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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看着两个弟子笑得满脸宠溺,嘴上却丝毫不放松,“既愿意师从墨先生,可要以师礼待之,不可怠慢。”
令缃又是深鞠一躬,“弟子记下了。”
“涓儿,你呢?”
“涓儿亦记下了。”
话锋一转,“讨教一事……今日就先免了,我与先生有要事相商,令缃,你先带涓儿出去玩罢。”
令缃恭敬告退,“是。”说罢拉过庞涓,“涓儿,走吧。”不料庞涓却张开手臂,“令缃,抱抱。”
令缃脸一红,却还是俯身抱起庞涓。
看着两个孩子走远,鬼谷看向墨翟,发觉他仍在出神,开口叫他,“墨翟?”
墨翟回过神,眼神却仍有些恍惚,“怎么了?”
“你觉得……我这两个弟子……如何?”
墨翟垂下眼睛掩饰多余的表情,“聪颖好学,资质上乘,若好生教导,他日必成大器。”
鬼谷明知他是在敷衍,却不动声色地追问,“那依你看……他们的品性如何?”
墨翟苦笑,“我刚刚见过他们,你却来问我他们的品性如何?”
鬼谷情知这人擅长的是装傻,只好把话挑明,“刚刚见过?那么……我的弟子叫庞涓,就这么值得惊讶?”
墨翟依然不看他,“我只能告诉你……你这两个弟子,以后必成大器。”
“必成大器……么?”鬼谷略略沉吟,俄尔粲然一笑,“你还知道什么?”
“恕我不能说。”
鬼谷笑意不改,“也罢,不说就不说吧。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这两个弟子必成大器的?”
墨翟玩味地看向他,“难道你不知道?”
鬼谷答道,“我夜观天象,此二子确有将星命格。”
“那又何必问我?”
鬼谷踌躇一下,面带忧色,“不过,令缃命中有刑劫,涓儿……主星闪烁,辅星晦暗……”他轻叹,“恐主早夭。”
他垂下眼帘,纤长的两片阴影投落眼下。因为不带冠,长发垂落肩头。墨翟一抬头,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在他印象中,从遇到他开始,鬼谷似乎永远都是一副事不关己,就不痛不痒的样子。墨翟似乎没有看到过他为什么事担忧的样子。
如今面带轻愁,偏偏眉眼精致,倒也别有风韵。墨翟狠狠地甩头,妄图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看着好友这副模样……他该说关心则乱吗?
无奈之下他只得安慰道,“你尽管放下心来,我……夜观天象,令缃虽有刑劫,却仍可逢凶化吉。庞涓他……”
“如何?”鬼谷望向他。
墨翟没想好说辞,尴尬地支吾着。他要怎么说?说自己其实连星等星座都分不清楚?说自己是个开了历史外挂的疯狂科学家,一次实验失败偶然掉进了虫洞才穿到了春秋战国?说自己没穿过来之前夜观天象对自己来说不过就是封建迷信?
如果他说了的话,他觉得鬼谷的那把削铁如泥的佩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对着自己挥过来。
他只好一拜到地,“恕墨翟不敢擅泄天机。”
“罢了……”鬼谷怅然道,“都由命吧……”
他伸手覆上墨翟的手,温润的眸子静静盯着他,让墨翟有种被看透的错觉,“墨翟,我想求你一件事。”
“但说无妨。”
“如果有一日,令缃和涓儿任一人有难。我希望……你能帮他们。”鬼谷诚恳的语气让人不忍拒绝。
墨翟不语,他想到历史上著名的孙庞斗智。那个粉团儿似的孩子,不过是调皮而已,有朝一日,他也会对自己的师兄下那么狠的手吗?
令缃温和有礼的笑容浮现在他眼前,和庞涓乖巧的模样重叠,墨翟心里一阵阵发寒。
许久,他回握住鬼谷的手,语气苦涩,“我尽量。”
作者有话要说:
☆、三年之约
“我们每一年都长大,那么师父呢?师父也会每一年都长大吗?”也许是哪一年的冬天罢,年幼的庞涓被雪白柔软的狐裘裹成一个团子,乖巧地坐在令缃的怀里这样问。
地下笼着火盆,火盆里的炭块噼噼啪啪地爆鸣。或许还没有等到他回答,令缃就已经大叫着去阻拦庞涓伸向火盆的手。
鬼谷记得自己不动声色地调转了话题,重新提起一个他们都没有听过的怪力乱神的故事,四只乌黑的眼睛停止眨动望着他。
一年又一年,久到令缃的身形慢慢从削瘦变得挺拔,长成后的青年文雅端庄,丰神俊朗;久到庞涓起先有些肉嘟嘟的五官慢慢长开,显出原本就应该妖娆妩媚的轮廓,少年庞涓笑起来的模样几乎可以被称之为艳丽,美得不可方物。
可是鬼谷却未曾改变。
他和时间一同被凝滞在鬼谷里,也会生病,会呼吸,会哭会笑,却唯独不会死去。
这是眷顾,也是诅咒。
鬼谷里时间不断地轮回着,春天花如野火,夏天古树蔽天,秋天一叶知天下,冬天飞雪如碎银。
就这样不断地不断地轮回。
永无止尽。
“师父。”令缃恭恭敬敬地叫他,鬼谷收起飘远的思绪,回过神问他,“何事?”
“隆冬一过,房屋器用多有破损,春寒料峭,皮裘又嫌热,弟子想同涓儿下山置办些东西,也好过下一年。”
“甚好。”鬼谷笑眯眯点点头。
“师父可有什么东西要带回来吗?”
“没有,你们只管自己下山去玩,三日之内回来。”
心思被看破,令缃羞赧地笑着低下头去。
“要好生带涓儿,他尚小,顽劣时还须得你来管住。”
“弟子记下了。”令缃点头应答时,门外却蓦然响起一个脆亮的声音,“师父……”庞涓三步两步跨进门来,蹭到鬼谷身边,“我不是小孩子了……”
鬼谷看着他撒娇的样子,无奈地笑起来:这幅德性,说他是大人又有谁会信。
“好,涓儿不小。和你师兄去吧,你不一早就闹着要出去玩了吗?”鬼谷伸手替他把垂到眼前的几绺乱发别在耳后,又替他正了正衣领。
令缃含笑看过来,庞涓脸一红,转头避开他的目光,嘴里还轻声嘟囔着,“都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鬼谷拍拍他的头,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
魏嵤坐在二楼,好笑地看着楼下坐着的少年埋头啃骨头啃得一脸油花,一边啃一边还把骨头渣子摆的满桌子都是,浑然不觉周遭怪异的眼光。
一边摆着鬼画符一边嘴里似乎还……念念有词?
魏嵤侧耳细听,听到是……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魏嵤不由觉得好笑,那人明明就还是未长成的少年模样,偏要充大人一般地仿这排兵布阵的样儿。魏嵤不知怎地,竟起了捉弄的心思。
“一个黄口小儿,也要妄言兵势吗?”话一出口他就有了些后悔:堂堂魏国的长公子,逗弄一个孩子,倒显得自己无所事事起来。
庞涓抬头看他一眼,傲然答道,“非也,不是妄言。”
“哦?”魏嵤被他这胸有成竹的模样挑动,下意识地凝神细看桌子上那一大堆残骨,一看之下顿时大惊,“这莫不是……”
不等他说出,庞涓早已先声夺人,“既说我妄言兵势,你可识得此阵?”
魏嵤经他一激,也起了好胜的心思,故作轻蔑道,“无他,六合阵法尔,我三岁即识了。这等粗劣兵法,也只好哄骗小儿。”
庞涓一笑,刹现万种舜华,竟一时让魏嵤有些发呆。
两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魏嵤直到此时才清楚看见庞涓的模样。但见五官精巧风姿夺人,竟真真的是比女人还要漂亮。
庞涓复问,“既识得,可试破之。”
魏嵤略想一想,道,“北门而入,破去坎中煞气;从东门出,使震势不得自救。复从天门杀入,兵气尽泄,此阵立破。”
庞涓依言挪动几根残骨,打量一阵蓦然笑道,“公子输了。”
魏嵤大惊,“怎么会……”庞涓笑着摊开手,给他看变动后的阵势,“公子,汝三军已尽入我彀中耳。”
魏嵤有种被戏耍之后的恼怒,“这不是六合阵法!”
庞涓摇头,“公子差了,这正是六合阵法。”魏嵤怒视他,“既如此,我依兵书所言,却如何破不得阵?”
庞涓朗声大笑,“公子被兵书误矣!兵无常法,将无常师。若非如此,岂不是有了兵书人人皆可以行军布阵?”笑一阵,看着魏嵤越来越迷惑的表情,解释道,“这六合阵法被我师父所变,变生门为死门,全阵之力皆用于乾、兑之间,故又名‘金六合’。”
魏嵤凛然,“不知先生师法何人?”这态度一下子转变太快,庞涓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想起回话。
他招手示意魏嵤下来,魏嵤恭恭敬敬步趋而下,依言附耳过去,庞涓轻轻浅浅的呼吸响在他耳畔,“我偏不说与你。”
“你!”魏嵤大怒,他发现自从这个少年进入自己的视线他就开始变得很容易大怒。
偏偏始作俑者还毫无觉悟,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毕竟是个孩子,也不能拿他怎么样……魏嵤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终于还是没忍住,他伸出手狠狠地扯住庞涓白皙的脸颊,用力地向两边拉,最后还不解气地捏了捏。
看到好好一张漂亮的脸蛋被自己捏得变了形,魏嵤满意地收回手,任庞涓一脸哀怨地看着他,他也毫不客气地回看过去:别怪我,是你耍我在先的。
两人互瞪正酣,全然不察桌边何时有一人飘然而来。
庞涓转头见了那人如同见了救星一般,扑到那人怀里轻声开口,“令缃……”
说罢轻咬嘴唇,羽睫微垂,魏嵤心中暗道真是个祸水。
那叫令缃的青年一脸头疼地看着自己故态复萌的师弟,对面前衣着华贵的公子深施一礼,“虽然不明白前因后果,但我这小师弟顽劣不堪,想是开罪了公子,万望公子勿怪。”
庞涓在他身后委屈不已,“令缃……我是你亲师弟诶……”
魏嵤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两人,看来庞涓做这种移花接木嫁祸于人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令缃……给他收拾残局好像也十分娴熟?
魏嵤轻咳一声掩饰自己内心想法。闲事且不管,这庞涓却是才智过人,行军用兵之道也深有见地。
是个可用之才,他暗下结论,自己虽是魏王嫡长子,可依旧需要有人辅佐,方才能坐稳这太子之位,庞涓年纪尚小,若能在此时招纳他,天长日久,感之以情,必能助自己成事。
想到此他躬身一拜,“方才幸得见先生大才,我乃魏国公子魏嵤,可否有幸请先生过府见教,待我即位后,拜先生以大将军,不知先生可愿?”
庞涓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令缃却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把庞涓往身后拉了一下。
魏嵤静静地等待着庞涓的答复。
许久,庞涓回礼道,“公子好意,庞涓承领了。不过庞涓学艺于师,阵法未熟,兵事未精,不敢妄言有教。公子若真心用我,待我三年之后艺成下山之日,自当复往投奔,到那时,希望公子不要忘了我才好。”
魏嵤一愣,“三年吗……”随即笑道,“好,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约成
“那么……涓儿走了。”庞涓恭敬地行了最后一个师礼、
“涓儿,你真的已经打定主意了吗?”令缃脸上担忧的神色显而易见,“要不我还是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