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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邑夫人-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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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了一瞧,果然是先前跟着阿七的婢女——想来如今那阿七不在了,这婢女仍是回了西府——卞四稍一犹豫,开口道:“你是。。。。。。”
  那女子福下身去,“奴婢篆儿,见过卞公子。”
  卞四笑命她起身。不料那篆儿却只是不肯,轻轻开口道:“奴婢斗胆,想瞧一瞧公子手中的画像。”
  卞四一怔,笑意淡去,望着她道:“为何要看这画像?”
  篆儿将头垂的更低,话音儿里打着颤:“奴婢别无他意,只是想瞧一瞧公子手中的画儿。”
  卞四未再追问,将画轴递与她,便见她两手微微抖着,将画徐徐展开。
  画中自然不是她所想的倾世美人,而是宸王赵暄。
  “这。。。。。。”篆儿半跪在地下,一时有些无措。
  卞四垂目睨着她,问道:“为何要看那肃氏的画像?”
  “奴婢只是。。。。。。只是。。。。。。”篆儿又怕又窘,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阿七分明已经远走,为何还执意要看那肃氏玟秀的画像?那女子是美是丑,又有何分别?心下自问,却仍是无解,只觉不甘。
  一个远在陵南青城的女子,却能名动江北,能让王爷忘了先前的许诺,转而聘她作王妃。。。。。。她果真是赵衍第一的美人么?
  此时只听头顶有人轻叹一声,道:“同你家小公子一样,倒有三分痴性。快起来吧。”
  眼眶一热,篆儿赶忙将画卷起,双手举至额间交与卞四。只听卞四临去时又道:“即便她生的不及肃氏,王爷也不会将她忘了。”
  轻飘飘一句话落入耳中,篆儿唇角一瘪,终是涌出泪来。
  

七 再遇君时君不识(7)

 潼口。
  头顶白日高悬,置身闹市熙攘人群之中,耳畔不时传来驼铃轻响,衣襟内鼓鼓囊囊满是沙枣与糖渍杏干——阿七仍有些难以置信——几经战乱,衍西竟还有如此繁华的边城。
  潼口于青潼三镇之中,地处西北。而潼口之外,赵衍再无重镇。此地西临西炎,北接祁地,故而州府与二国皆开茶马互市,外蕃将马换茶,赵衍以茶易马,彼此丰足,各取便利。
  明日未时,阿七便要随大军开拔,西出潼口去往关外——樊征带兵亦算赏罚有度——合营将士皆可在城中休整一日,次日午时三刻归营。
  投军以来竟是初次得了这般闲暇,阿七心中颇有几分雀跃,恰好比早年间人在津州,忽有一日先生忘了交代课业——不禁又暗暗庆幸阴错阳差入了这骁云骑,解了自己出关之急。
  骁云飞骑,虽不足两千五百余将兵,却是人人轻甲快马,乃舒韦逊手下精锐前锋,号称可与定洲五千营相衡;而先前那荆河营,专司粮草、辎重调度,长居后方,倒不知何时才得以出关西去。
  回头却说这潼口城中,似是未受征战所扰,白日里街市林立,行人如织,热闹非常,除却茶市与马市,更有南来的木材、丝帛、瓷器,异国蕃邦的皮革、金银与珍稀药草。。。。。。而商贩之中,赵衍百姓与异邦人几已各半,倒颇似京中盛义北街。
  行至一处喧闹街口,竟见着一个西炎杂耍班子,台上几名赤裸上身的健硕男子,皆是雪肤碧眼,棕发鹰鼻,又或吞刀吐火,又或驯虎戏蛇,更有两名身披彩纱的异域美女,面纱外只露一对慑人双眸,丰乳纤腰,身姿软的仿若无骨一般。
  阿七挤在台下,面带傻笑,又跟着众人迭声叫好,早看得挪不开眼去——同行的叫了几次未见应声,只得上前来将她连扯带拽强拉进一间酒肆。
  被人摁在桌前坐下,这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转而却望着桌案正中硕大一只海碗一怔。四五名同伴皆是同帐,另有一名崔姓旗佐,为人甚是爽利,此刻正坐在上首双臂撑膝,两眼扫着众人大笑道:“既为同袍兄弟,同生同死,自然少不了一碗中饮酒,一炕上睡女人——”
  众人也放声大笑。内中数阿七初来乍到,资历最浅,赶忙起身抱起酒坛,将那海碗倒满。
  崔旗佐执起海碗痛饮一口,酒面便已下去半指——紧接着手臂一展推至阿七脸前。
  阿七见对方只用三指便将那海碗牢牢捏住,自己却是两手捧着才将碗端稳——先时在荆河营中,司徒文敬治军甚严,严禁兵士纵酒,违者处以杖刑——如今樊征手下却又是另一番行事,阿七少不得依样饮下一大口。正欲传与身侧同伴,不料这酒入喉极冽,比之当日雁鸣关内的芦粟酒,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口下去呛得连咳带喘,立时面上做烧,额间沁上一层薄汗。
  正正狼狈至极,自是惹得众人又一场大笑。好在阿七形容虽弱,却无女子的忸怩之态,故而平素众人便只当她年岁尚轻,无人起疑,今次也并未放在心上。
  一时间众人传完了这一海,酒肉上齐,推杯换盏间便不知被灌了多少——阿七被辣得口舌又麻又苦,心口生疼,喉间早没了知觉。
  话说人有三急,一碗碗烧酒下肚,便不时有人离席。阿七端坐桌边忍了许久,好不辛苦,终是撑不住起身溜了出去。
  闹市中不比荒郊野外——外头兜转了几圈,竟寻不着个背人之地,偏偏这内急最是憋不得,只得往稍远些走,一打眼却见道旁有处废弃马厩,便一头扎了进去。
  马厩中栓了两匹驮马,周遭干草杂物摞得老高,确是个好去处——马儿见了生人不免刨蹄轻嘶,阿七却向来不怕马,便喜滋滋跑去草中蹲下。
  神清气爽,整好衣衫正欲离去,外头忽而传来步履轻响——透过一丝草缝,但见来人是两名男子,内中一人看样貌衣饰,应是一名西炎马商;而另一人,长发深衣,逆光而立,虽难看清形容,周身却有犹如穿竹轻风般的清贵气韵,与这嘈杂马市格格不入。
  二人正以西炎语相谈。男子神色浅淡,不过寥寥数语;西炎人则十分殷勤,吐字既重且急——阿七一句亦未听懂,当下却仍是微微一怔,悄悄藏回草中。
  末了只听那西炎马商用衍语道了一句:“。。。。。。如今此物着实难寻,只怕是柯什王陛下一时也难以达成公子之愿。。。。。。”
  阿七猫在草堆之后,心下纳闷道:好巧不巧,倒在此处遇着,千万莫要叫他瞧见才是。
  偏偏此时怀中二喵一觉醒来,许是嗅着了旁边衣袋中的枣干杏干,便将前爪扒在阿七襟上,呜呜叫了两声——那西炎人“唰”的拔出弯背腰刀,一双鹰目直直扫向阿七藏身之处,冷冷喝道:“谁!”
  阿七一惊,心知已是难躲,索性背对那二人缓缓站起身来,口中懒洋洋打了一个短哨,一面将手探向腰间佯装系着裤带,一面头也不回便往外走。
  眼瞅着走出十多步,身后二人似也未再理会,阿七却不死心,街市上绕了一圈又悄然拐了回去。
  藏在马厩后头一番张望,只瞧见那西炎马商独自一人牵了方才两匹驮马走出马市,而深衣男子却再寻不着。悻悻然回身正要走时,不留神脚底下一歪一绊,一个踉跄便向前扑去。
  恰在此时,身侧竟似有人探出一臂,阿七眼明手快一把攀住,人未跌倒,胸口衣襟内的大把吃食却七零八落撒了一地。
  回过神,方觉手中紧紧攥着的,竟是一截素白衣袖,薄暮中袖摆随风翩翩轻动;而袖中露出的手,更是骨节修长,白皙如玉——阿七看得两眼发直,再定睛瞧瞧自己的五指,黑乎乎油渍渍,心道却也怪不得她,投军月余,沙里来土里去,一双手却月余不曾好好沾水,而方才的下酒菜又正是手撕羊前腿。。。。。。
  “亓兄!”阿七立时松开五指,换作满面惊喜之色,向着修泽连连拱手道,“果真是亓兄!竟在此处遇着!正可谓天涯无处不相逢哇——”
  修泽淡淡然一垂目,却见西天边红日映着这少年,面色黝黑,眉峰英挺,一把中发乱糟糟绑在脑后,眉眼似也未变,却又道不出与以往有何不同。
  阿七在修泽面前早已是皮厚如墙,此刻并不怕被他误认自己方才全无女子的羞耻之心,反倒只顾琢磨将将究竟有何纰漏——忽而灵光一闪,暗悔不迭——男人撒尿都是站着,必是如此才叫亓修泽瞧出了端倪!
  而对面修泽一副既凉且淡的神气——不知瞧的是她的人还是被她抓脏的衣袖——几不可察的微一颦眉,冷冷道:“。。。。。。怎的,这样黑!”
  

八 再遇君时君不识(8)

 阿七只当未曾听清,干干一笑,没话找话道:“不知亓兄何日来此?下榻何处?方才听着,亓兄来此是为寻个什么稀罕物?”口中说着,突然暗悔不迭——可不是多嘴?修泽来此,必是为了寻那中土难见的药材,保不齐便是为了补全先前不慎遗失的毒方古册——
  一念至此,心下不免有些发虚,又似酒力上涌,后背腻腻的浮上汗来。
  修泽却似全然无意阿七的话,只淡淡睨着脚下。
  阿七顺着他的目光往地下一瞧,立时黑了脸——二喵浑身灰扑扑脏兮兮,趴在修泽脚边,啃果干啃得正欢,前爪还扒在修泽那淡青靴面上,压出两片黑爪印子——弯腰将二喵一把拎起,边向怀内揣,边讪讪笑道:“半路上拾的,倒叫亓兄见笑了——”
  见修泽仍是凉凉的无甚回应,阿七便觉后背汗意更重,欲寻个什么由头借机开溜,因向修泽道:“稍晚些有人邀了小弟往栖风楼去,不知亓兄可愿赏光同去?”
  栖风楼——入城不过一日,营中便已人尽皆知——听来倒十分雅致,实则却是个拈花寻柳的去处。
  如修泽这般,必不肯去这种场子——阿七心下算盘拨得正响,只听头顶那人闲闲接话道:“也好。今夜亥时,便在‘渔殊’等你吧。”
  西北不比中土,白日里日头暖的直如春末,一入夜便立时转寒。阿七被楼外冷风激的一个寒战,赶忙缩回身来,掩上窗扇。
  房内四处垂了碧桃色纱幔,屋角又是两盏水红纱灯,烛火一映,入目便是红晕晕的一片,好似楼中姑娘们唇上化不开的羊油口脂。
  立在当厅,被熏香熏得额角发沉,怔怔望着周遭嵌宝琉璃屏,乌木雕花案,榻上芙蓉软帐、洒金鸳鸯锦。。。。。。不觉便生出些置身温柔富庶乡的恍惚;而此时帘外一阵娇声笑语,进来几名艳丽女子,倚门而立,内中竟有一名西炎女,身形最是高挑,极为惹眼,开口时亦是衍语,“云公子,水已备好了——”
  言语间几名女子相视而笑——如今这衍西边镇,几已是水比油贵,而眼前这蓬头垢面浑身泥污、险些被轰出门去的少年,出手倒十分阔绰。
  阿七亦是哑然一笑——仅剩的一片金页子,花的不算冤枉。
  籍口不胜酒力,撇开一干兄弟偷偷来此,只因这满城之中,再寻不着一处能叫她安心将自己清理一番。
  抬目向几名女子面上轻轻一扫,笑对最末那西炎女道:“便是姐姐你吧——”
  许是看阿七年岁轻,众女闻言,又是一阵嬉笑,独留下那西炎女,各自散去。
  西炎女走去掩好房门,回身正要替阿七宽衣,阿七自是不肯,只叫她候在屏后。两人便一里一外,隔着屏风说话。
  除去许久不曾离身的外衫里衣,阿七一入水便没入水底,半晌才浮上来长长吐出一口气,又问起那女子的名姓。
  女子笑答姓沈,双名惜珠。
  阿七不禁笑道:“果然连名姓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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