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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家里做了一大锅红烧肉,饭桌上,鉴成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要放进嘴里,冷不防筷子被人打掉了,他转头一看,允嘉一双眼睛正亮晶晶地望着他,“不许吃酱油噢。”
八
鉴成这才想起自己那块疤,摸摸额头,“都快好了,不要紧的。”
“不行,要是留了疤,将来你会找不到对象的。”
鉴成的爸爸笑了,“你知道什么叫对象吗?”后妈骂一句“瞎七搭八” ,也忍不住笑起来。
允嘉一本正经夹起掉回碗里的那块红烧肉,油汪汪大嚼起来。鉴成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青菜,心想“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等这件事过去后,他和允嘉之间的关系倒比从前好了很多。他上学经过允嘉的学校,不用早去扫树林的日子里常常会顺路带她一段,这两年来,允嘉的个子拔得很快,比同龄一般的女孩已经高了差不多半个头,最喜欢跨坐在他那辆二十八寸老坦克上用脚尖擦着地前行,一边在清晨的风里走腔走调地唱“排球女将”主题歌,咿咿呀呀让中国人和日本人一样听不懂。允嘉经常会给自己惹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比如明明知道老师会发火,还是喜欢穿长度只过大腿根一点的运动短裤上学,终於被老师赶出课堂叫她回家换了长裤再去上学。结果她又忘记带钥匙,一大早跑到鉴成学校里来要他送她回去换裤子。
鉴成正在上早自习,马上拿了自行车带允嘉回去,打算在八点钟第一堂课开始之前赶回来。他一面用力地踩踏板一面埋怨,“叫你不要穿短裤你偏要穿,现在好了吧。小姑娘,像什么样子。”
“你不也穿短裤吗?”
“我是男的呀,再说,我的裤子再短也比你的要长。”
“瞎说,你的裤子也就跟我的差不多长。不相信,我们回家比一比。” 允嘉说着说着来劲了,“我们来赌一包怪味豆。”
“赌你个头。”鉴成话音刚落,前面一个路口突然闪出一辆自行车,冲着他面对面冲过来。他立刻急煞车,却还是太晚了,对面的女生尖叫一声,连人带车倒在了地上。
“坏了!”他立刻叫允嘉下车,然后自己跳下来去扶那个女生,“你怎么样?”
那个女孩手撑着地看着他,短发散在额边,秀气的脸由於惊讶显得有点严肃。他吓了一跳,原来自己刚才不小心撞到了年级里的珠穆朗玛峰向晓欧,第一个反应是:向晓欧也会上学迟到?
向晓欧看着倒在地上的自行车和书包,皱起眉头问,“你怎么带着人还骑那么快?”
许鉴成放下心来 ……她能兴师问罪,就说明问题不大。他立刻赔礼,“对不起,我们有点急事,”他看向晓欧手心上擦破了点皮,“要不要送你去医务室?”
向晓欧摇摇头,对他挤出了一个微笑,“不要紧,我自己去。”她把书包放回自行车架子,检查了一下车,骑上去走了。
“走吧。”许鉴成叹了口气,跨上自行车。
允嘉用跳马一样的姿势跳上后座,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我们又没错,明明是她自己靠左骑的。”
鉴成仔细一想,对啊,刚才其实是向晓欧走错了道,他们才会撞上去的,严格说起来,她自己有起码一半以上的责任。
他说,“算了算了,她爸是教务主任。”
“那就能靠左骑?”
“人家成绩很好的。”
“比你还好?”
“废话,好到不知哪里去了。从我进学校起,她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厉害吧?”
允嘉对什么“年级第一”的话题明显不感兴趣,又回到短裤上去,吵着要和鉴成打赌他们的短裤其实一样长。
允嘉上了五年级,学校期中考后开了一次家长会,还很郑重,要家长和学生一起参加。那天晚上鉴成的爸爸和允嘉的妈妈有人请客吃饭,她就很积极地提议让鉴成去, “我已经跟王老师说过了,我爸爸妈妈工作都很忙,她说假如爸爸妈妈实在没有时间,哥哥代替也可以。”允嘉的妈妈无所谓,鉴成的爸爸更是乐得轻松,於是,鉴成就去当了回“家长” 。
刚开始的时候,鉴成挤坐在满教室大人中间,还有点新鲜感,甚至有几分自豪,觉得人家都说“我是xxx的爸爸” 或者“我是xxx的妈妈”,而他说“我是赵允嘉的哥哥”挺有面子。可是,等他到教室后面贴出来的期中考名次表上一看,就立即发现“赵允嘉的哥哥”实在不是什么美差,因为赵允嘉的名字高居榜末,虽然每科看上去也有七十来分,但班里绝大多数的同学都在八十五分以上。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允嘉为什么那么热切地怂恿他来了。
家长会结束之后,班主任老师很客气地把鉴成请到办公室里,他知道凶多吉少,要挨批了。小学老师办公室他从前也算是常客,只是没想到还要替允嘉挨骂。
“你跟赵允嘉不姓一个姓?”老师以一个出其不意的问题开始谈话。
“对。我 ……跟爸姓,她跟妈姓。”他不知道老师是什么用意,含糊地对付过去。
老师点点头,“赵允嘉的成绩,你也看见了,”她打开手里的成绩报告单又合上,“很不理想啊…………”她把“啊”拖得长长的,好像是为了加重语气。
“我看见了,是很不理想。”鉴成低下头,配合老师的神态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她脑子笨吗?一点不笨。关键是什么?”老师曲起右手食指用力地敲敲办公桌,换上慷慨激昂的声调,“是不用心啊 …………… 她自己不肯用心,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说对不对?啊?这个不是一天两天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鉴成把头埋得更低,“是不用心。以后,我会督促她的。我一定督促她。”他心想,下次她跪在我面前求我,我也不来参加这种狗屁“家长会” 了。
老师喝口水,“我知道你们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而复杂,父母离婚又再婚,对孩子的影响是…”老师痛心疾首,“是…是…是…难以形容的,所以我想赵允嘉,还有你,都会难免有一些心理阴影,这我也是完全理解的…我们要做的就是…”
许鉴成突然脱口而出,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赵允嘉没有什么心理阴影,她……她很好。我们都很好。”原来,老师绕来绕去,还是回到这个话题。
二十出头、两颊红朴朴的女老师半张着嘴,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没有心理阴影啊,噢,那很好,很好啊。没有就好。” 然后,他们冷场一会儿,她就放鉴成出来了。
鉴成走出办公室,允嘉坐在紫藤树下的石凳上等他,看见他黑着个脸,大概也知道情势不妙,一声不响地跟着他往外走。
上了车,她才小心翼翼地问,“王老师跟你讲什么了?”
“你说她讲什么了?”
“我不知道。”
“讲你不好。”
“怎么不好?”
“你看看自己考了第几名。”
“那你怎么跟她说的?”
“我跟她说以后赵允嘉要是还不用功,尽管罚抄名字,两百遍起抄,而且必须一行空一行,一定不能并在一起。”
“啊?!”允嘉叫了起来,“那只烂苹果最喜欢整人,这下你害死我了!”她把脚在地上拖着,发出闷闷的沙沙声。
“什么话什么话?你出息一点,人家老师干嘛整你?” 鉴成转过个弯。
“其实我数学本来可以起码多考十分,我漏做了一道题目…”
“还狡辩?”
允嘉不说话了,夜风里,只听见她把脚在地上拖着发出的“沙沙” 声。
“把脚收起来,不要卷进钢丝里去。”
沙沙声没了。
出了校门,鉴成要转进小路,允嘉却坚持要他走大路。家长会结束,很多家长都带着孩子回家,大路上车流滚滚。一路上碰到好几个允嘉班里的女同学,她兴高采烈地和她们打招呼,“这是我哥哥。”
“鉴成哥哥,我们班好多女同学都说你长得好看。”
“噢?”
“嗯,她们说你比我们班的男生都长得好看。所以我让她们多看两眼。”
鉴成觉得滑稽,心想谁要和你们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孩比,难怪刚才允嘉那么起劲 …… 搞了半天自己原来是她的展品。
当时已惘然(九)
“嘉嘉,你怎么考那么糟糕?”自行车轮胎劈里啪拉踩过路边一大片梧桐树叶,鉴成清清喉咙,“人家全是八十几分九十几分,你门门功课都那么低,我说你,你倒是怎么考出来的?”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数学考试假如不漏做那道题目,可以多十分的。”
“怎么无缘无故会漏做题目?”
“不是无缘无故,他们自己把题目印在考卷反面,我没看见。”
“那别的同学怎么都看见了?”
“我不知道。”允嘉一双脚伸到梧桐叶里稀里哗啦拨弄着。
“那还有语文呢?历史呢?地理呢?自然呢?你也都漏做题目了?”
允嘉不说话了。
“你妈问起来,你叫我怎么跟她说?”
“我们趁他们回来之前就睡觉,等到明天,她忘都忘了,根本不会问。”
“想得美,你妈专门关照我要好好听听老师怎么讲的。”
“哼,那她自己不去听。”
经过一家杂货店,允嘉叫他停车,“你等我一下。”
允嘉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盒光明牌的三色冰淇淋。她把一个扁扁的小勺子递给鉴成,“鉴成哥哥,我请客。”
“干什么?”
“谢谢你帮我去参加家长会。我知道你也很喜欢吃三色冰淇淋。”
“想买通我?”
“什么叫买通?”
“是不是吃了你的冰淇淋就要帮你说好话?”
“不是,你爱说什么说什么,”允嘉把冰淇淋托到他面前,笑嘻嘻地说,“吃啊吃啊,要化了。”她自己先一勺下去,挑了一大块巧克力冰淇淋送进嘴里,抿着嘴唇,眯起眼睛,“嗯,甜。”
“真的没条件?”
允嘉摇摇头,“你怎么这么罗嗦。”
鉴成拿起勺子,突然又想起什么,“你哪儿来的钱?”
“我自己的零花钱啊,”允嘉的勺子停在嘴里,歪着头瞪他一眼,“你爸给我的。喂,你到底吃不吃?你不吃我一个人吃了。”允嘉速度惊人,一会儿功夫,她已经把三色冰淇淋里巧克力的那一块吃光了,开始向粉红色的草莓冰淇淋进攻。
鉴成这才和允嘉一人一边,把余下的草莓和香草冰淇淋吃光。吃完后,两个人都有点意犹未尽,允嘉把勺子舔得干干净净,随后开始舔嘴唇,看看手里的空盒子, “真好吃,”然后抬头望着鉴成,“就是好像太少了点噢。”她拉开书包夹层,摸出几张皱巴巴的角票,展开来拼在一起数了数,朝鉴成扁扁嘴,“要是多五毛钱,就可以再买一盒了。”
鉴成也扁扁嘴,“对啊,要是多五毛钱,就可以再买一盒了…可是,上哪儿去找那五毛钱呢?”
他到底没有扛住允嘉水汪汪、眼巴巴的目光,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两毛钱给允嘉,“算了算了,再去买一盒。”
允嘉拿了钱,高兴地咧嘴一笑,“这回给你吃两块。”
第二盒三色冰淇淋吃光的时候,他问允嘉,“你们老师有没有跟你说过爸爸妈妈的事?”
允嘉点点头,“烂苹果还问我和你哪个跟爸哪个跟妈,我告诉她我们都是爸爸妈妈生的,你跟爸姓,我跟妈姓。烦死了,关她鸟事。”
“你哪里学来的‘关她鸟事’?”
“乌克兰大白猪说的。”允嘉嘴里的“乌克兰大白猪”指的是汤骥伟。他受伤期间,汤骥伟来家里看过好几次,允嘉见了他总是客客气气,“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