不出话来。
廿二 斩龙台(4)
良久。暄看似已然平复了心境,静静坐在书案后,不时将指尖摩挲着那枚犀角闲章——忽而扬声命那灵娣进房中来,又问篆儿道:“已在府内几年?”
篆儿不知何意,两手在袖中悄悄的绞着帕子,低低回道:“回殿下,这边府里三年,先前在东府,亦有三年。”
一听她提及“东府”二字,暄心里头便觉一刺,面无表情发话道:“如此,年岁亦不算轻了。”口中顿了顿,“原该放你出去,只是眼下却已不能。近身的几个侍卫里头,有个叫周进的,想你也见过,便将你配与他吧。”
篆儿人已呆住,旁边灵娣听了亦是微微一怔。暄却未再看她们一眼,亦不叫灵娣跟着,起身径自走了出去。
灵娣打量这情形,不禁暗暗称奇——
莫非是。。。。。。这丫头方才“服侍”的不好,让他恼了?细想却又不像,即便再有不好,顶多另择一处院子搁着,也绝无撵出去配人的规矩;更何况那人不是旁人,却是周进。
正没个头绪,又见篆儿跪在地下只是哭,不觉更替她心疼,便上前去搀了她起身,口中絮絮的劝解,“也莫哭了,这亦是一桩喜事。那周进咱们都见过的,人品样貌样样都好,又是殿下身边跟着的人,如今年纪轻轻便已有了阶品,日后断不会委屈了你——”
篆儿将帕子捂在面上,只一味的摇头。
“这会子不肯还有什么用?”灵娣见她并不听劝,面上微微一红,忍不住悄问道,“瞧你平素也是个伶俐的,方才怎么就。。。。。。”
“灵姐姐,”篆儿止了哭,如实向灵娣说道,“殿下方才,并未对我怎样。”
灵娣一愣,倒也略略放了心,“那便好。只是,既如此,为何还要将你——”
篆儿抬手轻抿了抿两鬓,面容静的有些怕人,“我这便去求殿下,求他收回成命!”
灵娣更是一惊,嗔道:“难怪玉罗总说你这小蹄子作死!今日看才知竟是真的!”
篆儿却不听,竟挣开灵娣的手,拎起裙摆小跑着追了出去。
灵娣急的一跺脚,赶忙也追出厅去,回廊上却遇着小环与嫄儿,亦不知她们已来了多久,一时也顾不上她们——直追到二门上,才瞧见篆儿正跪在赵暄脚边,将他拦下。
暄不曾想到篆儿竟敢拦下自己——那篆儿却将心一横,“婢子谢殿下体恤。只是,今日若听从殿下的吩咐去了,日后等姑娘她回来,见不到婢子又该如何?还请殿下全了姑娘与婢子的主仆之义——”一面说着,叩下头去。
比之方才房中那个神思恍惚、向她倾吐内心的男子,眼前的赵暄早已换了一个人,眸中透着一丝戾气,漠然望向别处,冷冷道:“好一个主仆之义——”
篆儿却不再怕,便是即刻取了她的性命,她亦要将这番话讲完,“不错,姑娘她并不看重什么主仆之义,反而对婢子说过,无论何人,都要好好活过这一世,切切不可辜负了自己——想要做的事,千难万险亦要去做;心里头有什么人,亦定要叫他知晓——如此,才算不枉此生。”
暄终是回转身将篆儿望着,目光渐沉,好似真的望见了另一个人。
“婢子说她会回来,不是妄言。”篆儿静静说道,“虽不知她为何离去,却必有她的道理。婢子只知一事,她心里若还装着殿下,便一定会回来,除非。。。。。。除非。。。。。。”
头顶那男子的声音如梦呓一般:“。。。。。。除非什么?”
篆儿抬起头,泪珠沿着眼角滚下,“。。。。。。除非,她死了。”
不远处灵娣早已面色煞白,听至此处更是惶然跪下。
谁知暄竟没有丝毫怒意,反倒向篆儿微微一笑:“。。。。。。她不会死。。。。。。她,还曾与你说过些什么?”
篆儿似是细想了一想,“她还说——”
“罢了,不必再说。”暄仍是微微笑着,低声道,“我会带她回来,叫她亲口说与我听——”
。。。。。。轰隆战鼓,震天喊杀,嘶鸣战马,在那一瞬,统统归于沉寂;眼前飞溅的鲜血与身畔肆虐的黄沙,也在那一瞬,陷入无边幽暗——天地间蓦地静下来,静的叫人有些无所适从。
放眼望去,头顶与脚下,俱是无尽的虚空,而自己却轻的好似一枚鸟羽,一粒薄尘,便那么飘着,浮着——不知来处,不知归处,不似生,不似死。
想尽未尽的心愿,爱恨入骨的人,此刻俱已忘却,一个也难再忆起。
亦不知过了多久——许或只是一瞬,又许或比她这十数年的光阴还要长——有人在极远处,一声声唤着她。
她想要回应,张开口,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那人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她已能辨出他声音里的焦灼、惊惧,与无措。等到她隐约识出那人是谁,他已有些失声,嗓音颤抖着,透出一丝丝绝望。
再待她终于看清了那双紧紧蹙起的英眉,看清了眉下一对潋滟桃花目,周身的剧痛便如潮水一般涌来。
下一刻,那人将她拥进怀里,手掌小心翼翼,护住她的头颈,却又紧紧将她按在自己胸口。
这一回,她没有哭——下颌搁在他肩头,阿七唇角一弯,“苏岑——”
她能感到他胸口剧烈的起伏,听到他深深吸气,却迟迟没有回应自己。
“还以为,”阿七阖眼咯咯笑着,“你再不会理我,再不愿见我。”
苏岑的手臂将她箍得更紧,声音古怪又沙哑:“。。。。。。哪里疼?”
阿七便仔细想了想,记起自己竟是不慎坠了马,自认十分丢脸,虽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却答出一句叫他啼笑皆非的话:“人中最疼。”方才昏死过去,被人狠掐了一回人中。
双唇紧抿,唇角抽了抽,却终也没能扯出一个笑来,苏岑双目一阖,睫上竟已濡湿。
而听见她笑,苏岑更不敢去看她的脸,任凭胸臆间烈焰般一阵紧似一阵的翻涌,快要将他一颗心焚了,口中说出的话却凉而又凉:“下回若再自己找死,便离得远些,不要现在我跟前!”
阿七却自顾自的在他臂弯间试着动了动,要紧处皆无大碍,便轻轻笑道:“我这样的粗人,哪就容易死了?”
虽嘴上逞强,模模糊糊回想起坠马前的一幕,心里头却渐渐开始后怕——
青潼城外,自己是在乱阵中坠了马,这条命,确是捡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