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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笑声变得愈发猖獗,仿佛数百人接连出声,声音在满室当中滚动来去,响遍每个角落,轰然不绝于耳。笑声当中,忽有一缕青烟飘摇而上,烟气当中,一个紫衣雪肤的少女若隐若现,体态纤盈,形容袅娜,令人一见,心下便生出无限美好之意来。
姑射涵陡然睁眼,目中寒芒如电,忽地探手一抓,手中已然擒住一物,不见形体,却只有一缕青烟在他手中晃动不已。
“雕虫小技,也敢在本座面前卖弄!”他冷哼一声,手上一紧,那物突然发出一声细微的鸣叫,只见他掌心之中,一线青色的液体缓缓流淌下来,滴在地上,形成一滩小小的水洼,被他伸手一指,便化作丝缕散入空气当中。
室中那一片虚幻的镜像骤然消失,良久之后,从那一张青铜面具之下,寥寥传出一声低语。
“要度劫,首先便要应劫……情之一物,果然不是轻易就可以消除……”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只手的掌心,浅色的眸中不知不觉浮上一层淡淡的暖意,“看来你是把为师的话都忘记了呢,还是在外面过得逍遥,想不起要回来了?”
东海。
海底深处,有一座好似水晶砌成的宫殿。
上方的天空被一个方圆数百里的透明晶罩,将海水阻拦在外。
下方却是一片海底仙境,琼楼玉宇,瑶阶生香,火树银花掩映中,好一座珠宫贝阙,其间无数奇花异草飘摇,芝兰丛生,香草薜萝,灿似云霞,奇妍瑰丽,地上铺满了细砂,如五色琉璃,彩光熠熠。
宫阙前有九根玉柱,色作淡黄,柱身刻满了无数符箓古纂的痕迹,表面却是光华柔和,散出朦胧的光气。
正中大殿之上,黄玉为顶,内中陈设皆是珊瑚珠翠,一眼望去卓然生辉,更显华贵富丽。殿中散放着十来张羊脂白玉的座位,两面墙上,一面如水晶璀璨,另一面却是光滑玉璧,只在正中央突兀的镶嵌了一枚巴掌大的青绿铜镜,镜面如水平整,仿佛轻轻一触就会泛起波纹。
段瑶静静站在这一面玉璧之前,眼神飘忽的望着那镜面,不知想什么想得入神,就连谭青末走出后苑,从那一扇屏风后转了出来,她也浑然未觉。
“此乃鉴天镜,”他悠悠然走上前来道,“是这仙府中的十大宝器之一,可破天下间所有污秽之气,诸般邪法在它的面前,都要削弱三分法力。”
段瑶被他这一句话,仿佛刚从梦中清醒过来,缓缓转回身,只以眼角的余光淡淡瞟了他一眼。
谭青末走到那面玉璧之前,伸手轻轻在那镜面上一拂,一束金色澄澈的光辉湛然从镜中泻出,如暖日之光挥洒了一地,将对面的水晶墙辉映出霞光隐隐,幻彩离离。
“此镜却还有一处妙用,有传闻说,它能照出人心中最想要之物……”他说到此处,凤眸轻轻转向段瑶,低迷的嗓音似是透出无尽的诱惑,“阿瑶方才,可是看到了什么?”
紫衣黑发的少女微侧过身,眼中似有笑意,语音却带着轻寒,“即便我是你名义上的属下,阁主你未免……也管得太多了!”
长发一扬,她看也不再看他一眼,转身步履轻快的朝着殿外走了出去。
谭青末目光追随着那一抹纤纤人影,黑不见底的瞳孔当中,忽而映出一抹莹彩迷离的颜色来。
卢玉衡在一株高大的银叶树上找到了段瑶,她支着下颌,正若有所思的望着头顶那一层透明的晶罩。
“又在研究这元磁光罩么?”她轻飘飘的飞起,落在她旁边一根枝杆上面。
“嗯。”段瑶轻轻应了一声,仿佛并没有注意她的到来。
卢玉衡将眼在她脸上瞥了一瞥,话锋一转,“方才在那殿中遇到少主,他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大高兴。”
“哦。”段瑶又是应了一声,全然没有在意。
卢玉衡面上微微一笑,倾身过去,声音轻柔的对着她道:“阿瑶莫要再与少主生气了,他纵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心中也是关心你的。”
段瑶一双大眼睛眨了几眨,甚是怪异的看向她,“玉衡姐你在说什么呢?谁跟谁生气了?”
卢玉衡诧异道:“难道你不是跟少主怄气,跑到这边来生闷气么?”
“怎么可能?”段瑶哭笑不得,“我是在想,这仙府的主人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功夫,在这海底中建起这么大一座宫殿,跟他有什么关系了?”
“原来如此。”卢玉衡听她这一说,也是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刚才看见少主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二人是闹了矛盾呢……”
“闹矛盾?”段瑶从她话中听出些端倪,不悦的皱起眉头,“玉衡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跟你家少主,完完全全没有半点关系,你可不要联想到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去。”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卢玉衡好笑的轻敲了她一记,“我是怕你俩闹了矛盾,影响到别人身上来,又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哦,那是我多想了。”段瑶摸了摸头顶被她敲疼的地方,嘟囔了一句。
七剑阁当中除了吕幻,就属卢玉衡跟她最是亲近,平常几乎把她当作亲生妹妹来对待,段瑶口上不说,心中也还是感激的,只是此刻听她这一番话,内心也不禁微微一凉。卢氏一族从来都是奉谭氏为尊,她既然称谭青末为少主,私心里自然是偏向他多一些,又哪里会当真为自己着想。
他们这一行人已经在这海底仙府停留了一个多月,自从那天萧清音退走,三仙岛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原来当时卢家兄妹正驾御了大船朝这边赶来,路上就撞见了萧清云,三言两语不合之下,卢破就与之动起手来,后来萧清音赶来助阵,独孤绝等人却也及时赶了回来,萧家兄妹见己方势微,只得暂且退了回去。
事后谭青末得知,也只是一笑而已,此间水府虽然与三仙岛同处东海,但其间相距上万千里,海中更有妖兽飓风阻隔,只要那蓬莱仙子不主动来找麻烦,他自是愿意与对方井水不犯河水。
段瑶揣摩他的心思,竟是打算在此长驻下来,她虽喜爱这海底风景绮丽,却是不想在这里多耗时日,不过待了几天,心中去意已生,只是寻思着那中原各派纷争未休,一时也不愿回到大陆上去。
卢玉衡在旁见她不再言语,自也不便多说,正要走时,却听见半空中一个浑厚的嗓音四处叫了起来,“瑶丫头——瑶丫头你在哪里————”
那声音初听时还在百里开外,稍下一刻已是近至身前。卢玉衡听到,便是掩口一笑,“周叔还在找人帮他捉那头通天独角犀呢,吕幻跑了,他就找上你来了。”她说着便从树上飘了起来,“我可不想被他缠上,阿瑶你自求多福吧。”
段瑶怔了一下,见她已经飘下地去,转眼消失在琼枝玉树当中。
呼啦一声,眼前陡然腾起一团光耀火焰,红光一闪,一个秃头大肚的胖子正落在刚才卢玉衡站立的树枝上面,将那枝丫压得往下沉了一下。他一双小眼睛朝这边看了过来,两条眉毛拧成了麻花状,“我说瑶丫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老人家都找你半天了!”
段瑶慢悠悠的从树上站起身来,“找我?有事吗?”
“你这丫头年纪轻轻,怎么比我老人家还健忘,昨天不是说要陪我去找那碧眼金晴兽吗?这么快就反悔了?”
原来这碧眼金睛兽乃是东海中有名的异兽,颅顶一支独角内生有奇香,珍贵无比,乃是酿造玉液仙饮的上品之物。周衍四处打探之下,才终于在几千里外的一处荒岛上发现了它的行踪,几次追截之下,却不想这兽遁速奇,性又狡猾异常,竟都被它逃了开去,周衍无奈,只得回来寻找帮手,又怕独孤绝笑话他连一头畜生都拿不下,这才巴巴的跑过来找段瑶商量。
“怎么已经过了一天了?”段瑶愕然的道,眸间闪过一丝懊恼,“这深海底下我总也分不清楚,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白天!正是白天!”周衍一边说,一边急不可耐的拉了她就往外走,“你这丫头可不能再食言了,今日被我逮着,就乖乖的跟周叔去,拆骨熬汤了这头牲畜,取了犀角回来正好做酒……”
“周叔你可以放手了,我答应不跑就是了……”
段瑶郁闷的从他手中抽回胳臂,周衍嘿嘿笑了两声,放出一枚乌沉沉的彻地梭,周围一圈光焰隐隐的红色魔火,便将海水也逼了开了来,两人钻将进去,星驰电擎往海面上空飞遁上去。
周衍所说的那一座荒岛距离此处足有数千里,两人一路飞驰,大半日时间方才赶到那处。
段瑶远远瞧见那岛上彤云如染,红霞满天,不由暗自称奇。待到近处,才发现竟是一片广阔无边的桃花林,直将整座岛屿都掩盖其中。又有一团艳似朝霞,轻若薄云的烟雾,从林中隐隐飘了出来。
周衍收了神梭,两人于空中现出身形。
“此乃桃花瘴,与那金钱瘴并称为天下两大毒瘴。”周衍咳嗽了一声,便朝段瑶望了过来。
段瑶见那粉红雾气当中似有桃花朵朵盘旋飞舞,心念一转,已是明白了过来。这岛上桃树密集,又是海域当中,空气湿热,其中多沟壑沼泽,正是那毒虫恶豸衍生之处,桃花落沉入沼泽当中,经过千万年的腐化,越积越多,腐烂之后就形成了这一重瘴气,便是传说中厉害之极的桃花瘴。而这桃林当中又蛰伏了无数毒蛇猛兽,呼吸吐纳间融进了桃花瘴的毒性,更是凶残成性,彼此互相残杀,尸首又没入那沼泽当中,与桃花湿在一处腐烂,使得这瘴气的毒性越来越厉害,如若没有相应的法宝,贸贸然闯进去,很容易就迷失其中,被那沼泽湿地吞没无形。
周衍定是在追那通天独角犀的时候,不小心误入其中,吃了大亏,这才将她找了过来。想到此处,她不禁也觉得好笑,原来前些日众人瓜分那仙府中的宝物,她正好得了一朵九品仙幢,乃是护身至宝,此等毒瘴,自是不在话下。
当下段瑶想明白这一点,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周叔你也太仁厚了,直接把这一座小岛烧掉不就可以了吗?哪里还需这般大费周折。”
周衍将眼一瞪道:“烧掉,你说得轻松,这桃花瘴要是这么容易灭掉,我老人家还要找你前来吗?快把那九品仙幢借我,等我把那头小兽赶出来,你就在外面帮我拦住它,注意先不要弄死了,我老人家还要慢慢跟它磨蹭。”
段瑶摇头道:“这九品仙幢我已经炼得心与灵合,我还是跟周叔你一同下去吧。”
周衍想了一想,便道:“也好。”段瑶轻手一扬,空中便飞起一团五彩烟霞,形似宝幢,淡淡的一层彩烟,便将两人罩入其中,她随即俯身一冲,携起周衍便朝那桃花林中飞了进去。
桃树林中阴暗潮湿,到处都是一片红雾弥漫,头上花瓣片片落下,如雨如幕,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景象,足下沼泽湿地不断往上喷出剧毒之气,汩汩作响。虫豸如云,在粉雾当中来去如电,撞在
九品仙幢上面,便是荡起一阵彩烟飘摇。
段瑶二人走的一阵,沿途清理了无数毒蛇恶兽,却连那传说中碧眼金睛兽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她终有些沉不住气的问了出来:“周叔你确定那碧眼金睛兽是在这个岛上吗?找了这大半天了什么也没看见。”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周衍连声说道,“这头畜生狡猾着呢,它能遁形,教人分辨不出周围的灵气,此刻说不定这小东西,正躲在什么地方偷看我们呢。”他说到此处,刻意把声音压低,还将手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