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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不会笑,也不是不会调情,只是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罢了。他可以有妻子,也可以有孩子,有朋友,只是陆小凤请他帮忙的时候,他也不过是觉得追杀陆小凤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而为了叶孤城,儿女私情又何尝不是可以放弃的东西,有哪一个丈夫会不介意给自己的妻子添上红杏出墙的污名?就连看似处处让他让步的自己,凭借的恐怕也不过是剑灵的身份罢了。
没有人的时候,翩跹总是会想,那冰冷的目光下流淌着的柔和,到底投向的是自己还是那把自己曾经寄身着的乌鞘长剑,那一句句让她不由自主陷下去的深情话语,是对着虚无缥缈的剑道还是承载着更进一步的道路的自己。情感上,她可以飞蛾扑火般沉溺于美好的梦境,但是理智上,有哪一个女孩儿会觉得那样的男人会耽于儿女私情?
更何况,如果西门吹雪真的是一个为了爱情——姑且称之为爱情吧——可以放弃一生追求的男人,翩跹歪头想象了一下那种情形,只觉得浑身发冷。不再那么超脱尘世繁华,把全部心神奉献给剑道的西门吹雪,也就不是当初让翩跹觉得契合,为之心动的男人了。
所以,就这样吧。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翩跹小小伸了个懒腰,拢过被子重新安稳躺好。就算男人现在天天逼着自己回到剑里又怎么样呢,当初要不是心神沉浸在男人的剑意之中,未必会有现在的这份契合,而男人的每一次挥剑又何尝不是两个人之间的心意交融?庄生梦蝶,是邪非邪?
不管他在乎的是剑抑或是人,本质上都是我不是吗?想通了这一处关节,第二处屏障便顺其自然地薄弱了下去。一个自我到甚至有些任性妄为的男人,会在乎翩跹其实不是那么的纯白无瑕吗?显然不会。剑者,凶器也,在西门吹雪看来,最美的绝不是娇弱无依,入手即化的雪花,而是绽放在剑光下艳丽的血花。是非曲直,存乎一心,若是翩跹没有杀伐决断任凭一心的性子,才会让他觉得不适。
破开了缠绕心头许久的迷障,翩跹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而一墙之隔的房间里,顺着剑身缓缓滑动的丝帕忽然一滞,又继续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翩跹的破障比我想象的难写
☆、未来夫人
和以往不同;翩跹这一年过得分外充实。从花香袭人的小楼到奢靡勾魂的挽风阁,再到守备森严的王府;一个个她听说或没有听说过的人物轮番登场;也让她真正接触到了所谓的剧情。
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花家七童;失败的双面间谍金九龄,似曾相识却又从未谋面的偎寒公子,长袖善舞令人捉摸不透的萧忆,妖娆如罂粟般迷人的九公子;年少有为的未来佥都御史杜承晏;同时被前两者看重却是资深兄控的冰山少女姬飘摇,自然还少不了和传说中一样有趣的陆小凤。
千丝万缕的情感利益将这些人牵扯到了一起;编织成细细密密的命运大网,把江湖和朝堂笼罩其中,又通过陆小凤这样一个不安分的存在展现在世人面前。所以当蓉娘再次笑吟吟地拉翩跹去试中秋的祭服时,翩跹几乎没有想起原来她还有这样一个义务,脱口而出的竟然是,“今年那只小凤凰不是还没来偷酒吗?”
陆小凤当然没有来偷酒,此刻他还在遥远的秣陵。西门吹雪当然不会专门写一封信来提醒陆小凤他已经和叶孤城约定,将决战的日期延后一个月,地点也改在紫禁之巅,因为像陆小凤这样行踪不定的浪子本身就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找到的。此刻的陆小凤如果消息灵通点儿,怕是刚刚得到了消息,往京城赶路呢。
江南燕北,本来就有千里之遥,走陆路的话快马加鞭也要一个多月,即使取道水路少说也要十数日,之前辛辛苦苦赶到秣陵的各路人士少不得重新上路。而万梅山庄地处燕北,到京城不过数日路程,算上提前抵达的日子也不必急于一时。何况对万梅山庄来说,今年顶顶尖的大事并不只有一桩。
清爽的晨风拂过院落,一夜淅淅沥沥的细雨洗尽了盛夏的最后一丝燥热,恼人的鸣蝉也偃旗息鼓。透过半开的窗扉看去,一排人字形的黑点掠过碧空,毫无留恋地往南方飞去,再也没有回头。
一大早被蓉娘叫过来,翩跹其实是有点不情愿的,刚刚想通了自己的心思,失眠了一夜就等着第二天再次看到那一抹白衣,偏偏没等出门就被人拉了去,还是奉命而来,只好乖乖被牵着走。
试新衣并没有花费多久时间,绣娘的手艺自然是好的,翩跹又有所牵念,心思全然不放在这里。纵然这一年她的身量委实长得快了些,也没带来什么困难,女子原本就比男子发育得早些,蓉娘也不是没有看着小姑娘长成如花似玉的娇俏少女,自是早早地考虑到了各种情况提前备下了。
起初指挥着侍女一身身给翩跹更衣的时候,蓉娘偶尔还会有些恍惚,后来回过神来,亲自上阵,不一会儿工夫,就挑出了今夜的祭服和今年该留该弃的衣裳,尽数扔给带来的年轻绣娘收拾,然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终于换回了常服的翩跹正要躲在绣娘身后一起溜出去,冷不丁一条缎带轻柔地搭在了肩上,轻而不细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祭服也试好了,自然是做我该做的事情去。”停住了脚步,并没有回头,翩跹轻轻叹了一声。
“哦?却不知道姑娘觉得什么才是你最该做的事情。”江南女子温婉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责备。
“蓉娘何出此言?难道现在还有比准备和白云城主一战更重要的事情么?”
“怎么,姑娘这么出去走了一遭还真把女人家的本分忘了不成?在外面怎么个呼风唤雨是一回事,回到家里相夫教子是另一回事,万梅山庄的未来庄主夫人可不是一个只会邀宠的小姑娘能做好的。”依旧是责备的语气,却隐约地透出几分爱怜和宠溺。
蓦然回首,翩跹锐利的眼神紧紧定在了蓉娘身上,声音轻薄飘渺得如同窗上还未换下的蝉翼纱,“恕翩跹疏忽,您方才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可否再重复一次?”
袅袅婷婷地走上前来,轻轻捏了下翩跹已经初显少女秀气的脸颊,蓉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素闻翩跹姑娘心思灵巧,现在又摆出这副一无所知的样子做什么。自打姑娘这次回来,闲散的人也驱走了,姓段的也见过了,姑娘难道还从未思量过此中深意不成?”
面对着蓉娘一副不相信的架势,翩跹低下头掩住了眸底划过的惊喜神色,心中暗忖,在昨夜之前,她还当真从来未作此想,如今连自己的心思不过是刚刚想通,还没来得及筹谋要不要把冰雪之巅的剑神融成潺潺的雪水,就有人提点说要教自己如何履行得手后的义务,这个跨度,怎么看都大了一点。
错认了翩跹垂首无言的姿态,蓉娘微微蹙起柳眉,语气已经不是一点半点的严厉,“难道姑娘心中另有所属,所以才会迟迟不愿接受庄主的一番心意?”
若是再思量下去,怕是眼前人就不再是这副对小辈宠溺的语气了吧。翩跹抬起头,粲然一笑,“怎么会呢,翩跹年幼,一切还望蓉娘指教了。”能够称呼段总管为“那个姓段的”,蓉娘在万梅山庄的地位显然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绣坊绣娘这么简单。而这样一个不知深浅的长辈能明明白白地站出来支持自己,甚至有意倾囊相授,对翩跹来说,无疑是瞌睡时的枕头,冬日里的温泉,来得再应景不过了。
后宅的事情,看似鸡毛蒜皮,波谲云诡之处不逊朝堂,的确不是只凭着一个人的宠爱就能摆平的,而是同样需要耳听四路,眼观八方,方能稳稳地震慑住一波又一波或年轻漂亮,或成熟魅惑的侍女,使之既能为我所用,又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同时和男人们明面上的友情利益纠葛不同,后宅的小姐夫人们也自有各自的圈子,如何从中牟利,亦是有一番学问。
万梅山庄固然无人敢于违逆西门吹雪的吩咐,但是作为未来的女主人来说,事事都需要应该把心思放在更广阔天地上的男人出面,无疑是她的失职。而如何从细微之处揣度好夫君的心思从而妥帖安排好一切,可不是墨十一的职责。
念及万梅山庄一直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女人做主,却由得一个非亲非故的外人打理内务,蓉娘不由挑起了眉梢,“明明是不知道从哪儿被捡回来的男人,外头的事情也就罢了,连家长里短也亲自打理,真不知道姓段的怎生想的,难得他居然有松口的意思,可不能再让他一手把持了。”
絮絮叨叨听蓉娘说了半天,翩跹终于大致理清了头绪。段总管是前任庄主某天带回来的伤患,先是留在客房将养,伤愈后就开始帮着前任庄主打理外务,而蓉娘是前任庄主夫人带来的陪嫁,自然看不得一个外人在姑爷面前越发长脸。夫人自生产之后,身子越发虚弱,老庄主忙着照顾夫人,就连内务也交给了段总管打理。及至前任庄主夫人病逝,老庄主更是郁郁寡欢,除了对西门吹雪亲自教导外其余事情一概不问,才会造成如今万梅山庄一人独大的局面。
现下翩跹既与西门吹雪亲厚,段总管又没有像之前一样隐隐压制翩跹的意思,蓉娘自然有心教导翩跹逐步收拢庄内事务,免得日后过门之后连内务也做不得主,闺房私密之地居然能被京城来的毛头小子放肆闯入,简直是女儿家的奇耻大辱。
☆、人心亦可测
若要收拢内务;首先便要立威,如何立威;自然是抓住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故;在祭祀之后趁着所有人都正装以待之时恩威并施;而恰好今日便是八月十五。十五祭月,男人固然要尽数回避,女子却是无人不会参与的,想要收服人心;今夜便是良机。
去年翩跹第一次主祭时;蓉娘便已经从旁协助,此番既是有心教导翩跹;便把采买置办祭礼,负责祭祀布置,以及祭祀后家宴安排的人手尽数喊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把事务移交给翩跹,又让管事们一一见礼,汇报情况。翩跹一面听着管事们一项项汇报开支,一边心不在焉地敲击着扶手,心中只觉好笑,想不到过了这么久,这些个事情倒有人提点重新学起了。
管事们见了新主子是个年方豆蔻的少女,之前又听说了这位小姐并无人教导过,心中原本都存了几分打算,见到翩跹心不在焉更是有意遮瞒。女子无才便是德,除了大家闺秀自幼便要学术数以便日后管家,学诗词书画以便结交同辈英才外,很多这个年龄的女子连字也不识得多少,更别说能分辨出欺瞒假报了。
及至最后一人结束了侃侃而谈的时候,只见那上座的素衣少女对身边的妇人吩咐了一句,便有侍奉在侧的侍女送上茶来,几人不禁暗暗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都在等着看似懵懂的未来庄主夫人给见面礼了,却冷不丁上面柔柔地传来一句,“不知几位在万梅山庄被供养了多久了?”还未等人回答,便紧接着就是更加轻柔的询问,“难不成是时日久了,耐不住秋风,连帐都算不清楚了?”
“吃食除庄内自制外,共是十一样,一样三四碟不等,却不知道宋先生是怎么算出六十余份的总价?宋先生年纪大了些,算不清也就罢了,岳管事怎么也是这般?想必是劳累久了,才会出了这等缺漏吧。”
轻言慢语地一路说下来,翩跹竟是悉数点出账务错乱之处,无一不中,连做假账的手法也有意无意中透出了几分,惊得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