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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严肃中带着伤感，立正身子道：“他是个好人，我却没能救他。我不会告诉你宝藏的下落，那笔宝藏已经害死了很多像他那样的好人。”
年轻人盯着他许久，终于点了点头，道：“明白了…只是你何时服下那药丸的？”
莫一群转首看了看小茜，道：“就在她专心致志赶车的时候。”
年轻人也瞅了一眼小茜，又对莫一群道：“喝下那汤后应该连手都抬不起，阁下又是如何服药的？”
莫一群道：“药丸原本就在我嘴里。”
小茜终于也忍不住失声道：“什么！”
年轻人注视着莫一群，慢慢道：“莫非你已经知道那汤里放了东西？”
莫一群道：“我只是奇怪，汤是她叫的，却为什么一口都不喝。”
小茜默默地又垂下头，年轻人却抬首望着天际，道：“所以你当时虽真的晕了过去，但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药丸咽下去。”
莫一群道：“不错。”
年轻人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个难缠的人，只是你既然早已恢复，又为何现在才起来？”
莫一群看着他，道：“因为我很疑惑，为什么承都王派来的人会那么不中用，三两下就被人打下悬崖？所以我想等等，看看有没有什么花活在里面…”
年轻人道：“现在你看到了？”
莫一群目光上下打量着他，笑道：“我看到一个拿着金剑的人却穿着打过补丁的衣服。”
年轻人垂首微微在自己身上扫了扫，缓缓道：“每一处补丁，都有一个故事。”
莫一群道：“哦？”
年轻人目光蓦然有些远，道：“每一个洞都是被利器刺出来的，有两次几乎要了我的命…”
他又把视线收回来，接着道：“我留下这些补丁，是为了时时提醒自己，若没有本事，就活该挨打，就只配穿破衣服…所以这件长衿虽然已由深黄变成了浅黄，但上面的新补丁却越来越少，上一次缝衣服，已是七年前的事了。”
莫一群道：“七年来再没有人伤过你？”
年轻人道：“没有。”
莫一群又笑道：“那么我可不可以知道这个七年来一直没受过伤的人叫什么？”
年轻人看着他，一字字道：“你记住，我姓陆，叫陆长衣。”
莫一群也瞅着他，居然问了句刚才邱月侯问过的话：“你真的是淮南陆家的人？”
陆长衣眼中似乎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淡淡道：“陆家早已衰败，不提也罢。”
他不等莫一群回应，又问小茜道：“他没事了，你是难过还是高兴？”
小茜本来一直低着头，现在才慢慢抬起来，慢慢道：“这或许真是天意，或许宝藏注定不属于我们…”
陆长衣冷笑一声：“天意？可惜我从不信天。”
莫一群忽道：“你真的以为我直到那顿饭时才开始怀疑么？”
陆长衣道：“什么意思？”
莫一群道：“昨日邱月侯在青土岗伏击我时，我便已觉得奇怪。”
陆长衣道：“哦？”
莫一群道：“我检查了乱坟上的土，发觉那些洞并不是新挖的，所以我立刻明白了。”
陆长衣道：“你明白了什么？”
莫一群道：“当初我找丐帮的人相助，邱月侯明知坟头下面是空的，却依然装作相信他们的话…”
陆长衣点了点头：“我懂。”
莫一群又看向风春度，道：“另一个漏洞是，风兄在明明无法藏匿于青土岗的情况下却对我请丐帮的事一清二楚。”
风春度也看着他，没有说话。
莫一群笑了笑，道：“无论风兄是当时藏在坟头下面还是过后邱月侯派人通知你，都只能说明一件事，你和邱月侯是一伙的，对么？”
风春度还是无语，头却终于低了下去。
小茜望着莫一群，轻轻叹了一声，道：“莫大哥，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可以瞒住你？”
莫一群摇了摇头，道：“若在一个月前，我十有八九真的会中计，只可惜不久前已经有人用过这种连环套似的把戏。”
他忽然又问小茜：“那天你提出事后我去找燕山派掌门人听候处置的建议，其实也是为了尽早支走南木云和西门陀，对不对？”
小茜点点头，道：“我不能让他们过多为难你，更不能让他们当时就带你走。”
她又先看了看风春度，接着对莫一群道：“莫大哥，这笔宝藏对我们很重要，你…你就说出来吧，以后不管去哪里，小茜都会跟在莫大哥身边！”
风春度抬起了头，眼里的表情远比脸上的复杂。
陆长衣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在等待。
莫一群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对小茜道：“你不懂，纵然我不在乎自己的命，可至少不能再让别人为宝藏而死。”
陆长衣目中露出不屑，突然冷冷道：“朝廷日衰根本阻止不了世间大乱。有了这笔宝藏，王爷才能招兵买马定天下，方可不让苍生受难，以一部分人的命去防止更多人的死，难道不值得？”
莫一群瞅着他，也用种带着讥讽的口吻道：“你家王爷宏志远大，莫非想学古时的曹操？”
陆长衣脸色变了变，道：“事至如今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你最好还是乖乖跟我回去。”
莫一群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要是不肯呢？”
陆长衣手里的短剑又抬起，道：“我不相信一个有牵挂的人会真的不怕死。邱月侯的淮扬剑法我不放在眼里，你的‘一指飞天’也一样。”
第四十一章 赢家与输家
今天已是二月初九，离莫一群和赵欢欢碰见肖玉环进入肖家庄已经过去了十多日。
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绝不会比在黄家坳时的平淡，虽然少些血腥，但却更加诡异。
然而最令莫一群感到吃惊的是，眼前这个年纪明显轻过自己的人居然说不把他的“一指飞天”放在眼里！
莫一群注视了陆长衣半晌，轻叹一声道：“很好，可就算你要带我走，至少也该让我先把鞋穿上。”
陆长衣这次倒没说什么，亲自拾起两只靴子朝莫一群扔过来。
莫一群干脆又坐回到担架上，重重地拍了拍满是尘土的绸袜，一边穿鞋一边道：“写那道通缉文书，究竟是邱月侯还是你的主意？”
陆长衣道：“那并不重要。”
莫一群道：“阁下难道不晓得冒充官府是死罪么？”
陆长衣淡淡道：“我只知道若没有我家王爷，那位济南知府大人也不可能有今天。”
莫一群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本已穿好左边一只靴子，正把右边那只提起来，陆长衣突然道：“等等！”
莫一群停下，看着他道：“什么？”
陆长衣目光却扫向身旁一人，道：“你刚才搜他身时，好像没有查过袜内。”
那人慢慢垂下头，支吾着道：“只因…那味道…”
“啪”的一声，陆长衣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忽又走近莫一群，道：“麻烦你把袜子脱下来让我看一看。”
莫一群脸色果然变得有些不自然，道：“你…你自己来脱好了。”
陆长衣一点迟疑都没有，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了”字出口，他的身形也如箭般窜出，转眼已闪到莫一群跟前。
莫一群只穿着一只鞋，忽然用力将另一只靴子朝陆长衣甩过去，陆长衣左手金光闪过，靴子已生生串在短剑上。
他稍一延缓的时候，莫一群已腾空跃起，本来在他左脚上的那只靴子也飞了过来，他的人却朝反方向掠去。
陆长衣避过靴子，同时厉声道：“拿下！”
于是十几条身影立刻动起，十几样兵刃闪着各色光芒从各个方向攻上去。
小茜嘶哑着叫了声“不要”，人已瘫坐在地上。
风春度的眼眸里则要复杂得多，他的拳头虽早已握紧，却始终没抬起来。
眨眼间莫一群就淹没在刀光剑海中。陆长衣腕子一抖甩掉剑上的靴子，轻轻揉着下巴，像是在等待。
他并不想要莫一群的命，至少现在不想。他只要看到莫一群中招倒地就行，哪怕是个没手没脚的莫一群。
他很快看到一只手飞了出来，手上还握着把燕翎刀。
那肯定不是莫一群的手。
随后他又瞧见一只脚冲天而起，脚上套着粗牛皮靴。
那当然也不会是莫一群的脚。
陆长衣眼中蓦然升起异样，手里金光再度闪起，一纵身已掠入战团。
几声惨叫传出，又有数人捂着手脚倒下，人群中却有一团蓝黄色的身影绞在一起。
过了片刻，突然“噗”一声，蓝色人影翻身倒退，捂着胸口立住，指缝间已有鲜血溢出。
陆长衣跟着停下，淡黄色的长衿随风而起，掌中的短剑依旧闪着金灿灿的光芒，剑尖已有了红色。
莫一群眼中露出讶异，喘息着道：“你练剑已有几载？”
陆长衣慢慢道：“从我第一次被人打破头开始，到现在十三年。”
他没等莫一群回答又道：“你还是乖乖把袜子脱下来，免得再吃苦头。”
莫一群定了定神，道：“邱月侯要我的指头，他从未得到。你要我的袜子，我也一样不给。”
陆长衣道：“你莫非真想让我刺穿你的胸膛？”
小茜忽然不顾一切推开人群冲进来，挡在莫一群身前，冲着陆长衣大声道：“你要杀他，先把我刺穿吧！”
陆长衣皱了皱眉，道：“王爷要我务必把你活着带回去…”
小茜道：“那么你放过他！”
陆长衣想了一下，忽道：“他很听你的话是不是？”
小茜道：“什么意思？”
陆长衣道：“要我放过他，除非你让他把袜子脱给我。”
小茜咬了咬嘴唇，道：“就这么简单？”
陆长衣道：“是。”
小茜点点头，回转身倐地“扑通”一声跪下，道：“莫大哥，就算小茜求你了，把袜子脱给他吧！”
莫一群一下子愣住，脸上渐渐露出无法形容的神情，过了很久，最终长叹一声道：“好吧…”
他竟然真的坐在地上，慢慢将两只脚上的绸袜都脱下来，垂头丧气地交给小茜。
小茜接过袜子，含泪说了声“谢谢”，转首对陆长衣道：“希望你说话算数。”
陆长衣没有出声，身形蓦地向前转眼已将袜子抄走。
他先捏了捏，又将手伸进去，眼睛立时亮了。
他的手收回来时，两指间已夹着一卷纸，一卷发了黄的牛皮纸。
就在同时，周围那些站着的和在地上打滚的人突然都暴喝着又朝莫一群攻过来。
莫一群光着脚，忽然一把推在小茜纤柔的腰上。他推得很轻，小茜的身子却如风中的嫩叶般飘起，飘过那些人的头顶，正好落在风春度面前。
风春度好似大梦初醒，一把抱住了她。
莫一群这才伸出双手，两边四根指头倐然分向刺出，立刻传来划破空气的“嗾嗾”声。
伴随着响起的是一阵阵惨呼声，接着又是“扑通”“扑通”的落地声。
小茜愤怒地冲陆长衣大叫：“你…你骗人！”
陆长衣瞟了她一眼，缓缓道：“我又没下命令，是他们自己要上的。你若被人弄断了手脚，也会急着报仇的，对不对？”
小茜气得已说不出话来，风春度却霍地问道：“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小茜像是一下子怔住，半晌无语。风春度使劲摇着她的身子，追问道：“邱月侯死了，我们如何再得到宝藏，如何按时去…”
小茜蓦地挣脱他，道：“我们一定会得到宝藏的，一定会的！”
她说着话的时候，泪水又禁不住夺眶而出。
风春度的脸却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