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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卧房,沈荣华脱掉外衣,躺到床上,拿出林氏的嫁妆清单,一条一款仔细看,越看越心痛。万夫人给林氏的真金白银连同器物产业共计三十多万两,而林氏守了五年孝,嫁到沈家时,全部嫁妆只有十万余两了。有些事她不敢想,可事实就蒙了一层轻纱,只要她肯挥挥手,真相就会大白眼前,她还能回避吗?
初霜和山竹坐在昨窗大炕上,清点整理与嫁妆清单装在一起的信件、票据之类的零碎物品。沈荣华信任初霜,山竹也知道了这件事,总比别人用着放心。
“有什么发现吗?”
山竹摇了摇头,继续从零碎东西里拣出纸片,一一摆列到炕桌上。初霜递给沈荣华几封信,又把一些清晰完整的票据和存根分类,展示给沈荣华看。
完整的信共有四封,一封是林阁老被贬之后就要远赴外任时写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托沈阁老照顾妻女,没有半句感慨失意之言。还有两封是林氏家族族长写的,一封是质疑沈阁老做主将林氏许配给沈恺的事,对沈阁老大包大揽林氏的婚事不满,字里行间流露出指责沈阁老想侵吞林家产业的意思。第二封是林家提出清理林阁老的财产,明确提出林阁老曾受惠于林家,林阁老夫妇的家财应全部归于家族,然后家族再给林氏准备嫁妆。另外一封信只有几行字,只警告沈阁老不得亏待林氏,字迹苍劲有力,却只有台头,没有署名。
沈荣华拿过那封没署名的信,仔细看了几遍,说:“你们看看这封信的笔体字迹,从这些零碎东西里找一找有没有笔迹相同的,哪怕一个字,也要给我。”
“是,姑娘。”
除了这四封完整的信,还有几封信都被撕成了碎片,最大的碎片也只有手掌大小。初霜把撕碎的信都找出来单独放到一个盒子,却一时不能拼不出来,也无法查看内容。但看这些撕碎的信字迹很娟秀,象是女子写的。
山竹望着这堆纸片发呆,“要是我家主子在就好了,他看一眼就能分出类别。”
沈荣华微微一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快到京城了。”山竹回答很简单,沈荣华也不便多问了。
初霜刚要开口询问,就见鹂语匆匆跑进来,看到屋里有人,就退到了门口。
“姑娘,老太太带人气势汹汹去四房了,还扬言要把四老爷赶出沈家去。”
“比我想像得要快。”沈荣华与初霜和山竹对视一笑,说:“把这些零碎东西先收起来,我们去四房看热闹,顺便往火上浇油,闹得越厉害越好。”
沈惟把沈恺临摹的名画真迹拿出去倒卖,赚来的银子都与沈慷分了,还借此结识、拉拢了不少权贵,拓宽了人脉。可他们最终连几一铜板的辛苦钱都没给过沈恺,尤其是沈惟,连修竹老人就是沈恺都对沈慷等人隐瞒了。
沈荣华设圈套揭露真相之后,沈慷不想把事情闹大,放出马后炮,不管是真给还是假借,还给了沈恺三千两银子。接着,沈荣华又把这件事公开了,还以沈恺之名带话给沈惟。没想到沈惟和吴氏不理不睬,好像没事一样,倒一家子全装起病来了。四房的人既贪财又狠毒,还愚蠢,也不上道,沈荣华当然要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于是,沈荣华就很光荣地成了一把双刃剑,绝对好用。
再怎么说沈恺也是沈老太太亲生的,也一直养在她身边,而沈惟是庶子,就隔了一层。沈惟和吴氏再会讨沈老太太欢心,若损害了沈恺的利益,沈老太太也不含糊。这个以泼蛮粗野名扬朝野的破落户亲自出马,也够沈惟和吴氏应付了。
“鹂语,你进来。”沈荣华示意鹂语到她身边,交待了几句,又说:“去竹溪苑把这件事告诉小万姨娘,还要让小万姨娘认为四老爷贪二老爷银子的事万姨娘早就知道,为了拉拢四房,万姨娘故意把这件事压下了。”
“奴婢明白,姑娘放心。”鹂语是一个两面三刀的好手,沈荣华也乐意用她。
过了一会儿,沈荣华笑了笑,说:“我们也去竹溪苑,好好鼓励二老爷一番。”
……
梧桐苑正房,西梢间内。
杜氏和保国公世子夫人面对面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晒着暖暖的阳光,边喝茶边闲聊。沈臻静笑意吟吟进来给二人行礼后,就坐到炕梢上伺候,听她们说话。
“我看静儿的伤差不多好了,姐姐也可以松松心了。”保国公世子夫人拉着沈臻静的手感叹,看到沈臻静的脸,再想想她那花容月貌的女儿,心里舒服了很多。没儿子总是遗憾,有两个女儿漂亮将来都嫁进高门,也能给她撑腰了。
沈臻静咬了咬嘴唇,说:“外伤差不多都好了,去疤的药膏还要涂一些日子。”
“那就坚持涂一些日子,那药膏都是名贵药材配制,能除疤,也能美容。”
“我听姨母的。”沈臻静挽住保国公世子夫人,撒娇说:“姨母,我听说你此次是为表哥的亲事而来,不知说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订下来?”
“呃,这件事……”保国公世子夫人面露讪笑,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上个月,杜氏回娘家探望被废掉的侄儿杜珪,同宁远伯府老夫人和宁远伯杜纺夫妇说要把沈荣华说给杜珪为妻。这样就能遮掩杜珪被废之事,杜珪也不会因此而颓废,杜纺夫妇和宁远伯府老夫人都很乐意。杜家之前向沈家提过亲,想为杜珪求娶沈荣华,被沈阁老婉拒了。现在又说起这门亲事也算是再续前缘,只不过杜珪成了废人,而沈荣华也由嫡女变成庶女,这样似乎就更相配了。
宁远伯府老夫人把小女儿叫来,让她充当媒人,到沈家向沈老太太提亲。保国公世子夫人知道杜珪成了废人,心里很别扭,看到老母高兴,她也不管坑谁害谁,也就应下了。她比杜氏一行晚些时间到达津州,听说沈家出了大事,提亲的事也就压下了。沈家的事刚解决,她准备做媒时,杜纺也来了津州。
杜纺是为杜昶之事而来,对杜珪的亲事并不热衷,杜氏和保国公世子夫人问起时,杜纺竟然回避此事。昨天,杜纺明确告知杜氏和保国公世子夫人,把沈荣华许配给杜珪之事别再提了。杜氏知道杜纺这些日子在津州城听说了闲话,想劝杜纺几句,没想到杜纺当场给她甩了脸色,好像杜氏居心不良,要害娘家似的。
现在,沈臻静又问起替杜珪向沈荣华求亲之事,保国公世子夫人自然无法回答了。不保这门亲事也好,免得将来惹了麻烦,在保国公府也抬不起头来。
沈臻静见保国公世子夫人回答支支吾吾,心里没了底,想催问,又怕惹人起疑。把沈荣华嫁给杜珪这废人是她的妙计,此事一成,沈荣华的末日也就到了。宁远伯府祖上是开国武将,家风偏于豪放,不同于书香门第。宁远伯府老夫人最擅长调教彪悍粗壮的婆子,要折腾沈荣华,杜家个个都是高手。
杜氏眼神暗了暗,说:“静儿,我跟你姨母还有事,你出去找姐妹们玩吧!”
“娘,女儿……”沈臻静不想出去,不让沈荣华受罪,她可咽不下这口气。
“去收拾收拾,你的伤也好了,明天搬到吉祥堂去服侍老太太吧!我要照顾你两个哥哥,你父亲有伤在身,还要操心贤妃娘娘归省的事。你到老太太身边侍候,也替我们尽尽孝道,国家以孝为本,多孝顺长辈对你的闺誉大有好处。”
一想到保国公世子夫人的长女花珑迷恋裕郡王世子,削尖脑袋都想嫁到皇家为世子妃,而她的女儿则想嫁给没有显赫家势、没有尊贵身份的杜昶,现在又知道了杜昶原是杜纺的私生子,杜氏就一肚子气。姐妹之间也是要攀比的,不是花珑比沈臻静强多少,而是沈臻静自己不争气,没有登高望远的心。
这些日子,杜氏一想到沈臻静做的蠢事给她惹来一堆麻烦,又给长房带来莫大的损失,还妄自菲薄迷恋杜昶,她对这个女儿就失望透了,看到就长气。沈臻静今年就及笄了,怎么能斩断女儿对杜昶的念想,还需她费一番心思。
沈臻静很不乐意,但不敢不听杜氏的话,她噘着嘴站起来,给母亲和保国公世子夫人行了礼,磨磨蹭蹭往外走。刚走到西梢间的门,就见有丫头来传话,说舅老爷来了。听说杜纺来了,她暗淡的脸庞霎时流露喜色,光彩照亮了她平淡的五官。她已按柳嬷嬷的计划行事,杜纺此次来访会不会给她带来惊喜呢?
“见过舅舅。”
“静儿,舅舅给你挑了几件多宝阁的羊脂玉首饰,让人送到你房里去了。”
“多谢舅舅。”沈臻静更加高兴,赶紧向杜纺行礼道谢。羊脂玉首饰是不是有玉成之意呢?想到这些,她难忍激动,安排丫头在此听消息,她急忙回房了。
听说杜纺来了,杜氏和保国公世子夫人迎出来见礼问安。闻到杜纺一身酒气混合着脂粉气,就知道他去喝花酒了,杜氏很不悦地皱了皱眉。一想到杜纺做的荒唐事,连私生子都搞出来了,这私生子还很不安分,杜氏心里着实发堵。
杜纺坐到炕上,喝了一杯茶,借着酒气,开门见山道:“大妹,我怎么听说昶儿被误当成嫌犯控制起来了,静儿想救她,你不但不帮忙,还阻拦她呢?”
“你……”杜氏听杜纺提起此事,更加生气,但她不敢明说她否决沈臻静要救杜昶的原因,“大哥又从什么地方听来了闲话?这一进门就要兴师问罪吗?”
保国公世子夫人赶紧打圆场,说:“大哥,你喝多了,快醒醒酒。”
“我没喝多,我清醒得很。”杜纺叹了口气,说:“那会儿听说珪儿废了,又查不出害他的人,我以为自己绝后了,天天借酒浇愁。你看,天不负我,我不是还有昶儿吗?我很快就会让昶儿的身世大白天下,你们等着看我们父子相认吧!”
杜氏见杜纺醉了,怕他说出更不堪的话,都恨不得用枕头堵住他的嘴。正当她和保国公世子夫人为劝慰杜纺气恨着急时,又有吉祥堂的丫头来传话。
“大太太,老太太让你和大老爷赶紧去柏香苑(四房的院子)。老太太要把四老爷一家赶出沈府,一文钱、一个布头也不让他们带走,让你们去做见证。”
“现在过去?”
“对呀!大太太,老太太现在就在柏香苑哭闹呢,可不能让她久等了。”
杜氏看到杜纺醉成这样,怕他酒后吐真言,尤其吐出一些连保国公世子夫人都不能知道的事,她也没心情搭理沈老太太了。现在是关键时刻,她又不敢不去应付沈老太太,也不能把杜纺交给别人,两边都需要她,她也分身乏术了。
“大妹,你别走,我还没说完,那老婆子整天没事找事,别去理她。”杜纺抓住杜氏,接着说:“昶儿是去年秋闱的解元,连沈阁老都对他赏识有加,人聪明,相貌又好,哪方面都比珪儿强。只可怜他这些年以为自己的父亲去世了,受了好多苦,可怜的蕊儿,可怜的昶儿,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我一定要补偿他们。”
吉祥堂来传话的丫头一见这般情景,抬腿就要走,被杜氏叫住。杜氏顾不上多说,只让她的心腹婆子去安抚,免得这丫头到沈老太太面前给她“上眼药”。
“大哥真是喝醉了。”杜氏的脸都气成紫色了,“快扶舅老爷到客房休息。”
保国公世子夫人也脸色讪讪,“大哥确实喝醉了,快煮一碗醒酒汤来。”
几个丫头婆子要来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