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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妹妹,那对耳环的确是你给我的那对。好眼力,这么久好记得。”杨宁清平缓又冷淡说了出来,两个在黑暗中相拥着的人,却感觉离那么远。各自都有各自足够长篇大论的故事,但那故事似乎太长了,都懒得在开口一样。
“那陶格斯本来姓杨?她不是嫁给鞑靼首领了么,就是蒙郭勒津的可汗?”苏挽月猛然抬头问了一句,她现在终于明白先前杨宁清的感觉,对于自己非知道不可的事情,哪怕是别人的伤疤,也要问个清清楚楚。
“谁告诉你的?”
“那钦。”
“你今晚问出了挺多事啊……”杨宁清感叹了一句,黑暗中模糊了她的脸庞,但看得见她眸子里星星点点的亮光,被这双眼睛望一下,心似乎就漏掉了半拍。
就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苏挽月也能感觉到气氛微妙的变化。人有时候很奇怪也很可悲,只要想着那件事是有价值的,你就会无限放大哪怕微末的价值,而忘了其中经历的屈辱和挣扎。要是能选择,苏挽月肯定不会让那钦占尽便宜,但在那种情况下,唯独能做的,就是收回些报偿,所以最后苏挽月甚至都要了他的命。
“我在那钦身下的时候,以为自己要逃不出来,心里忽然有种想法。要是能自我催眠那一切不是耻辱,我或者会像其他陪酒的女子一样,人生在须尽欢。你说,要是真那样的话,我会不会变成最赚钱的头牌?”调侃自己的话语,苏挽月笑着笑着,却有些忧伤,那种事情,想想就觉得可怕,但也只有在事后,才能若无其事说起。
“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杨宁清皱着眉头,有些心酸又心疼。
“你无法护我一世,就好比那个人,说过只喜欢我一人,最后不仍是大张旗鼓纳妃去了么?”
“你是因为皇上纳妃,吃醋了?”杨宁清好像听出了些端倪。
苏挽月一头倒在他怀里,三尺青丝,好像是述不清的烦忧。这些情绪,在她最伤心最难过的时候,也不曾和人说起,但现在却愿意说给杨宁清听,仿佛中间空白的那么多年的岁月,都自动被填满了一样。
“也许许多人要问,我到底在争什么呢?他是皇帝,我又要霸占他多久呢?”苏挽月的话,像是最苦涩的清酒一般,稍微一听,就能让人醉了,但醉过以后,心里头无法遏止的苦涩会让人崩溃。
“我以为我是不一样的,以为我同他以前的女人,都要不一样。我伴他的时间很久,久到我得意忘形。他君临天下所有的事尽在掌控,最后连我都缩小成了一个物品,我只是他拥有的很多东西里的一样,我们之间隔着太多的事情,隔着他的江山,他的儿子他的妻子。我不是不体谅他,也不是不理解,只是真的无法理解,我小产后第二天他就要急着纳妃,也真的无法理解,他可以莺燕成群,我只是他最喜欢的一个……”
“这些年,我好像盼来盼去荒废了这些时光。他上朝的时候,我盼他下朝。盼天下太平,能让他少批几本奏折。盼着张皇后不要来找我麻烦,盼着其他人不要闲言碎语。在硕大的皇宫里,每个人都有圈子,都有朋友,但我什么都没有。我本以为那些我都不屑,但你若是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一个人身上时,最终是得到别人的厌倦。”
“女人和女人争宠,尚且有赢的可能。但女人要和江山争宠,根本就是自不量力。”苏挽月最后一句话,像是道明了她和朱佑樘走到今日的原因。冷冷笑了下,她的思想不是古代女子传统而保守的那种,不会依赖一个人到自己的性格也没有了。
那个人,最终是选择江山去了,以往经历的那些轰轰烈烈,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平淡无奇。守天下需要手段,流民需要安抚,朝官的谏言需要采纳,子嗣需要延续……朱佑樘只是把他的精力,一点一点,分给了那么多琐碎而缺一不可的事情,所以他冷淡了苏挽月,也忘了一段感情不是你买回来的东西,若是不呵护,迟早会有冷掉的一天。
说完以后,是无止境的沉默。杨宁清和朱佑樘是君臣关系,所以他不能去评断。但似乎又很懂得,懂帝王孤家寡人的无奈,也懂苏挽月失望在哪里,“也许皇上觉得,他要把最好的给你,他的天下也有你的一半。”
“算了吧,我要是造反,他第一个砍了我。”苏挽月对杨宁清的话,不置可否。
感觉外头都要微微泛鱼肚白了,苏挽月没想到同杨宁清聊了这么久,他体温温热,抱得苏挽月都有些热了。伸了胳膊出来放在被子外头,她是在很佩服杨宁清,睡上来是个什么姿势,到现在也没有动一下。
“你前不久小产完?”很轻一句问,听不出情绪。
苏挽月有些厌倦这个话题了,随口回了几句,“还是个肉团就被人毒死了,引产药打下来就是几个小小的碎块……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不愿再回想了。”
“好。”把手从她的后背移到胳膊上,抓着她胳膊放回被子里。手掌触碰到她皮肤的时候,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她皮肤很细腻,陕北的风沙也没办法摧毁她。
“我要睡了。”苏挽月轻声说了一句,脑中无比清宁,但仍是慢慢阖上了眼睛。
“好。”杨宁清完全没半句废话。
“谢谢你陪我。”手搭在他腰上,隔着几层衣服,都能感觉到,他被自己碰到的那块筋肉很紧绷。
“…………”对于她这声谢,杨宁清真是不知道如何作答。
别流连我无意中的柔情万种。苏挽月这样的人,往往在不经意间就给人无限遐想,她本无意为之,但不知不觉中,就种下了无数情债。这样的人,往往被情伤都莫名其妙,因为对于“度”,总是把握不好。
第284章 免死金牌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苏挽月已经不知道自己换过多少个睡姿了,但杨宁清,仍是躺得跟棍子一样。她睁开眼的时候,他还在睡,小心把他搁在自己肩上的手挪下去,半支起身子凑近看他的脸。剑眉凌厉,鼻子很高,连嘴唇那么柔软的部分,也是棱角分明。总之杨宁清的脸,像是被一刀一刀刻出来的,而且是没有半点含糊,拿尺子按着比例分毫不差刻出来的。
苏挽月仍是盯着他看的时候,剑眉下的眼睛忽然睁开了,像苍鹰一样锐利,含着杀气。但转瞬即逝,应是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苏挽月了,“你什么时候醒的?”他嗓子有些哑,咳嗽了几声,昨晚光顾着照看她盖好被子没,倒弄得自己有些伤风了。
“刚刚啊,你染风寒了?”苏挽月答了句,手背贴过去试了试杨宁清额头的温度,有点偏高。
杨宁清忽然被呛到了一样,咳个不停。
“怎么了?”苏挽月不解。
“衣服。”似是呛到了气管,杨宁清小麦色肤色的脸都咳红了,别开脸去,仍是止不住。
苏挽月垂头一看,才看着自己衣冠不整,衣襟大敞,斜斜露着半个肩膀,下面的衣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若隐若现着胸脯。赶忙扯好了衣服坐起来,虽说仍是羞愧,但已没有当年被人摸了把脸就几天心神不宁的境界了。苏挽月好像忽然能理解,那些同自己住一条街的中年妇女,为什么能够光着膀子,甩着上半身光溜溜的肥肉在那同人骂街了。
人是个很强大的物种,在进化的过程中,把你的软弱和胆怯都磨掉,最后连羞耻和矜持也会被去掉。
“我去给你拿套衣服。”杨宁清也坐了起来,翻身下床,他耳根子都微微红了。
苏挽月坐在那里发呆,也不知道昨天什么时候睡的,更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不消一会,杨宁清回来了,递衣服给苏挽月时,右肩有些僵硬,因为被她枕着睡了一晚上,“你随便穿穿吧,问旁边家农妇要的。”
“我没那么挑剔。”一把接过,苏挽月笑了下,望着杨宁清转身的背影。他是个对自己很严格的人,严格到苛刻,睡了一晚上,衣服没脱,但只不过是长衫上有几道深些的褶子,头发也没乱,随时能够拿得出手的样子。
没想那么多,换好了衣服,是套麻布的两截襦裙。麻布都有些粗糙,但洗得很干净,尺寸也差不多。套好靴子就着那面铜镜,随意整理了下头发,她头发越来越长,虽然长得慢,但依旧在长,也越来越舍不得剪。
到外厅的时候,见杨宁清坐在那张八仙桌旁,一手端着个碗,一手放在膝盖上,背对着苏挽月,没有看见她出来。离近了就闻得到那碗里头浓烈的姜味,果然是有些感染风寒了。脊背挺得笔直,连端碗的架势也是一板一眼,那些军人的秉性,都融入进了他的一言一行之中。
“你换好了?”回头看到苏挽月,杨宁清放了手里东西,站了起来。
“这个是我昨天拿到的半面金牌,应该是下降给蒙郭勒津的金牌。”苏挽月略微点了下头,手伸过去,手掌中托着昨天在那钦那儿偷来的以马易茶的交换凭证。
杨宁清愣了下,一时没有说话,要是没有这个东西,那该上缴马匹的部落,到时候会有大麻烦。而蒙郭勒津是漠南草原的大部落,此事若是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里,自有三两拨千斤的作用。
“昨天我若没找到你,你打算怎么做?”直觉告诉杨宁清,苏挽月这种不会坐以待毙的人,在昨夜那种情况中,应该自有她翻掌为赢的盘算。
“这个是我昨天拿到的半面金牌,应该是下降给蒙郭勒津的金牌。”苏挽月略微点了下头,手伸过去,手掌中托着昨天在那钦那儿偷来的以马易茶的交换凭证。
杨宁清愣了下,一时没有说话,要是没有这个东西,那该上缴马匹的部落,到时候会有大麻烦。而蒙郭勒津是漠南草原的大部落,此事若是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里,自有三两拨千斤的作用。
“昨天我若没找到你,你打算怎么做?”直觉告诉杨宁清,苏挽月这种不会坐以待毙的人,在昨夜那种情况中,应该自有她翻掌为赢的盘算。
苏挽月还真算认真思酌了这个问题,但先是盯着杨宁清的眼睛,“我要说了,你不能发脾气。”
“不至于。”杨宁清很爽快答应了。
“我不知道陶格斯是你妹妹,本来打算找到那钦马帮,将他的死嫁祸给陶格斯。而后将马帮移交给茶马司,举报他们私贩茶马,初步是这个打算的,但做起来远没有说出来那么轻松,也许我还没嫁祸到别人,就已经羊入虎口说不定。”苏挽月笑了笑,带着几分阴毒的意味,但却并不是真的心狠,也许她天性没办法做到真正的毒辣,只是一种权宜之策。
“她真正的名字叫杨柳。”杨宁清忽然着重说了个不怎么重要的点,似乎他一点不喜欢那个蒙族名字。
“好吧,杨柳。”苏挽月很好商量似的,立马纠正了过来。
很奇怪,杨宁清也没有再问什么了,漠然收了苏挽月递过去的那半截金牌,举重若轻到像是放下他手里那碗姜汤般自然。苏挽月盯着他的脸,一时间在揣测他心里想什么。凭直觉,杨宁清知道杨柳的去处,也耳闻杨柳的那些买卖,但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不打算管么?这事要闹到京城去了,杨柳会被处以极刑。”察言观色一直不是苏挽月的强项,她只是擅长有事说事。
果然,此话一出,似乎戳到了杨宁清的软肋。但却有种很矛盾的情绪,沉闷了半晌,长叹了口气,“我早就当没有这个妹妹,她以后的事情也与我无关。”
苏挽月这次是听明白了,任凭杨柳多胡作非为伤风败俗,杨宁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